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交了一萬斤生鐵之后,柳淳的日子就很輕松了,他很想瞧瞧,其余官營和民營的冶鐵作坊,會怎么和老方斗!
別看商人是四等公民,連絲綢都不能明著穿,但他們有錢,雖然這是法度森嚴的洪武朝,但任何時候,都不該輕視金錢的力量。
“斗吧,斗個兩敗俱傷才好!”
柳淳盤算著,白羊口有技術優勢,也有產能優勢。
唯獨缺少足夠熟練的鐵匠,等到有作坊承受不了,他就順手把工匠弄到白羊口來,這就叫人不得外財不富,馬不吃夜草不肥。
白羊口想壯大,就必須吞掉其他的作坊!
商業競爭就是這么殘酷,沒什么仁義好講!
只是柳淳想看戲,別人卻不想讓他看戲。
這不,朱能從北平急吼吼趕來了。
才幾個月的功夫,這家伙已經從千戶爬到了指揮使,連升三級!身上還多了一件御賜的飛魚服!
所謂飛魚服,可不是錦衣衛的專屬,一般品級足夠,或者立了大功的臣子,都會得到賜服的恩遇。
有飛魚服,斗牛服,麒麟服等等,比如李景隆,就穿著麒麟服,拽上天去了。
朱能可沒有李景隆的囂張,相反,他還更敬重柳淳了!
“我能有今天,全靠著柳小哥了!”
原來朱能隨著燕王進攻金山,又攻擊松花河。
在途中,他們遇到了納哈出所部伏擊,朱棣都險些受傷落馬,戰況異常兇險,這時候朱能急中生智,他讓手下人點燃了那些火藥桶,讓戰馬馱著,沖進韃子的隊伍里。
火藥四射,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雖然沒炸死多少韃子騎兵,但卻擾亂了對方的陣型,那些韃子的戰馬,沒遇到過火藥,紛紛嚇得倒退。
朱能順利把朱棣救了出來。朱棣也是膽子夠大,當即決定反攻,一陣猛沖猛殺,把韃子沖得七零八落,大獲全勝!
正是知道了柳淳弄出來的火藥,威力驚人,朱棣才一心要弄到配方。要不然,他剛回北平,怎么就跑去白羊口!
可惜的是,柳淳這邊有徐妙錦這張王牌,讓朱棣鎩羽而歸!
徐姑娘,勝過千軍萬馬!
牛!
“柳小哥,你看是這樣,王府的三衛要擴充了,王爺準備增加到三萬人,騎兵呢,要占一半,還要準備三千鐵甲精騎……”
許是被藍玉刺激了,朱棣迫不及待要擴充實力,收了遼東之地,戰馬倒是不缺了,可騎兵需要的馬刀,鐵甲,弓箭等物,還是不夠。
而且朱棣打算籌建一支火銃隊,也需要不少的精鐵和火藥。
“方孝孺正在和那些作坊鬧呢!王爺早就清楚,官營作坊,人浮于事,煉出來的鐵根本不頂用。民間的作坊倒是不錯,可產能有限,所以呢……王爺就打算煩勞柳小哥了。”
朱能在路上跟柳淳把什么話都說了。
“這個價錢好商量,我跟你講啊,可別傳出去,這次王爺發了大財了!”朱能壓低聲音,對柳淳道:“你曉得不?就在松花河邊的一個部族,光是上好的東珠就繳獲了十斗!全都這么大個兒!”
朱能用手比了一個和龍眼差不多的圈,嘖嘖道:“這幫韃子,還真是有些好東西!對了,柳小哥,你不是給王爺一張地圖嗎?王爺也派人去了,還真別說,聽周圍人說,的確有金礦!這些日子王爺正準備派人過去,把金礦弄到手哩!”
朱能算是把朱棣的家底兒全都抖了出來,半點不剩。
弄得柳淳不敲一筆,都不好意思了,怪不得朱老四急吼吼擴軍呢,敢情是發了橫財!
柳淳一路盤算著,怎么宰朱棣一刀。
很快,兩個人出現在了北平城外,他們正準備進城,突然,從旁邊跌跌撞撞,過來一個要花的叫花子。
身上的衣服全都成了破布條,分不出本來面目,一條腿還瘸了,向外面彎著,手里拄著木棍。
看起來這個叫花子已經到了極限,離著柳淳他們不遠,突然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痛苦地翻身,沾滿了泥土,從衣服的破損處,露出一道道可怕的傷疤,觸目驚心。
柳淳琢磨著,大明總不會有碰瓷兒的吧!
他從馬背上跳下來,拿著水壺,給叫花子灌了幾口。然后又從懷里掏出幾個銅板,他沒有好心到泛濫的程度。
讓他吃頓飽飯就不錯了。
“你有什么親戚朋友沒?盡快找個落腳的地方吧!“柳淳隨口說了一句,就準備離開,哪知道叫花子竟然笑了,一邊咳嗽一邊笑。
“小兄弟,你,你也把我當成了乞丐?送我去錦衣衛千戶所,少不了你的好處!”
他躺在地上,滿是污垢血漬的臉上,笑成了一朵燦爛的花。
“我活了,我陳遠活著回來了!”喊過,又咳嗽起來。
“那,那個……錦衣衛千戶所已經撤了!”
“什么?”叫花子猛地坐起,傻傻盯著柳淳。
“撤了?怎么會?朱千戶呢?他們人呢?”
“朱千戶已經……死了!”
“啊!”
叫花子哀嚎一聲,直挺挺躺了下去,下一秒他又翻身坐起,黝黑的手,死死揪住柳淳的胳膊,聲音顫抖道:“那……三爺呢?柳三爺呢?他,他怎么樣?”
“他挺好的,還有兒子哩!”
……
“老陳!陳兄弟!”
三爺抱著叫花子的身體,用力搖晃,眼淚跟泉水似的流了出來。這個刀斧加身都不會皺眉的漢子,此刻哭得稀里嘩啦,泣不成聲。
在房門外面的人,卻沒有一個嘲笑三爺。
腳步聲響起,燕王朱棣趕到了,這就是他的王府!
“人怎么樣?”他見面直接問道。
軍醫道:“王爺,陳爺外傷很多,身體虛弱,一條腿還斷了,不過沒有性命之憂就是了。”
朱棣重重出口氣,然后道:“記著,要用最好的藥,不惜一切代價!”
“好嘞,小人明白。”
他下去給陳遠熬藥去了,此時三爺的哭聲也漸漸停止,他伸出大手,小心翼翼,要把陳遠身上的破爛布條扯下去,然后給他擦洗上藥。
“等等!”
陳遠顫抖著手,摸向了衣角,半天,從里面掏出一個小皮囊。
他眼中含淚,送到了三爺的面前。
“這,這是什么?”
陳遠聲音悲戚,哽咽道:“是老沈的……讓他入,入土,為,安吧!”陳遠斷斷續續,三爺仿佛五雷轟頂!
他死死抓著皮囊,貼到了自己的心口!
三爺似乎感覺到了兄弟又活了,就在自己的面前,還跟自己笑哩!
“三哥,我有兒子哩,我不怕死!我就怕婆娘改嫁,以后孩子不跟我一個姓……三哥,你也快點成親吧,別一輩子打光棍,實在不行,搶一個也成啊……三哥……”
當初柳三帶著兩個兄弟,一起深入草原,探查情報歸來,兩個兄弟為了掩護他,悉數戰死……至少三爺一直是這么認為的,如今一個兄弟回來了,另一個兄弟的骨灰也回來了!
“三哥,老沈的岳父家里,是在薊州開鐵匠鋪子的,聽說還挺殷實的……你趕快去瞧瞧,把骨灰交給他們,還有,看看老沈的孩子怎么樣了,要是生下來,咳咳,咱們錦衣衛養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