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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阻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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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0-10-10  作者:天堂發言人
第七部襄州刺史

宦海風流第七部襄州刺史

宦海風流第七部襄州刺史

第八十四章阻力(上)弘見的心中很憂慮,不僅是為當前襄州境內一觸即發的尖銳矛盾,也是為忘年之交—襄州刺史丁晉。新法的內容他已揣摩詳熟,無可否認,這是一套切實為普通百姓考慮、希圖國家富強的良法,但好的法令未必能收到好的效果。何況,新法之中,一些手段太過激烈,這種急于求成的做法,猶如久病猛藥,變數太多。丁晉是他為數不多的方外之交,也是難得幾個投緣的友人。自他上任后,治政清明,禮賢下士,愛護百姓,為襄州本地掃清弊端,察察為明,是個難得的有為之官。這樣的好官員,弘見不希望看他落個凄慘悲涼的結局。所以,即便不為眾寺懇求,弘見也必須跑這一趟。丁晉對他的來訪,似乎已猜知來意,一杯香茶品過,開門見山地道:“大師閉關而出,恐怕不僅僅是來探望我這個紅塵俗人的吧。”弘見臉上密密匝匝的皺紋,也在愁苦的情緒中愈加褶皺,低沉著聲音道:“看來大人早知老僧心意。也罷,你我何必學那客套之語。不知大人對新法如何看待?”丁晉微笑道:“國家正值凋衰之時,朝廷能勇于決心施行富民強國之策,可謂百姓久盼之甘露,實乃利民良法。”“大人的話,恐怕有點言不由衷吧。”弘見用一雙目光灼灼的老眼看著丁晉道:“從古到今,提及變革之策,哪一次制定者不是從良好愿望出發,可是結果又如何?”“或許是好,或許一般,但如果不思變法,國家安有出路?即便法令可待商榷,用意畢竟是好的,何況此次推行新法,無一不是利民之政,大師顧慮太多了。”弘見苦口婆心道:“大人可知,‘利民之政’也可變為‘擾民之舉’。使君身處漩渦,不可不察。”丁晉笑笑道:“原來大師今日來此,果然是做說客的。”弘見手持念珠,低宣了一聲佛號,悠悠道:“富貴于我何貴,名利于我何重?貧僧只是不忍看大人已不知不覺身處火荼之險,特意前來為大人開解疑惑,既然不信,老僧再說無益。”說完,就要起身告辭。丁晉忙拉住他,好言相勸,笑道:“大師一片良苦用心,本官怎會不知?只是新法乃朝廷圣諭推行,我等卑下,怎敢妄加疑測。”“使君太謙了。丁使君之名,早已響徹天下,朝野內外,多有敬服。老僧希望大人不可過于謙和,如果新法不良,希望能為天下百姓說一二話。”丁晉正容道:“看來大師對本府推行法令,很有抵觸之意,但不知大師如何得來此念?大師又是如何看待新法?”“大人言重了。”弘見道:“老僧是世外之人,見識淺薄,只著眼微末之處,不識大局,說出來不免添使君一笑。”“大師何必客套,但說無妨。”丁晉感興趣地道。弘見想了想才道:“只說那丁田法。男子十歲受田半頃,為五十畝,其中十畝為永業田,用以種植桑麻,身死可以傳后。四十畝則為口分田,種植稻谷禾黍,身死歸還。老僧的第一處疑惑是,我襄州雖地方博大,但丁口也頗多,田業明顯不濟,請問大人從何處補此缺漏?”弘見問得確實很尖銳,第一句便點到了丁田法的一個重大癥結,那就是地少人多問題。前文說過,丁田法有兩大內容:分田和清理兼并。其中第一項內容,實是大大地讓利于民,充分考慮到農民的利益。因為一些領導人已經很清醒地認識到,只有普通農民有足夠的田地用于生產,國家才能有富足的稅賦收入,指望那些大地主大豪強是完全不靠譜的,除了他們絕大多數有免課免稅權外,這些家伙最擅長隱蔽田地、轉移財產、偷稅漏稅,總之國家很難從他們身上撈到油水。

但是要給農民增加田地,前提條件是必須有大量的土地可供分配,愿望再好,不可能憑空變出多余的地來。按照官府公布的告示書上的安排是,這部分田地主要有三個來源:第一是將部分官田轉為民田;第二是每年增加的新墾田中劃出一部分分給農戶;第三部分,就是這次丁田法實施過程中,從那些富戶豪門沒收而來的被他們隱瞞不報的田產。這是官方的解釋,很顯然,稍有常識的人都不會相信這樣的話。因為,第一部分的官田可以忽略不計,因為大周建國百年,地方上的官田早已被歷任官員通過各種手段,或出讓或侵占,一大部分已經變為私產,剩下的少的可憐的官田,勉強僅夠現任官員的俸祿給養。再說第二部分的新墾田。按照朝廷的法令,國家鼓勵民眾開墾荒地,并規定,新開田頭三年收入全部歸個人,三年后上交一半新墾田或按市價換算的租谷。也就是說每年的新墾田中最多只有一半轉為官產,再刨除皇家襲占、朝廷封賞、官員蔭蔽、地方出租,剩下的也并不是全部能轉為可分田,因此,這部分的數量也有限。那么,面對巨大的缺口,唯一能解決問題的,恐怕只有第三部分—收沒田。無疑,地主豪強確實掌握著數量巨大的土地,而且可以說,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被掩藏起來,意圖避稅的。按照丁田法的規定,擁有田地越多,交稅越重,并按田產多少,將家戶分為雄、望,緊,上,中、下六大等級,如果不巧被分為最高等的“雄戶”,那么所要負擔的稅賦,可能將一個地方豪門輕易壓倒。因而,他們所能應對的辦法,只能是低價出讓土地。這部分土地加上沒收的隱藏地,毫無懷疑,將是一個巨大的數目。問題的關鍵是,真能從那些豪強手中拿過地來嗎?也許像沈啟堂那樣的理想分子會認為其中確實有困難,但困難可以克服,最后總能達到目的。但丁晉的回答是:不能。如果真要按照新法規定的那樣一五一十地照做,丁晉認為,在襄州,不是他把所有豪門消滅,就是豪門聯合起來將他消滅。而如果將新法放置全國,則必將天下大亂。事實上,就連新法的一力促成者首宰竇剛都完全沒有把握,他在寫給丁晉的信中,指示的意見是:酌情處置。酌情二字,已將新法的脆弱暴露無遺。也因此,丁晉在準備階段,經過了周密的設想,謹慎的思考,先就列出了一張長長的不能輕易觸動的既得利益家族的單子,而且,還將新法實施要達到的目標打了幾個折扣。也許,這正符合竇剛等領導人的心意,他們的目的,與其說是剝奪貴族豪門的特殊利益,不如說是想從他們身上耗下點羊毛。能耗多少,算多少。領導者尚如此,何況下愚!新法再好,也治不了一個國家從上到下的軟弱和彷徨。所以,沒收田、低價田,終究不過是鏡花水月,看著美好,但想要變為現實,實在太難,太難。沒有了足夠的田地,能用來分給農戶的,自然也就數量有限,丁田法的效果勢必大打折扣。而新法的策劃者—新任宰相盧承慶設想的那種通過丁田法來打擊兼并,寄希望于地主豪門能認識到開墾新田的代價要遠遠低于兼并田地的代價,從而抑制兼并,這種設想,究竟也成了夢幻泡影。面對弘見的問題,丁晉無法正面回答,只嘆息道:“大師所言極是,我襄州地方雖大,但農戶眾多,田業不濟,因此,本府擬規定,這種授田方策只限土地足夠分配的寬鄉,如果是人多于地的狹鄉,則減半以授,然后再減輕一部分稅賦,每年繳粟二斛或稻谷三斛即可。”弘見大可以再追問一句:如果減半還不夠授怎么辦?但是這樣的對話,不過是意氣之爭,不符合來訪的目的,因此,弘見微微點頭,表示尚算認可,頓了頓又道:“老僧還有一處疑

慮,請大人代為解惑。新法規定,民戶按田產劃分雄、望,緊,上,中、下六級。丈量及劃分大權,操于胥吏之手,彼時,總不免要有些不軌之徒貪圖厚利,私相賄賂收買,貪贓舞弊,大人又如何保證其間公正?”丁晉堅決而嚴肅地道:“本官早已為枉法之徒備下嚴刑伺候。新法推行,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而官吏犯法更是罪加一等,如果有不懼嚴法之輩敢冒不諱,本官必重懲不貸,決不饒恕。”弘見點點頭,臉上浮起悲天憫人的表情:“使君的難處,老僧也是心知肚明。只是新法匆促,急于功成,但只怕一個施行不好,不免貽害地方,老僧希望大人能本持公心,推行之時,多存寬恕,三思而后行,這樣的話,就是襄州百姓的福分了。”弘見沒有點出怎么個寬恕法,不過兩人之間話不用說得太透,相信丁晉必然明白。丁晉低頭沉吟,他當然不是被弘見幾句話說動,作為一個原則性極強的官員,更不會礙于交情。他猶豫,只是因為弘見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代表一整個利益群體,并且這個群體已經在短短時間內,讓丁晉認識到它所擁有的能量和影響力。對于新法可能遇到的阻礙,丁晉之前早有心理準備,但說實話,他確實沒有想到會阻力重重。在他的設想中,道觀寺廟是第一批要打擊的對象,也是比較容易對付的一批,但就是這么一批,卻表現出了遠超想象的抵抗決心。新法發布后,一方面,出家人們明確表示不合作的態度,他們軟硬兼施,阻撓官府對寺產的清查和整頓,一些意志力不堅強的執法吏,或是懼怕報復或是礙于迷信,執行力度非常軟弱,導致對方的氣焰更是囂張;另一方面,那些結交權貴的僧道們相互請托,發動各自的關系網,從各個方面對襄州刺史府包括丁晉在內的諸官員施壓。這種壓力雖然無形但威力巨大,官場上最講究的就是和諧和情面,破壞和諧不講情面的人,以后別人也用不著給你面子。拒絕弘見,就是拒絕這個群體,就是徹底和他們決裂,那么兩者關系再無法挽回,如果對方依然不選擇退卻,那么就成了不死不休的結果。一個出家人群體就如此強勢,那么面對新法,那些地方豪強又會如何?丁晉不懼怕威脅,也不畏懼硬碰硬的對決,但前提條件是必須有價值,無謂的匹夫之勇,是蠻干,是不智。一時間,丁晉的心中充滿了失落感,他確實希望能將新法最大程度地貫徹下去,這應該是任何一位有抱負的士大夫想要達成的偉業,雖然這套新法有著太多的理想主義色彩,但畢竟是真正代表民眾利益,圖謀國家富強的有為之法。丁晉不知道新法的癥結出在哪里,難道只是因為觸動了一部人的利益?還是就像弘見和尚說的“急功近利”?一些出家人,即便各有手段,還不能嚇倒他,丁晉真正恐懼的是,落一葉而知秋,打擊寺廟道觀,不過是試探之舉,而從其反應出來的情況看,那些真正具有大能量的人物,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跳出來為維護自己的利益,想要和他這位刺史大人斗一斗了。這些暫且不去想他,眼前之務是要安撫好老和尚以及他身后那批難纏的出家人,事實上,別看他們現在跳得很兇,丁晉還不放在眼里,另有對付之策。當下,丁晉嘆了口氣,似乎深有感觸地道:“大師之言,本官實心有戚戚然,也只有大師才不避嫌疑,以忠言告誡,丁某在這里謝過大師。”說完,很帶感情地站起來彎腰作了個揖。弘見口宣佛號,還了一禮,微笑道:“使君明白老僧的苦心就好。也不瞞大人,老僧今日前來,一為與故人敘舊,二為示以提醒,三嘛,乃是受人所托,負人情而來。其中有古剎主持,有道觀真人,還有地方名士、貴紳豪族,他們無外托老僧求庇于大人而已。此輩雖不屑,但也可反應一二如今襄州地界對大人的物議,恐怕對官聲有礙,大人不可不防啊。”丁晉馬上又作了一揖,這次是真心的感謝:“多謝大師。本官立身公正,倒也不懼宵小

議論,不過既然民眾多有非議,或許真是本官推行新法,急于求成之故,本官自當審慎自身,以使新法終成利民之政。”丁晉的話,同樣說得很隱喻,似乎沒有什么實質內容,但似乎又做了一定程度的保證。弘見卻是比較滿意,在老和尚聽來,這應該就是丁刺史某種意義上的退讓,至于具體協議,自然不能在這種場合言及,而且也不應該是他這個說客應該參與的。當然,這只是弘見和尚一廂情愿的想法,雖然丁晉確實已經準備做一定程度的妥協,但不過是以退為進之策,打擊襄州地方的宗教勢力,是他早已醞釀的想法,有沒有丁田法這一段插曲,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心。暫時安撫弘見以及他代表的勢力后,兩套新法繼續有條不紊地展開。如預料般,同時,也出現了更多的反對者,更強大的阻撓勢力,丁晉等人抱著不求速戰速決的原則,靈活運用“柔”字訣,能拿下的就拿下,能糊弄的就糊弄,能安撫的就安撫,不能硬碰的就死纏爛打,取得一些成績后也不逼人太甚,聰明地選擇妥協避讓。這樣步履艱難地推行了兩個月后,官府遇到的阻力不僅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大。因為那些豪門貴族也不是傻子,他們終于醒悟到此次實施的新法,絕不再是做個樣子,而是確實要從他們手中剝奪某些利益,而且這部分利益是根本利益,沒有退讓的可能,他們必須團結起來,結合眾人的力量和新法的執行者丁晉干,才可能保住自己及家族的利益。這里要強調一下“新法的執行者”,準確地說新法執行者應該是一個團體。既然是團體,自然不可能是丁晉一個人,他雖然是新法推行的領導者,沈啟堂算半個,但只靠他們二人,不可能獨自完成這項龐大的任務。事實上,這個團體同樣是一個龐大的群體,包括刺史府官吏、下轄各縣、各衙官吏,甚至包括里鄉這個最基層行政機構的鄉紳族老們,他們直接面對面向百姓宣示朝廷的諭旨昭告、官府的政策法令,他們的作用從某種意義上說,并不在丁晉這個領導者之下。因為,如果他們愿意,那政府的公事往往就會進行得很順利;而如果他們不愿意,那必然成為壞事的魁首。遺憾的是,此次新法推行,很顯然已經觸動了他們或者與他們有厲害相關的某些人的利益。雖然,他們還沒有公然加入反對者行列,但弄虛作假、徇私舞弊、陽奉陰違、內外勾結之事,比比皆是,他們猶如蛀蟲一般,正在瘋狂侵蝕新法并不牢固的地基。樊關令劉茲便成為他們和那些反對者們勾結下的第一位受害官員。………………………………第八十五章阻力(中)在襄州的官場上,劉茲不是一個有氣魄的膽量雄宏的官員,但他卻是最堅定的新法擁護者之一。他的決心來自對丁晉和沈啟堂兩位上官的認真精神的感佩。先說沈啟堂這位上差。劉茲為官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沈啟堂這般不貪圖私利、一心為民的官員。就拿興修水利來說,在他以身作則的帶領下,被征來的民夫也都十分賣勁,預定要五十天的工程,四十天便可竣工。劉茲計算了一下支出,原定五十萬的花費,,不過才使費了三十幾萬。更難得是,沈啟堂不僅嚴于律己,而且還術業精通,從一項工程便節省下十幾萬花銷上,劉茲學到了一個道理:靡耗是無謂的浪費,如果主事者是個門外漢,對主持的工程不懂裝懂,那么人工、材料的損耗是無以計算的。再說自己的頂頭上司—刺史丁晉。對于這位精明有威儀的上官,劉茲確實佩服得五體投地。盡管他的年齡比丁晉大著兩三倍,入仕的年資也早了幾十年,但是對這個年輕人,他卻有著由衷的佩服。

事在人為,好官也在人為,自己辛辛苦苦、困頓仕途一輩子,卻只保住個平穩而已,可是不進不退,也夠凄涼了。如果不是家無恒產,回去后難以繼日,他早就想辭官不就了,因為這個百里候的父母官實在沒什么干頭。曾記得,少壯時,他也曾下過決心,要好好地奮發振作一番,但是發現阻礙重重,自己的地位太低,地方上豪門太多,要想嚴予執法,有很多人他惹不起,要想屈法而諛人。他也硬不起這個心腸,只得學會了一個拖字,既不得罪豪門,也不昧著良心。因此。他始終結不起人緣,也建不下政聲,歲歲考績落得平平而已,幾度調任,也只是換個任所,毫無寸進。比起同年的一些人,他倒還算是夠運氣的,有很多同年比他會做官,阿諛奉承,爬得快,升得高,可是下場,比他慘,因為他們攀附的靠山倒了,他們偽裝而來的虛假的政績徹底曝光,他們也跟著倒下去。看看人家飛黃騰達時,他也曾心動過,也曾想找條門路鉆鉆,可是機會到了手頭,他又放棄了,因為他能討好于豪門的,定然是地方上糾紛,要他把一個無辜的百姓屈陷去巴結貴顯,他實在又做不到。但他也沒有膽子敢站在受屈的一方去與豪家抗爭。在他的同年中,他看過很多人,生性鯁直,不畏權勢,敢于懲治任何不法之徒,但下場卻很慘,因為這畢竟是一個權勢的世界,得罪的人太多了,又不屑攀附有力的靠山,當別人突然發難時,只能無助地被打倒。那些剛烈的同事很快地就倒了下去了,那些善于鉆營,雖然得意一時,但也倒了下去;只有他,既靠不上那一邊,也沒有人重視過他,反而還能平平安安。他不是個清官,也不是個貪官,自認也不能成為一個好官,但是多年來,宦囊仍是空空。如果一清如鏡,有很多事會辦不通,如果苛索太多,則立將招致民怨詬誶,因為他管的都是多事的窮縣,地方上略有所入,只夠用來應酬來往貴顯上憲的。好官很難做,清官不能做,貪官也不能做,他實在是感到困擾了。丁刺史剛來時,整治地方、懲戒豪門、征剿匪亂,雷厲風行、大刀闊斧的手法,使他很感動,很佩服,但也在心中惋惜,這個年輕人才氣縱橫,可惜手段太剛,恐怕難以有善終。因為他看過太多的例子。但是,事情的發展卻是出乎劉茲的意外。丁晉在眾人眼中膽大妄為的做法,卻不僅屢建奇功,而且自身更安然無恙,朝廷數次嘉獎,鄉野愛戴,官紳佩服,似乎連那些敵人都成了他的敬仰者。這種奇跡,使劉茲百思不得其解,細細思索后,他心中似乎有了一些領悟。原以為自己只是腦筋太死板了一點,他的處世哲學原是做官難,做好官更難。但是丁晉的作為卻推翻了他的看法。對丁刺史的一些言行作為反復揣摩后,劉茲得到的結論是做好官如果講究策略,比任何一種官都好做。因為,雖然清官容易致名,但也容易得罪人,獲罪當道,災禍立至;而貪官必然枉法,觸法必將獲罪,時機一到,身敗名裂無可逃避。做清官,做貪官,都失之過偏,為官絕不可過迂,處事絕不可過方,最佳之策,莫過做一個介于二者之間的好官,原則是要有的,但原則之外,可以視情況而委婉行事,這樣,既得聲名,又靈活機變,少得罪人。劉茲自認在丁晉身上學到很多,不由得也爆發了雄心壯志,想要在有生之年來一番作為。恰此時,新法的推行,讓劉茲看到了建功立業的希望。丁田法公布后,樊關縣的一些富戶豪家,立即通過各種關系來走后門、攀交情,意圖通過金錢收買來阻礙官府對自己田產的清查,這其中,首當其沖的就是樊關縣令劉茲。劉茲明確而堅決地拒絕了賄賂,并聲稱:必將新法貫徹到底。同時,他任命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戶曹何柳堂為“條例吏”,負責對新法條例的解釋和執行,并抽調衙役,組成了一只

維護政策實行的執法隊。劉茲的種種作為,使富戶地主們認識到這個原本懦弱的縣令大人已經變成一個不容易拿下的硬茬,他們頓時改變了策略,不惜代價收買那些具體負責執行的官吏們。這一招非常毒辣,劉茲的決心再大,也必須通過下面具體的人員去實行,如果沒有了可用之人,他不過是一只端坐在縣衙大堂上的紙老虎。劉茲沒有及時察覺反對者們的陰謀,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他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準備和應對策略。雖然他臨時組織了一只執法隊,但因為沒有具體的規章制度和有效約束力,這些人非但沒有起到作用,反而和那些豪強相互勾結,變成了對普通百姓敲詐勒索、坑蒙拐騙的禍害。不過,這不能責怪劉茲,統觀整套新法,連那些政策的制定者們,也沒有處理好具體實行的問題以及與反對者的關系。他們似乎沒有清醒地認識到,新法實施,是要侵奪對方的根本利益,這是最尖銳的矛盾,必將受到反對者不擇手段的強烈抵制。等到劉茲發現問題的嚴重性時,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一些官吏泥足深陷不得自拔,只能堅決地站在反對者一邊;而另一些官吏看到了其中的危險,聰明地選擇明哲保身。這些占絕大部分的執行人員或是徇私舞弊,貪贓枉法,或是消極怠工,陽奉陰違,使新法推行工作陷入了僵局。這個過程中,劉茲作為主官,更是被重點照顧。他記不清楚到底推卻了多少人情,拒絕了多少禮物,撕碎了多少恫嚇,面對那些失望泄氣的臉,他還曾經為自己的堅持而感動佩服不已,直到發現手下已無真正可用之人,劉茲才發現上當了。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迷惑自己。好在,還有一個人還站在自己這一邊,就是對他忠心耿耿的戶曹何柳堂。劉茲絕不甘心失敗,他和何柳堂私下密議,準備來一次絕地大反擊,甚至,他準備向刺史府求援,要求丁大人調來一隊和樊關本地豪強沒有瓜葛的執法人員.就在這個時候,何柳堂出事了。何柳堂那一日本來是下鄉去督察土地丈量工作的,在張灣這個地方,他被相熟的一位鄉紳硬拉到家里去做客,這位鄉紳也姓何,說來還和何柳堂占點親戚關系,所以何柳堂不好推卻,只得前往。何柳堂有個嗜好是很愛吃,何鄉紳便投其所好說:特意準備了半只豬腿,吊在灶上已經煮得走油了,又燙了好酒,不如吃了再走。何柳堂被他說的口里流涎,那腳由不得自己,只得應了。何鄉紳便叫妻子煮了一只母雞,又把火腿切了,酒舀出來燙著。何柳堂先前走熱了,坐在天井

內,把衣服脫了一件,敞著懷,挺著個肚子,流出黑津津一頭一臉的肥油。須臾,整理停當,何鄉紳捧出盤子,妻子捻著酒,放在桌子上擺下;何柳堂上坐,何鄉紳和妻子下陪,邊吃邊喝著酒。半響,何柳堂吃得渾身冒汗,又告了聲罪,再脫掉一件汗衫,袒露胸懷,何鄉紳見火候

已到,尋了個借口,起身出了屋子。何柳堂也不疑有他,邊吃著酒邊和何妻聊天,這個女人很健談,東拉西扯一堆新鮮事,兩人正說著高興,聽得外面敲門甚兇,何柳堂喝道:“是誰?”何妻才開了門,七八個人一齊擁了進來,看見女人和半裸著身子的何柳堂一桌子坐著,齊說道:“好快活,老爺婦人,大青天白日調情!

官老爺,知法犯法么!”

何柳堂直覺情形不妙,擺起官威,怒道:“休胡說!這是我弟妹。你們是什么人?我乃縣衙

何司曹。”眾人一頓罵道:“弟妹?勾引弟妹,罪不可赦,你這個官兒好大的膽兒。”不由分說,拿條草繩,將何柳堂同婦人拴在一起;弄個棍子,穿心抬著,連趕來的何鄉紳也拖了。眾人來到縣前一個關帝廟前戲臺底下,何柳堂同女人拴在一起,衣服都不讓穿,批斗了半日,

又拖到縣衙,要求縣令劉茲嚴懲偷奸之人。劉茲驚悉消息,急忙來到大堂,想要替何柳堂松解,但群情激奮,又有不明事理的百姓煽

動,劉茲無奈,只得按照程序審問。結果,那個本來熱心的何鄉紳竟然一口咬定何柳堂勾引奸辱自己的妻子,而何妻也哭哭啼啼,不加辯解,一副清白被辱委屈無辜的樣子。何柳堂先前已被人拳腳揍個半死,此時聽得陷害,急忙爬起身來喊冤。按大周律,通奸是大罪,如果再被誣為主動勾引,死刑都夠得上,何柳堂怎么能不急?劉茲聽了幾句,已明白這分明就是一個圈套,目的是除去自己唯一能信賴的人,他怒火攻心,也不加考慮,當即就讓人將刁滑的何鄉紳按倒在地,施以杖刑。這一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衙外圍觀的大量百姓,在有心人的挑唆下,群情激奮,鼓噪著要縣令重新審案,不得放過通奸淫人。劉茲當然不會妥協,他再是懦弱,也不可能任由自己的親信被陷害而不施援手。可是,劉茲忘了自己并沒有如丁晉那樣的威嚴和震懾力,他往日的懦弱早已深入人心,他的堅持被某些人認為是色厲內荏,于是,一場騷亂在煽動下開始了。在幾個地痞的領頭下,打抱不平的人們沖入縣衙,衙役們象征性的抵抗立馬瓦解,他們沖進大堂,將何柳堂揪起來,劉茲憤怒地想要阻止,被幾個壯漢拽倒在地,或許是巧合,幾雙大腳立馬踏在劉縣令瘦弱的腿上,一聲淹沒在眾人瘋狂吼聲中的慘叫乍起而落。……在駐扎在縣衙不遠處的巡兵姍姍趕來之前,騷亂早已平息,騷亂導致的結果是劉茲被踩斷一條腿,何柳堂被活活打死,此外,就是縣衙大堂地板上多了一些凌亂之物。消息傳到襄陽,很多人都在猜測刺史丁晉將如何處理這樁棘手之事。有的人認為依照丁晉往日表現的強硬,必將雷霆大怒,嚴厲懲治相關人等,這表示丁晉將會以鐵腕手段推動樊關新法的實施。而另外一些與此觀點不同的人認為,樊關縣的問題,并不只是樊關一家的問題,而是襄州全境正在普遍發生的情況,是新法頒布后各種矛盾激烈化的體現。雖然依靠丁刺史往日的威望,勉強壓制住這些矛盾不至于全面爆發,但是,如果在這樣關鍵的時刻,丁晉的政策再繼續保持強硬的話,后果可就難預料了。因此,在這種前提下,刺史府不可能對樊關之亂鐵腕處理,更可能的做法是,安撫。丁晉的反應,再次讓關注此事的人們大吃一驚。樊關騷亂發生的第二日,團練副使張歸霸率領五百軍士,進駐樊關縣城。隨后,緊閉城門,巡邏街巷,刀槍林立,肅殺的氣氛讓全城百姓為之瑟然。接著,縣令劉茲拖著受傷的腿,硬撐著來到衙外公文墻前,命人張貼安民告示以及數十份批捕公文。然后,與騷亂有關的主使者、領頭者,紛紛被捕歸案,兩名試圖頑抗的地痞,當街被斬殺。劉茲正式開堂審訊何柳堂通奸及由此引發的騷亂之案。三日后,與此事有關的涉案人員已多達二十七人。何鄉紳、何妻、張氏族長供出相互勾結誣陷迫害何柳堂的事實真相,其余犯案人員也供認不諱。五日后,刺史府批準劉茲所判騷亂主使者—張族長之侄張完斬立決的意見。因朝廷有令,對于叛亂之民,地方主官可先斬后奏,因此劉茲得到刺史府的同意后,親自監斬張完于樊關城外的離人亭。至于何鄉紳等案犯,因牽涉刑案,也不是騷亂主導者,樊關縣無權判結,因此一一量刑擬判后,將結案稟帖送往京城,待長安刑部司按覆,再行宣判。一場騷亂,在刺史丁晉的強硬支持下,劉茲終使含冤者何柳堂冥笑九泉。可是,樊關縣

暫時的平靜,不過是鐵血軍人刀劍壓制下的結果,在表面的平靜下,心有叵測者依然不會心服,利益即將受損者也不會聽憑宰割,其間暗流涌動,如果一旦爆發,恐怕就不是一場騷亂可以形容。丁晉接下來的手段,才是真正地讓大家吃了一驚。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丁晉要用鐵血手段,鎮壓樊關一切反對勢力時,他向境內豪門貴族表示了友好的信息:樊關暫停丁田法,全力推行新苗法。要說丁田法觸動了富人們的根本利益的話,那么,新苗法就和富人沒什么關系了。丁刺史在這個節骨眼上,在樊關這個火山噴涌之地,暫停丁田法,無疑是明智之舉,但是他先用鐵腕手段震懾了一番,然后再示之以好,這就很耐人尋味了。但是無論外界猜測如何,某些刺史府的官吏們因為實際參與到這些政策執行中,還算是半個知情人,因此他們也就格外對刺史大人的這一手感覺非常佩服,原因在于,暫停丁田法的消息一公布,樊關縣幾個有頭有臉的家族已經暗地派人來刺史府傳遞相應的友好表示—他們愿意在丁田法下做出一定讓步。這對比他們曾經的死硬來說,已經非常難得了。如果丁刺史一味用強硬或一味用妥協,只怕很難收到同樣的效果,再即便這一次處理樊關之亂,手段顛倒,先用軟再用硬的話,恐怕反而適得其反,讓對方更認為自己是軟弱可欺。這就是刺史府部分官吏的想法,可是他們畢竟不是丁晉肚里的蛔蟲,他們還有沒有想到的地方,那就是丁晉此刻受到的壓力,要遠比外界想象的大得多,他現在幾乎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思前想后考慮良多,這種情況,容不得他不精明,不謹慎。樊關之事,也只能先這樣含糊處理、暫時壓下,因為,義清縣和襄陽城又發生問題了。………………………………第八十六章阻力(下)兩地出現的問題,同樣和新法有關。義清縣令程公穎,耿直倔強,外號“程耿頭”,愛民如子,缺點是做事有些刻板。他這樣的脾氣,推行起新法來雖然雷厲風行,但是有些不太注意方式方法,不僅得罪了富戶豪門,連那些他一心要庇護的“草民”,都忘記了往日的恩情,對他頗有怨言。在推行丁田法的時候,程公穎不畏強勢(他的口頭禪就是:大不了不當這腐食官罷了),敢殺敢拼,著實沒收了大片被隱瞞的田地,他對屬下的要求只有兩個:速度和效率。這樣的手段,無疑打了地方豪門一個措手不及,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自家大片良田已經存為了官有。但是在此過程中,一些租種富戶田地的平民也受到了損失。官吏們為了完成程公穎的命令,害怕被他責罰,于是執行不免嚴苛,手段不免粗暴,很多租戶辛苦勞作了半年,正待豐厚的收獲,結果一句“充公”,地沒了,地里的莊稼也沒了。程公穎做公一絲不茍,這是好的優點,可是太嚴厲太刻板,不懂通融,導致他不知不覺已經成為眾怒所怨。新法的反對者們為了對付這個油鹽不進的家伙,于是四處散布謠言,對那些租戶宣稱官府不僅要沒收大片租地,而且還將大大提高租戶的稅賦,縣令程公穎就是主張者。無風不起浪,這番謠言結合虎狼官吏的粗暴,大量依靠租種為生的農戶信以為真,他們將怨恨之情直指程公穎。其中,有個叫王木三的農戶,便對人講道:“這個程耿頭曾投靠淮西亂軍,朝廷早該處死他,為地方除害。”話聽到有心人耳中,就不是鄉間野語了。王木三被人鄭重其事地請到朱門大院里,面對往日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的溫和詢問,王木三激動地將自己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全部交待出來。

原來,這個粗賤的家伙還真掌握著程公穎的死結。當日,淮西軍攻占義清,義清縣令王均卿以身殉國,主薄程公穎等數十位官吏則被俘虜。淮西軍士們搜索了一番縣衙后,發現一個奇怪的問題:義清縣的大印以及數十枚小印,竟然不見了蹤影。雖然是占領軍,但是這些印章多少還是有些作用的。更主要的是,當時的淮西軍將領對這個失蹤問題很是感興趣,他責令手下的一名校官劉悟徹查此事,將印章找出來。劉悟知道這個問題旁人解決不了,任你神通廣大,不可能將義清縣掘地三尺找失物吧?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想找出印章,問義清縣原來的官員便可。可沒想到接連問了三個人,威逼利誘,嚴刑拷打,都說不清楚,因為城破時是縣令王均卿負責處理這些東西的,不過他們給出了一條線索,主薄程公穎素來和王均卿交厚,也許他知道。劉悟于是接著審訊程公穎。程公穎確實知道印章藏在哪里,但是他一點說的意思都沒有,同樣假裝不清楚。對付這種硬骨頭官員,劉悟也有自己的妙策,于是他指著被俘虜的幾十位官吏說:如果程公穎再說一句不知道,就殺一個人,不開口,也殺一個人。程公穎想了想后,就交代了,因為他覺得人命最重要,官員印章如果換在平時還算珍貴,現在官員自身都被俘虜了,印章還有什么意義?程公穎交代了一個藏東西的地方,這個地點在東城很偏僻的所在,劉悟是外來人,不清楚,于是找來一名俘虜衙丁,聽程公穎交代清楚后,劉悟著人領著衙丁去拿東西。后來,印章被啟了出來,但是淮西軍也沒有機會用得上他們,很快,他們便被王武俊的魏博軍擊敗,倉皇退出了義清。不過印章還是對某個人起了重大作用,他就是程公穎。敵占期內,原義清官員都被殺害了,唯獨程公穎,因為他交代了印章藏地,使得劉悟被將軍賞識,提拔重用。劉悟對此倒是有些感激,在他的保護下,程公穎僥幸活到了義清光復。在光復的過程中,程公穎還帶領民夫在城內放了一把火,也算里應外合。戰后論功行賞,便成為了義清縣這個上縣之主。認真說起來,程公穎保全自身來圖謀后事,這是明智之舉,不能說是投敵。但這樣的事情往往最容易被人捏住把柄,倒霉的是,雖然當時的知情者—義清官員們都死了,可是偏偏還有一個知情人也活著,那就是帶著去找印章的衙丁、現在的農戶王木三。王木三如果是個聰明人,這件事他應該永遠忘記,可是他就是個口無遮攔的家伙,氣憤之下,根本沒有考慮后果,將陳年舊事全部說了出來。義清的豪強辦事效率一點不輸于自己的縣令,在得悉程公穎的罪證后,一紙訴狀就密告到了長安御史臺,而且這個過程完全越過刺史府,很明顯,他們擔心丁晉從中阻攔或者施救。對于逆亂之事,朝廷的反應也一向不錯,很快,詔旨便下到襄州刺史府,要求丁晉將此事調查清楚后,詳細匯報,在此期間,先將義清縣令程公穎革職看押。正在新法實施最要緊的時候,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而且還是在數次嘉獎過的新法推行最優秀的義清縣,這讓丁晉很憤怒,但是朝廷的旨意比天大,盡管無奈,他還是立即帶人前往義清,徹查此事。趕到義清縣城的時候,謠言已經傳得滿天飛,有的說朝廷已經派了欽差來斬殺投敵的程縣令;有的說丁刺史為了保住程公穎,和朝廷欽差大吵一番;還有的說連丁刺史都被牽涉進了叛國案,哪有心思顧得上姓程的。讓丁晉有些感動的是,謠言的中心人物程公穎竟然還帶著人在城外丈量田地。義清縣丞要派人去通知他,被丁晉阻止,他親自策馬前往城外,在水溝田壟間,見到了一身泥土的程公穎。

程公穎平靜地走到丁晉面前,俯身一拜道:“大人,是關于下官的處置下來了吧。”丁晉將他扶起,握著他的手鄭重地道:“程大人,要暫時委屈一下了。你要是相信本官的話,本官一定為你討回公道。”程公穎素來嚴肅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大人好意,下官只有心領。可惜下官確實辜負大人信重,我曾經確有通敵之嫌,對不起王均卿大人的臨死囑托,下官是個貪生怕死之徒。”丁晉搖頭嘆息道:“過去的是非曲折,本官不想多問。我只要保住你這個有為之身,來替本官管好義清百姓。”一行人回到衙署,丁晉讓刺史府錄事陳諫宣讀了中書省的詔令。程公穎沒有多言,脫去官袍錦帶,并縣令大印,上交刺史府差吏,隨后,又在簽押房將一概事宜移交義清縣丞。按規定,程公穎應該被看押起來,歸宿便是大牢。但是丁晉放下話來,他相信程公穎,愿意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擔保他不會潛逃,其余人哪敢多廢話,于是便在縣衙后院為程公穎單獨開辟了一處小屋暫時居住。除了這個,程公穎一切照舊,尚是自由之身。第二日,丁晉又聽取程公穎意見,將幾名干練的胥吏指定為義清新法條例吏,繼續推行新法。第三日,開始審訊程公穎投敵一案,王木三等當事人都已傳到。經過一天的調查,丁晉對事情經過有了大致了解,既有人證,王木三又供詞清楚,時間地點經過都一一吻合,想要推翻案情來個死不認賬看來很難,再加上程公穎也對當年之舉供認不諱,好像鐵了心要舍出一條性命,讓丁晉感到很頭疼。看來只有從事情的性質入手,以求大事化小來解決問題。也許,可以拿程公穎放的那把火做做文章。丁晉隨即傳喚了當日和程公穎放火舉事的幾位民夫,在丁晉有意的思路引導下,其中兩個人很配合地回憶起來當初淮西軍盤踞時,程公穎怎么不畏危險庇護同牢的監友,怎么給大家講故事激勵斗爭的勇氣和信心,又怎么在魏博軍攻打縣城時機智地帶領大家逃出監牢,怎么怎么放火擾敵等等。這些感人的事跡,完全是一個忍辱負重潛入敵人內部的孤膽英雄的作風,雖然他后來里應外合的手段并沒有起到多大作用,但畢竟英雄的付出是真實的、珍貴的。就在丁晉為洗脫程公穎的罪名,煞費苦心的時候,刺史府信使緊急來報,襄陽有變。丁晉頓時有種焦頭爛額的感覺,襄陽的事情雖不大,但不能久拖,而且必須他這個主官回去處理,但是義清縣現在缺少了程公穎這個強勢人物,如果委任不利,恐怕新法實施的大好局面就要付諸流水了。必須留下一位可堪信任的人來監督新法的施行。他現在手上可以用的人,偏偏又太少,想了想,丁晉將念頭打在了沈啟堂身上。讓沈啟堂坐鎮義清,有三個好處。第一,他可以曉諭新法,為百姓講解政策內容,避免民眾再發生誤解。此前,沈啟堂維繕城郭、興修水利,落下個好名聲,讓他去處理此事,比其他人要合適得多。第二,沈啟堂是欽差身份,也可以借助他的身份來震懾一些煽風點火的刁民。再者,丁晉還希望沈啟堂能沉不住性子,拿下一兩個囂張跋扈的家伙來殺雞儆猴。新法現在舉步維艱,只要殺幾個人,立馬能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但是這種手段失之于剛,太得罪人,這樣的壞人還是讓沈啟堂去做吧。第三個好處,就是留下沈啟堂,有助于解決程公穎的歷史遺留問題。這方面,丁晉雖已有些想法,但還需要沈啟堂回長安后,向朝廷大佬們多多美言。先讓他接觸一下程公穎,依

照二人的性格,應該可以成為投契的朋友。將沈啟堂說服留下,安排了一些人事任命,又留下了幾點責成地方上以后要時加留意的所在,丁晉帶著一行侍從,快馬加鞭地趕回了襄陽。襄陽的情況還好一點,一是因為它畢竟是刺史府治所,雖然豪門貴族眾多,但他們礙于丁晉的情面或者威嚴,還不敢有太大動作;二是襄陽令郭豪剛正不阿,兼又手段靈活,對于新法的推廣一直采取審慎而穩重的態度,沒有給反對者留下可堪攻擊的把柄。但是隨著新法推行的深入,不可避免地,雙方要發生激烈的交鋒,這一次,就是對方使出的反制招式。自五日前,郭豪就陸續收到一些探子發回的報告,據稱有人正在串聯城中富戶,似乎要有什么不軌舉動。郭豪當時的想法是,可能一些利益受到損失的豪門想要聯合其他家族,向刺史府甚至朝廷請愿。因此,郭豪并不將這些異動放在心上,因為他們這些主要執行者知道,這次的新法雖然還沒有正式在各地實施,但朝廷的決心非常是大的,絕不會允許在還沒有正式公布前就遭到阻礙。豪室的請愿行動,勢必要碰一鼻子灰。可是事情出乎意料,豪門的串聯根本不是要聯合請愿,他們似乎也知道朝廷的意思非常堅決,于是從一開始就將突破的重點放在本地的執行者身上。這次的行動統一而明確,完全是經過長時間的策劃,目的就是要逼迫執行者們對他們讓步。反對者的行動到底是什么呢?他們竟然指示襄陽城大部分的商戶,做出了罷市的行為。他們的時機選得很好,恰好在丁晉去往義清縣分身乏術時,更有可能的是,丁晉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襄州各地的豪強富室已經漸漸開始聯手。而互通消息就是這種聯合的第一步。罷市已經持續了兩日,襄陽城內的商業活動陷入一片混亂,一斗米比平日貴了兩倍,還沒處去買。剛開始,郭豪嚴守丁刺史曾經頒布的官府不干預商業政策,可是,事態漸漸嚴重,如果罷市繼續擴大,時日持久,恐怕將釀成動亂,因此,郭豪命襄陽縣衙緊急張貼告示,一方面安撫百姓,另一方面警告罷市商家,必須在一日后恢復營業。一日后,雖然有部分商鋪開了門,但是并沒有多少東西可賣,另有一些店鋪,還是大門緊閉,對官府告示置之不理。郭豪來到刺史府衙門,拜訪了司馬段秀實等官員,請求給予特別行政權,用于強制商戶開門營業。但是,刺史府的留守官員們在這個問題上并沒有達成共識,他們寄希望于加派快馬,請刺史大人盡快回來。于是,郭豪明白恐怕某些官員已經成為罷市者的同情者甚至是保護傘,這就難怪那些商人如此大膽。就連郭豪自己,也受到了他不能回避的壓力,他妻子的家族因為新法而怨恨他,他的父親郭祀說:自古以來,凡變法者,沒有一個有好下場,尤其是那些強勢人物。郭豪陷入了迷茫,他還是缺少一種大事來臨時果斷堅決的魄力。刺史丁晉回來的速度,要比某些人預料的快得多。這讓他們異常失望,因為很顯然,刺史府的合謀官員們,并沒能有效延遲公文傳遞到丁晉手上的時間。一進城,丁晉便馬上對迎接他的段秀實、解放、郭豪、賀勝等人發布了幾項命令:一是立即派兵保護沒有開業的商戶,讓他們正常營業。因為根據有關情報表明,是某些地痞流氓黑勢力團伙,在威脅商戶,阻撓襄陽正常的商業運作。二是邀請城內各行業翹楚、知名商戶,今日刺史府要大擺筵席,為他們壓驚。至于最后一點,自然就是派人盡快查明幕后黑手,務必將那些“地痞流氓”一網打盡。

這些命令立刻得到貫徹執行,刺史府兵曹參軍鐵保甚至調動了兩百人的衙兵,到南市坊為商人站崗放哨。回到官署,郭豪私下匯報了襄陽縣探子查明的情況。探子們的消息畢竟晚了一步,他們探知的消息是:城內眾多商戶被人煽動,說是官府在丁田、新苗法后,緊接著要頒布更嚴苛的法令,對商人抽取重稅。他們為了自保,便想出這樣的辦法,意圖給官府施加壓力。這些情況和刺史府偵知的消息差不多,丁晉很感憂慮,不是因為罷市,而是新法中確實有對商人抽稅的法令,但是這部新法還在修善中,并沒有試行。但是根據目前的情況看,新法的內容早已外泄,甚至已經傳到了遠離長安數千里的襄陽。另外一份憂慮是,丁晉擔心的不是商戶給官府施加壓力的意圖,他怕的是這次的罷市行為,恐怕目的并沒有像表面般這么簡單,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如果他們是做給朝廷看的話,恐怕一些添油加醋的彈劾此刻已經擺在了宰相的案幾抑或天子的御桌前。心緒稍定后,丁晉給郭豪等官員下達了兩個命令:一是不管任何代價,必須在半日內恢復絕大部分的商鋪,并保證日常用品的正常供應及價格;二是徹查擾亂市場分子,不管是挑唆者、謠言者,還是趁機哄抬物價者,只要發現,一律嚴懲不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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