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老夫是文人。”
“第二,老夫是有良心的文人!”
羅貫中說完這兩句,就把腦袋扭到了一邊去,懶得多看柳淳一眼。真的,咱羅大大也是有脾氣的,讓我幫你寫戲文,做夢去吧!
“老羅,你真的不愿意幫忙?”柳淳冷冷笑著。
羅貫中扭頭瞥了他一眼,譏誚道:“你求人幫忙,不該叫羅老嗎?”
“我叫你羅老,你會幫忙嗎?”柳淳反問道。
“不會!”羅貫中斷然搖頭,“柳淳,別的不說了,頭十年,我有不少好朋友,就被錦衣衛給抓了,老夫,老夫也差點進了詔獄。我跟錦衣衛有仇,你想讓我幫著鼓吹錦衣衛,對不起!做不到!老夫也是有所不為的!”
老爺子格外堅決,他現在有些后悔了,原來是貪圖太子的庇護,后來覺得住著挺舒服的,又沒人干擾,也不用趕工碼字,老爺子就沒離開。
早知道會有今天的事情,羅貫中才不會留在柳府呢,他早就跑了。
“柳淳,你現在好歹也是太孫的師父,為人師表,總要講點規矩吧!老夫也不說別的了,你現在就放我離開,我,我拜謝你的恩德,愿你子孫萬代,公侯萬代,要不我給你磕頭,行不?”
他說著要跪下,柳淳急忙伸手去攙扶,他的手還沒碰得胳膊,老爺子就主動坐回去了。
小樣,我就是意思一下,你還當真了!
柳淳面對這個不要臉的老貨,只能白眼以對。
“老羅,你想走就走,我絕不攔著,不過呢,你能不能聽我把這次的打算,跟你說清楚,你覺得我想錯了,你就走,如何?”
羅貫中知道柳淳能忽悠,但是他都胡子一把了,還能上當嗎?更何況在柳府白吃白喝,日子瀟瀟灑灑,柳淳雖然不怎么樣,但三爺和夫人都是好人,比這小子強多了。
“罷了,老夫就聽聽吧!”
“老羅,我想問問,你這輩子有什么遺憾嗎?”
“沒有!”羅貫中立刻搖頭,“我著作等身,名滿天下,有什么遺憾?要說有,也是交友不慎,認識了你!”
柳淳搖頭,“胡子都白了,還撒什么謊啊!身為讀書人,連下場參加科考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寫話本,勉強度日,你沒遺憾才怪?”
羅貫中給柳淳一個大大的白眼。
“知道,你還放……算了,老夫不能罵人。”羅貫中哀嘆了一聲,頹然道:“老夫瞎了眼睛,沒跟對真龍,其實啊,我要是賭贏了,什么宋濂啊,劉基啊,比我差遠了!”
“你就別吹了!”柳淳都聽不下去了,“就你的那點本事,也就能寫點了,不是你跟錯了人,而是人家錯用了你,知道嗎?”
羅貫中眼珠子瞪得老大,胡子都撅起來了。
不帶這樣的,你小子太扎人心了!
“好啊,老夫就是個廢物,那老夫這就告辭,你也不用求我了。”
柳淳撇嘴道:“在我的眼里,沒有廢物,只有放錯地方的資源……老羅,其實吧,這是你的機會,先別急著反駁,你聽我說完……我想問你,這些年,那么多人罵錦衣衛,目的何在?”
“這還用我說嗎?”老羅冷哼道:“你們殘忍暴戾,殺害了多少人?血水都染紅了詔獄,能不招人恨嗎?”
柳淳也不以為意,“老羅,你就能想到這么點淺顯的理由?就沒有別的緣由嗎?”
羅貫中擰著眉頭,沉吟道:“有,錦衣衛是天子親軍,是替陛下辦事,所謂打狗看主人,罵狗也是為了罵主人,或者說,主人不敢罵,只能罵罵走狗了。”
雖然被說成了狗,但柳淳并未生氣,反而嘆道:“錦衣衛替天子效力,懲治百官,壓制勛貴,自然遭人怨恨。錦衣衛做了一分的惡,到了民間,就有十分。立國二十多年,錦衣衛人不人鬼不鬼,道理就是如此。我想幫錦衣衛重塑形象,其實何嘗不是替陛下挽回臉面。”
羅貫中緊鎖著眉頭,他似有所悟。
“柳淳,你小子用心夠深的!你這招既夸獎了自己,又順便給陛下找回了面子……你,你可真會拍馬屁!老夫服了,五體投地啊!”
羅貫中起身,撫掌大笑,忍不住伸出兩大拇指。
“老夫要是早認識你幾年就好了。”
“什么意思?”柳淳不解。
羅貫中哼道:“我就能按照你來寫奸臣了,就你這份用心,不當個大奸臣都白瞎了!”
柳淳氣得翻白眼,這老貨真是太欺負人了。
“姓羅的,話我說明白了,你幫我呢,就是替陛下挽回面子,洗刷圣人身上的臟水。這件事情做好了,沒準陛下格外開恩,你就能參加科舉了。”
“科舉?”老羅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可很快又搖頭了,“我都這么大歲數了,又多少年不碰科舉文章,如何能考進士?”
“沒讓你考進士啊!再說了,不是還有八十多的狀元嗎?你想想,只要能立功,就可以先進國子監。有了監生的身份,其實你不用考進士,也能當官,只需要拜我為師就行了。”
“你做夢去吧!”
老爺子氣得臉都黑了,讓我拜你當師父,癡心妄想!
“我告訴你,這輩子我一定要考個進士,要讓羅家改換門庭,我說到做到!”
老羅是熱血沸騰,渾身顫抖,充滿了斗志。
“我現在就讀書去!”
“你等會兒!”
柳淳一把抓住了羅貫中,“那個你還是先寫戲文,把錦衣衛夸成一朵花,明白不?”
羅貫中哼了一聲,“我告訴你,老夫寫戲文,就跟你冒壞水一樣,隨時隨地,用不著你囑咐!”
劉三吾從翰林學士,升任到了禮部右侍郎,正巧又趕上了老頭生日,女婿吏部尚書趙勉前來道賀。
劉三吾笑呵呵的,“我都七十多了,還升官干什么!萬一讓人覺得是受了女婿的提拔栽培,老夫這張臉往哪里放,你在朝中,也會受到非議的,不妥,不妥啊!”
趙勉連連搖頭,“爹,憑著您老的資歷地位,別說禮部侍郎,就算是尚書,那也是綽綽有余。沒人會嚼舌頭根子的。”趙勉向四周瞧了瞧,然后壓低聲音道:“爹,我跟你老交個底兒,有好些人想指望著您呢!”
“指望著我?老夫能幫什么忙?”
“是這樣的,您老跟太子少師柳大人不是有交情嗎?”
劉三吾立刻瞪眼睛了,“怎么,想讓老夫徇私枉法啊?”
“不不不!”
趙勉連忙擺手,苦笑道:“爹,他們是擔心柳淳會對百官下手,現在錦衣衛恢復了元氣,我又聽說,柳淳天天加緊整頓,又四處抽調人手,時候我從錦衣衛衙門前面路過,里面訓練之聲,不絕于耳,很嚇人啊!”趙勉變顏變色道:“爹,錦衣衛做了多少壞事,您老心知肚明,孩兒實在是沒有辦法,柳淳手段高明,奸猾過人,上面又有陛下撐腰,還有許多勛貴圍在身邊。孩兒雖然是吏部天官,可,可我哪是他的對手啊!”
趙勉不停訴苦水,劉三吾只是冷眼旁觀,老頭輕捻著胡須,發出呵呵冷笑。
“按理說你是百官之首,我不該多講,可你是我的女婿,我就倚老賣老,多說兩句!你錯了!你大錯特錯了!”
劉三吾毫不客氣教訓道:“柳淳在三法司,在金殿所講,我都知道了。他是要正道直行,要整頓錦衣衛,要好好肅清吏治,人家是真正在做事情。你怎么能讓我去添亂掣肘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趙勉被說的老臉通紅。
“爹啊,你可清醒點吧!”趙勉真的要哭了,“錦衣衛什么德行,您老不知道?有句話怎么說來的,是是什么改不了吃什么……大喜的日子,我就不說臟話了。柳淳那是往臉上貼金。自己吹牛呢!我寧可相信秦淮河的姑娘從良,我也不信錦衣衛改過自新!”
這爺倆還吵了起來,正巧媳婦帶著外孫子進來,小孩子剛剛十二歲,身材瘦高,很有點書卷氣。
劉三吾索性不搭理趙勉,把外孫子叫到面前。
仔細瞧了瞧,“你娘是幺女,你也是幺子,趙劉兩家,以后都要看你了。”劉三吾笑道:“你有什么志向,以后打算干什么?”
外祖父問外孫,小少年有點膽怯,低聲道:“我,我想讀書!”
“好!”劉三吾贊道:“讀書明理,再好不過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問外祖父就是了。”
小少年突然來了興趣,“那,那外祖父能教我《九章算術》嗎?”
劉三吾嘴角抽搐了兩下,尷尬道:“你小子這是為難外祖父啊,我于算學一道,是門外漢……要論起算學的高手,還是柳淳,他承襲郭氏之學,據說連天上的星星都能計算呢!”
少年郎的眼睛越發明亮了,“外祖父,你,你認識柳大人?”
“當然認識了,對了,那時候啊,他也就比你現在大一兩歲……一轉眼的功夫,他都快二十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老爺子感嘆著,少年遲疑片刻,終于鼓足了勇氣。
“外祖父,我,我想去拜見柳大人!”
“咳咳!”趙勉咳嗽道:“你胡說什么,現在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去湊什么熱鬧?”
“我,我想當錦衣衛!”小少年突然把老爹吼得愣住了,這小子還繼續道:“我,我想求柳大人,準許我參加考試,等我成了錦衣衛,就能懲惡揚善,抓拿貪官污吏,替百姓做主了!”
小少年頓了頓,補充道:“爹,你不就是這么教孩兒的嗎?”
少年說得理直氣壯,對啊,你就是這么教的!
趙勉簡直要昏過去了,“逆子!你胡說什么?”
“我沒胡說,戲臺上都是這么演的,還到了學堂,免費演戲呢!還,還有小冊子,寫的都是錦衣衛智斗貪官污吏的事情,他們真的是大英雄,大豪杰!爹,你手下的官,怎么都那么壞啊?”少年郎氣哼哼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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