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獵獵,長途奔襲,讓平安頗為疲憊,兩只眼睛泛紅,可是如果仔細看,在他的眼底,有一股火焰在燃燒。平安就是這么個怪物,他渴望與強者對敵,曾經他希望手刃燕王朱棣,如今他被派到了巴蜀,對付一群毛賊草寇,讓平安憋了一肚子氣。
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是如此狡猾。
他跑出了好幾十里,追到了簡州,耽誤了整整一天功夫,卻連敵人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平安來了興趣,果然要拿出點真本事了!
“大人,剛剛得到地方上急報,有一隊人馬北上,并且打出了投奔燕王的旗號,看樣子是向德陽方向進攻,意在打開川北的大路,去西安投奔燕逆!”
聽完屬下的報告,平安皺著眉,思索半晌,搖頭道:“不可能!”
“為什么?”部將好奇道。
平安冷笑,“逆賊都是巴蜀之人,他們怎么舍得放棄老家?以我之見,他們這是虛張聲勢,想要吸引我們北上,然后在途中設伏,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部將略微思索,立刻欣然道:“將軍果然厲害!真是一語中的啊!”
平安哼了一聲,“吹什么牛皮?真是厲害,也不會被花招騙了,火耳灰,你立刻率領一千人馬北上,記住要敲鑼打鼓,制造聲勢,讓逆賊誤以為我已經全軍北上。”
“而我呢,則是率領大軍押后,一旦叛賊出現,就果斷出擊,讓他們知道朝廷的厲害!”
平安又把幾個騎兵頭領叫過來,“你們記著,叛賊雖然人數不少,但戰力未必如何,而且都是一般沒見過血的,遭遇之后,你們集中騎兵猛沖,要狠,要果斷!一棒子就把叛賊打蒙!”
平安惡狠狠道:“我要讓這幫逆賊知道,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的花招,都沒有用處!”
此刻柳淳的大軍正在北上途中,他趁著休息的時候,將地圖擺在面前,一遍又一遍看著……眉頭緊鎖。
他想吸引平安北上,然后中途伏擊,圍點打援……這招能管用嗎?假如是北平的精兵,或者云南兵,毫無疑問,只要能贏半招,就足以獲勝。
可他手下畢竟新兵太多,且以前沒有上過戰場,萬一……
“杜思賢,你跟平安較量過,你覺得要多少人,才能擊敗他?”
“這個……”杜思賢臉上發燒,“屬下無能,如果拼了命,或許,或許要三五個屬下,才能拼得過平安。”
柳淳微微點頭,杜思賢是咬著牙說的,即便能拼得過,也是慘勝,換句話說,平安就是以一當十的猛士!
不愧是能讓朱棣皺眉頭的男人!
這頭猛獸還太強了,而自己手上的網又太小了,別抓不到魚,反而把網給弄壞了……柳淳反復思量,漸漸有了主意。
戰場往往就是如此,勝利者往往是那些比別人謀算更深的人……就在柳淳準備改變戰術的時候,突然,王才跑了過來,他還帶著幾個人、
“大頭領,我們抓到了一個信使!”
“信使?”
柳淳急忙讓王才把信給他,展開之后,柳淳仔細看去,這是一份手諭,是德陽方面的守軍,給漢州和金堂的鄉勇的,大致意思是讓他們嚴防死守,如果遇到叛賊,就立刻將他們趕走,但是卻不可以離開城池太遠,以防上當。
“大頭領,這是什么意思?德陽方面怎么沒有讓鄉勇去援救他們?”
柳淳突然啞然一笑,“沒什么難解的,我們的打算被人家看透了,平安是準備了口袋陣,要消滅我們。”
杜思遠和王才的臉都很難看,平安的兇猛,他們都心驚膽戰,唯一仰仗的就是大頭領的謀算本事,假如也讓人家看透了,他們還有什么指望啊?
要知道,這支隊伍就是靠著柳淳的英明神武在撐著呢!
柳淳略微沉吟,就讓王才去準備筆墨,柳淳仔細閱讀公文,反反復復,好幾遍,為了熟悉其中的語氣,同時也在心里模仿筆跡。
“再拿幾個蘿卜過來。”
王才還不明白呢,“大頭領,你要吃啊?用不用我給你削個花,這個我熟!”
“呸!”柳淳都氣樂了,“我是要刻個印。”
“啊?大頭領,這朝廷的大印都有規矩的,你能行嗎?”
柳淳輕笑,“騙行家未必,但是騙幾個鄉勇頭子應該沒問題。”柳淳這話說的還是客氣了,別忘了他以前干什么的!
錦衣衛里面就有專門造假印章的高手,不光是為了害人,也為了識別真假……要知道錦衣衛每年都接到許多冒出各級衙門公文的案子。
還真有人靠著假公文,從牢里把罪犯帶走了。
別覺得不可思議,這年頭,除了圣旨造假的難度太高之外,其他的公文,還真不是那么難的。
而且柳淳家里還曾經住著一頭老貔貅呢!
張定邊這家伙別看外表粗略,可實際上卻是多才多藝,長著一顆玲瓏心腸,琴棋書畫,金石雕刻,無一不精……柳淳跟著張定邊學了不少本事,不過火候差了太多。沒法子,柳淳的心思雜,鉆不進去。
張定邊倒也滿不在乎,“你小子學個樂就是了!這東西千萬不要沉溺進去,愛得越深,陷得就越深,一旦讓人抓到了弱點,一輩子也就完了。”
柳淳清楚記得,張定邊說這話的時候,充滿了悔恨凄涼……或許老爺子就是因為這些愛好,被老朱這邊套住了,然后背叛了陳友諒吧?
柳淳沒敢多問,他只是迅速假造了兩份公文,然后又取來兩個竹筒,給裝上了。
“去,叫兩個弟兄過來,你們立刻去漢州和金堂,告訴那里的鄉勇,火速援救德陽!”
“遵命!”
兩個人要走,柳淳又把他們攔住了,他拿起刻刀,在竹筒上看了一陣,這才刻下了兩個字,然后交給士兵。
“幾乎忘了,朝廷公文都是以千字文編號,一點不能差,否則就是假的。”
送走了兩個信使,王才看柳淳的目光,充滿了疑惑……這家伙原來說自己是鹽商,他懂練兵,會造假的大印,知道朝廷的公文流程……咱老王也是鹽商,我怎么沒聽說,鹽商有這么大的本事呢!
柳淳也不搭理他,而是果斷下令,人馬分成,兩路,果斷向漢州和金堂方向奔去。
戰場勝負,往往就在彈指之間。
柳淳剛剛離去,平安的馬隊就已經追來。
“大人,我們發現了露營的痕跡,應該是逆賊來過!”
平安用力哼了一聲,“好個狡猾的賊耗子!老子一定要抓到他們,好好看看,到底是誰,敢耍老子玩!”
平安啐了一口,立刻下令,向北追去。
他一口氣追到了距離德陽不到二十里的地方,依舊沒有發現逆賊的蹤跡……這下子平安終于不淡定了,怎么,人跑了?
就在這時候,突然部下有人過來報告。
“啟稟將軍,有一隊人馬,正向這邊趕來,看樣子足有上千人!”
“果然是逆賊!”
平安眼睛放光,提著手里的長刀,果斷下令。
“出擊!”
憋了這么長時間,總算是逮到了,老子一定讓你嘗嘗厲害!
他手里的長刀揮動,像是砍瓜切菜似的,對面的人被殺懵了,短暫遲愣之后,也玩了命!
“格老子的,殺光這幫龜兒子!”
他們兩方都玩了命,紅著眼睛,奮力廝殺,不斷有人受傷倒地,踏著尸體,繼續血戰,平安憋了好些天,一口氣全都撒了出來。
而對面的人也是氣急敗壞。
這幫該死的逆賊,竟然到處殺戮士紳,平分土地,弄得那幫泥腿子都人心不安,簡直可惡透了!
說起來吧,還真不怪平安認錯了,他是京城來的,言語不通,而鄉勇呢,也沒有正規的軍服,都各自穿著自己的衣服,雜七雜八的,看起來,就是一群叛賊啊,沒毛病!
平安殺得興起,血染戰袍,一口氣沖破了漢州的鄉勇,正在這時候,金堂的鄉勇也接到了前面的消息,火速前來救援。
三伙人馬,就在德陽之南,擺開了戰場,殺得難解難分,日月無光。
而此刻的柳淳,已經指揮著人馬,殺入了金堂!
這一次柳淳親自提刀,加入了戰團,所有義軍士兵的氣勢也達到了一個頂點,跟著大頭領果然沒錯!
不但跳出了包圍圈,還打了個漂亮的大勝仗!
大頭領簡直就是孫武在世啊!
柳淳在軍中的威望,一下子達到了巔峰。
所有士兵心悅誠服,柳淳卻還不滿足,既然到了這一步,就把胃口放得更大一點。
“立刻挑選三千人馬,南下攻擊成都!”
這是柳淳第二次進攻成都,相比起第一次的虛張聲勢,這一次的準備更加充分一些,柳淳的軍中,大量制造神火飛鴉。這東西的難度不大,只要有竹筒加上火藥就足夠了……柳淳很早就改進過火藥,增大威力。
至于史書上,神火飛鴉做得像鳥一樣,真的帶著翅膀,柳淳覺得顯然是不懂空氣動力學的原因,他把鳥翅改成了和導彈差多的尾翼,一共四片,這樣一來,神火飛鴉就變成了火箭。
果然,經過改造之后,射程能達到五百步,甚至超過了這個時代的火炮。
好巧不巧,春天的時候,正好刮西北風,又讓火箭的射程增大了許多。
第一輪二百支火箭,呼嘯著飛入城中,房舍,城樓,悉數被點燃,借助風勢,大火迅速蔓延。
柳淳一連放了三輪火箭,洶涌的大火,竟然朝著蜀王府方向燒了過去。
朱椿帶著王妃藍氏從王府狼狽逃出來,眼珠子都紅了。上次燒了別院,這次連府邸都燒了,讓本王住大街上嗎?
“平安,你這個廢物!本王饒不了你!還有徐輝祖,我要彈劾,彈劾你們!”他扯著脖子狂叫,藍氏只是抱著肩膀冷冷瞧著,一轉身,又看了看大火,還湊到近前,伸出手,烤了烤,別說,還挺暖和的。
朱椿啊朱椿,你要是再這么傻乎乎下去,看不清局勢,燒的就不只是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