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了一千句,可也頂不上人家的一句話。饒是柳淳巧舌如簧,舌綻蓮花,被人逼婚,也是無可奈何。
而且提到了婚事,柳淳消失很久的良心終于發現了,貌似自己承諾過的!
想到這里,柳淳竟然不顧酒席,把杯子一扔,掉頭就跑。
這下子沐春傻了,“別走啊,你想要啥樣的,咱們好商量啊!”
他扯著脖子大吼,柳淳卻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沐春強忍著醉意,打起一點精神,對馮誠道:“我說舅,舅舅……這么好的女婿,你可不能放過了,你,你不是有好幾個閨女嗎?”
沐春懊惱道:“我這個人太倒霉了,別說女兒,就連姐姐,妹妹合適的都沒有……沒有……”
他喝得太多了,隨意往椅子上一靠,就順著椅子出溜到了桌子下面,鼾聲如雷了。
馮誠哼了一聲,沒好氣道:“酒量也太差了,早知道你們這么菜,老夫一個就灌你們倆!”馮誠招呼侍衛,把沐春抬走。
他拍了拍手,滿臉的不屑,到底是年輕人,想得少。
你覺得柳淳是個良才美玉,老夫可不這么看!這小子鋒芒畢露,又奸猾狡詐,心機深沉。想跟他結親,沒有點本事,趁早別湊合上去,不然連渣都剩不下。
那么多的敵人,算計不了柳淳,還不對你下手啊!
老夫才沒有那么笨呢!
我的女兒可沒有那個聰明勁兒,隨便找個人家就行了,給柳淳當岳父啊,對不起,我沒興趣!
不愧是一條老“茍”,剛剛還熱血沸騰呢,這么快血就涼了,連三分鐘都沒有,也不知道是該欽佩好,還是該鄙夷。
馮誠本以為沒自己什么事情了,兩個外甥也和好了,云南也進入正軌了,他可以不用殫精竭慮了。
誰能想到,湯昭竟然找來了。
這位晃著大腦袋,沖著馮誠為難道:“有個事,你愿不愿意干?”
馮誠一聽到事情,腦袋就大了。
“那個……湯兄啊,你也知道我的本事,我怕……”
“怕你個頭!”湯昭懶得聽他廢話了,直接道:“是這樣的,咱們云南的兵要整頓!”
“整頓?怎么整頓?”
“當然是往好了整了。”湯昭不耐煩解釋道:“原來大家伙都是一手鋤頭,一手刀劍,耕戰戍邊。現在土司南下,也沒有那么多的麻煩了,最主要的是錢也多了。就打算從軍中抽出一批精銳,其中有一支一萬人左右的火銃隊,需要有人訓練,你干不干?”
馮誠雖然膽小,但領兵練兵還是有兩下子的。
尤其是跟隨沐英多年,所謂的三段射擊,他是爛熟于心。
“這個……讓我練兵也行,可你也知道,這云南天氣多變,說下雨就下雨,光指望火銃手,恐怕不行吧!咱們的軍中,火銃手最多才兩成啊!”
在明初的時候,按照朱元璋的規定,一支一百人的隊伍,有十名火銃手,到了明朝中后期,火銃兵的比例提高到了一半,甚至有些兵馬達到了驚人的九成之多!
按理說,這么高的火器比例,明軍應該很強大才對,但明朝中后期除了戚繼光等少數將領逆風反殺之外,整體明軍的戰斗力都在下滑之中……火器不但沒帶來戰斗力躍升,還反而成了累贅,這里面的因素就很值得玩味了。
是明朝的火器不行,還是訓練不夠?戰法有問題?
在柳淳看來,其實都不是根本問題。
火器跟冷兵器不一樣,火器需要復雜的后勤保養,需要更加專業化,系統化,說白了,就是需要花更多的錢!
而以明朝捉襟見肘的財政收入,能維持火器兵馬的戰斗力,那就出鬼了!
戚繼光能大展威風,多虧朝中有人,戚家軍是靠著錢堆出來的。
當最后一個舍得給兵馬花錢的九千歲死掉之后,一切就已經注定了……物理規律擺在那里,不是某個勤政節儉,穿破衣服就能解決的。
柳淳執意在洪武朝推動變法,改革財稅體系,為的就是這個!現在不抓緊做,等到以后就沒有機會了。
“這一萬火銃手,要都裝備火銃,而且是那種不需要火繩引火的火銃!還有,要配置虎蹲炮,一萬人,估計要配置幾百門火炮吧!”
咕嘟!
馮誠咽了下口水,他目瞪口呆,眼睛發直。
“老湯,這,這要花多少錢啊?那火炮是用銅鑄的,銅啊!”馮誠咬著后槽牙吼道!
湯昭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銅怎么了?咱們不是有銅嗎?老馮,你別廢話了,就問你一句,這支人馬你要不要?”
馮誠當然想要了,可茍久了,就沒法來個干脆的。
“我說老湯,你,你怎么不統領這支兵馬?”
湯昭哼道:“你嘲笑我是吧?我這一身本事,不在火器上面,我還要訓練其他的兵馬,總不能全靠火銃兵吧?”
馮誠沉吟良久,就在湯昭要不耐煩的時候,他終于點頭了。
“行,我會好好想想怎么練兵的,這事我接下了。”
湯昭冷笑,“還用你費心嗎?練兵之法準備好了,你接著把!”
說著,湯昭把一本小冊子扔給了馮誠。
接到手里,馮誠一看封面,頓時要暈倒了!
我的老天爺啊!
這小子怎么陰魂不散啊?
馮舅舅都要哭了!
他不想給柳淳當岳父,結果卻要給柳淳當徒弟,這不是坑人嗎!
難道老子就擺脫不了柳淳了?
我這些年領兵,鉆研火器用法,我肚子里還是有貨的。
柳淳一個小崽子,他能有多少見識,他編的兵法,就是癡人說夢的紙上談兵,全是一廂情愿,書生之見……回頭我這個當舅舅的,真該好好教教他,要怎么寫兵法!
馮誠漫不經心,帶著強烈的鄙夷,翻開了小冊子……等一個時辰之后,他默默合上,然后又快速展開,這一次他看得格外緩慢,每一個字都要停頓一下,時不時陷入沉思。
兩天之后,馮誠胡子拉碴,滿臉憔悴從書房出來,伸了個懶腰,渾身的骨頭節噼里啪啦作響。
他無奈苦笑,一心想安穩,想避開是非……可有些東西,就是避不了啊!
或許這就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自己也是天命所歸啊!
馮誠臭屁地想到,他略微洗漱,就直奔軍營而去。
“馮將軍,去,去軍營了!”
下面人喜滋滋告訴柳淳。
柳淳只是淡然一笑,一點不意外,
這年頭別說是人,就算是條狗,都要榨干剩余價值,像馮誠這樣,手握大權,又不知道出力氣的貨兒,柳淳簡直恨得牙根癢癢的,要不是看在他跟自己有親戚的份上,柳淳早就以庸碌無能,尸位素餐之罪來收拾他了。
軍中豈是讓你混日子的地方!
柳淳擺弄了馮誠,心情大好,又想起了那天沐春提到的親事,的確,他不能再裝糊涂下去了。
本來他就想著跟藍新月講,可那天藍新月居然沒在。
這個傻丫頭進山了,跟著幾個土人進山了。
云南別的不多,有毒的東西可不少,什么毒蛇,毒蟲,毒草,毒蘑菇……藍新月生怕有人要害柳淳,不得不每一樣都做到心里有數。
天可憐見啊,咱藍大姑娘最怕的就是蛇了,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四處尋找,辨認毒蛇,了解毒性……回來之后,人都有些恍惚了,經常做噩夢!
藍新月獨自蹲在一棵樹下,抱著膝蓋,她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自己到底是為了什么啊?耽誤了這么多年,傻傻地等著,辛苦地守著,盼著,大老遠陪著,心里頭想的都是他!
可人家呢?
“柳淳,你就是個大豬蹄子,還是頂大頂大的生豬蹄子!”藍新月惡狠狠咬著牙,“過些日子,我就把竹葉青拔了毒藥,塞到你的房里,嚇你個半死!”
說到這里,藍新月居然癡癡笑了,她仿佛看到了柳淳狼狽不堪的樣子!
“咳咳!”
突然,咳嗽聲傳來,藍新月猛地起身,發現柳淳正站在后面,說人壞話,被抓個了正著!
藍新月臉都白了,慌忙道:“啊,我去看看午飯,煨著大豬蹄呢!”
她掉頭要跑,柳淳突然說了一句,她沒聽清楚,只能順口敷衍道:“你忙,不用管我的!”
藍新月落荒而逃,跑到了廚房,柳淳從后面就追來了,把廚房門堵上了,沖著她無奈苦笑,“那個……成婚是咱倆的事,我一個人可不行啊!”
藍新月愕然,這次她終于聽清楚了,淚水唰得一下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