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勇!
屈指算起來,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了,他還是壯得跟一頭牛似的,臉上的絡腮胡子也更加濃密,眼角眉梢,也是更加立體,棱角分明。乍一看,竟然有幾分藍玉的風采。難道說這干兒子也會越來越像干爹?
那他會不會也變成三爺那樣?
想到了柳三,柳淳還真有點想念,老爹當初還不知道自己活著,他帶著棺材,回北平下葬,標準的白發人送黑發人,他該十分悲傷吧?
柳淳甩了甩頭,不想這些了,只有趕快結束眼前的戰斗,才有一家團圓的機會。
“你怎么到了成都?”
藍勇呵呵一笑,“還能怎么來的,偷著來得唄!”
“那,那梁國公呢?他還好吧?”
藍勇道:“干爹聽說你死了之后,就以他的名義,把我們這些義子家丁,都給遣散了。名義上身邊什么人都沒有,讓朝廷安心!”
藍勇冷笑道:“可朱允炆要是以為我們這就認輸了,那他可就錯了,還是大錯特錯!干爹讓我們前往各處蟄伏,其中成都府就是最重要的一處。他也看出來了,這場仗是必須要打,不打不行了!”
藍玉能有這樣的判斷,并不意外。
其實站在他的角度,來看洪武朝最后的日子,又是另一番見解了。
很多人都會覺得詫異,為什么朱元璋有意立朱棣,可又給了朱允炆可乘之機,完全沒有道理。一切就好像洪武帝突然暴斃,朱允炆突然登基,很多人都來不及反應,天下就變了……實在是措手不及。
可藍玉卻有自己的想法,假如朱元璋能調他進京,授予禁軍大權,而不是選擇老邁的信國公湯和,局勢早就不一樣了。
朱元璋擔心出現權臣,他用老人,無非是想榨干老伙計的最后一點價值罷了。免得他們禍害新朝。
一群老卒,何以言勇!
從那一刻開始,藍玉就已經準備了,他把自己的心腹派去北平,派去巴蜀,到處聯絡舊部,只等發動的機會。
唯一讓藍玉意外的就是柳淳突然“死了”,這讓藍玉格外郁悶,你小子要是能平安進京,岳父立刻提兵幫你撐腰,咱們爺倆拯救大明朝,匡扶社稷,來得多好,何必把機會留給朱棣呢!
敢情藍玉從心里還是不服朱棣。
說到這里,也不得不說,老朱還是有識人之明的。
像藍玉這樣的家伙,要是成了托孤重臣,未來的天子該怎么辦呢?
說到底,老朱的選擇余地不多……柳淳也干脆認命了,來一場轟轟烈烈的靖難也好!
土地清丈推不下去,權力下鄉也推不動……不打仗,怎么清理遍地的士紳豪強?
想當初,他集中了太學那么多精英學子,才勉強解決了長沙府的問題。
試問,如果都像長沙府一樣,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完成變法呢!
什么都不如戰爭來的徹底干脆。
只是要想打贏一場戰斗,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就拿成都府來說,兩次攻擊,假如不是有藍家作為內應,柳淳根本沒希望攻進來……一座城池尚且如此,還有那么大的天下,想想都讓人頭疼。
倒是藍勇,他是絲毫不這么看。
相反,他簡直要跪倒拜師了。
過去柳淳替藍玉寫過兵法,藍勇也讀過,可他總覺得柳淳是紙上談兵,真正到了戰場上,就未必管用了。
可這一次他是見識了,柳淳領兵的厲害之處。
上萬兵馬,在成都平原,穿梭自如,游刃有余,數萬官軍鄉勇,連毛都碰不到,讓柳淳耍得團團轉。
要知道,柳淳的兵馬以普通青壯居多,根本沒有訓練多長時間,假如是百戰精銳,專門能攻堅克難,沒準早就席卷整個巴蜀了。
“柳兄弟,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指揮若定,文武全才。我服了!徹徹底底服了!”藍勇一個勁兒拍胸脯,“這回所有人都聽你的調遣,誰敢不聽,我就砍了他!”
藍家出來的都是暴力分子,柳淳半點都不意外,他只是跟藍勇寒暄了幾句,就到了城中,這一路上,戰斗還在持續,喊殺不斷,義軍已經沖入城里,此刻城中的士兵已經多半接到了蜀王殿下的命令,放下武器。
少數負隅頑抗的,正被數倍你的人馬圍攻,眼看著大局已定。
柳淳急匆匆來見王妃藍氏。
柳淳恭恭敬敬,向藍氏行禮。
“見過大姐。”
藍氏瞧著他,輕輕一笑。
“怪不得讓我那個傻妹妹神魂顛倒呢,果然名不虛傳!”藍氏笑呵呵道:“柳淳,你準備怎么辦?是直接打出旗號,統領三軍,還是繼續裝死?”
柳淳忙道:“大姐,此刻還不是我露面的時候……尤其是一旦打出了我的旗號,我擔心鳳陽的那幾位國公,尤其是梁國公,會遭到遷怒。不過有些事情想隱瞞,也隱瞞不了多久,我已經著手安排,想辦法把梁國公和宋國公接出來。”
藍氏終于點頭了,“還成,能想著我爹,還算你孝順。”
藍氏扭頭,把蜀王朱椿叫了過來,“王爺,這位你不陌生吧?”
朱椿抬頭,瞧了瞧柳淳,雖然柳淳貼著胡子,看起來更成熟一些,但五官輪廓還沒有變,最主要的是柳淳給朱椿的印象太深刻了!
萬壽盛典,何等風光啊!只是如今父皇不在了,太子哥哥也死了,天下一片大亂,什么時候是個頭兒啊!
“小王見過柳大人!”朱椿低聲下氣道。
柳淳可沒敢接他的禮,算起來這還是自己的連襟呢!
“王爺,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用說外行話了……我想請你立刻發出告示,宣布支持燕王靖難,并且敦促其他藩王,也假如靖難行列,一起鏟除奸臣,重整朝綱!”
柳淳本以為沒什么難度,可這位蜀王殿下卻是不停搖頭!
“不行,無論如何都不行!”
朱椿把兩手一伸,認命道:“我現在是階下囚,趕快把我關起來,是我咎由自取!”說著,他還掃了一眼藍氏,攤上這么個吃里扒外的媳婦,他也很無奈啊!
“然則我朱椿可以被抓,可以被殺!讓我投降叛逆,萬萬不能!”
好一個蜀王,還真是夠軸的!藍氏瞪圓了眼睛,這個家伙就是欠管教!都到了這個地步還裝什么忠臣孝子。
藍氏就想好好跟丈夫溝通一下,朱椿閉著眼睛,揚起脖子,一副引頸就戮的慷慨模樣。
柳淳突然笑了,“王爺,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不愿意當逆賊,可我這里有兩道旨意,你想不想看看?”
“旨意?誰的?”
柳淳笑道:“當然是先帝的遺旨!”
“父皇的?快給我!”
朱椿要去接,突然又覺得不妥。按照接旨的規矩,應該沐浴焚香,恭恭敬敬才是。尤其是父皇的遺旨,那更是非同小可。
問題是王府都給燒了,什么都沒有了,柳淳啊,你真是害死人了!
王妃藍氏瞧不慣丈夫的做派,卻還是給他弄了一盆清水,讓他簡單梳洗一下。
朱椿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接過了旨意。
兩道旨意,其中一道,是柳淳得到的,四個字,變法為重!
至于另一道,是朱元璋給朱棣的,如果天子不遵祖訓,可以興兵討伐,安定社稷。
朱椿吸了口氣,他仔細辨認,的確是父皇的筆跡,做不了假。
“這,這真是父皇的遺旨啊!你們有遺旨在手,怎么不,不早點拿出來?”
還沒等柳淳開口,藍氏就冷哼道:“行了,別那么虛偽了,要不是妹夫打進來,就算有一百道圣旨,你也未必愿意聽話。”
讓夫人揭了底兒,朱椿的老臉通紅,都能攤雞蛋了。
就算是真話,你也不能這么說啊,我不要面子啊?
朱椿眼珠轉了轉,突然想起一事,“柳淳,既然你有遺旨在手,多半可以招降平安……此人對父皇可是忠心耿耿啊!”
柳淳來了興趣,平安絕對是超級打手,領兵打仗,比朱棣還要厲害三分……值得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