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醒時語

并沒有做夢，偶爾迷糊中醒來時，也依然躺在黑暗當中，沒有光亮，也沒有聲響，然后沒多久，又得沉沉睡去。

后來他感覺到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多，甚至已經沒有半點昏沉的感覺了，卻仍舊無法感知到周圍任何事物，仿佛五感都被剝奪去了似的。

他想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響，拼命想挪動四肢，卻感覺不到自己存在身軀，幾次三番都是一樣，只能放棄，然后慢慢等待困意襲來，再度入睡。

就這樣蘇醒又睡去，來回反復好幾次，楊易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一開始他只以為自己死了，到了死后的世界。

但慢慢地，他開始疑問，死人也會精神疲勞，需要睡覺嗎？

每一次清醒時，他都會嘗試做出許多動作，雖然完全感知不到自己肢體的存在，但模糊間，好像還可以動用體內的真氣，進行微弱的循環，讓身體有一股暖意。

只是真氣最多只能在丹田周圍打轉，沒法游走到四肢百骸之中。

他愈發覺得，自己是被人封閉了五感，人還活著，只是被徹底關在了黑暗的世界中。

誰做的？

是三陽樓的人嗎？

一想到三陽樓，怒意就又開始在他心中蘊生。

楊易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三陽樓那些人還好好活在這個世上。

不該死的人死了，這些該死的人為何還活著？

那些所謂的樓主，長老，執事……當年一個個道貌岸然，卻全是害死妻子的兇手。

必須讓他們償命！

他還記得幾張臉孔，在失去意識前那最后的印象中，那幾個自己要奪走性命的人，還好好地活著。

楊易很恨。

恨自己沒能將他們殺了就倒下。

楊易又想起了那個阻止自己，也救過自己的人。

他也很恨那個人，為什么阻止自己，又為什么救了自己，既然救了自己，又為什么還來阻止自己？

以至于自己落到這般田地。

一想到自己現在有可能只是身在三陽樓囚籠里的一灘爛肉，從心底涌出的怒意，就更沒法遏制了。

怒火越燒越旺，楊易丹田中涌出了大量的真氣，開始沖擊那些被阻塞的位置。

終于，在某個瞬間。

楊易只感覺渾身通達，五感在一瞬間全部恢復，身體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受死吧！”

楊易猛然起身，大喝一聲，卻只聽到一聲尖叫。

“啊！”

楊易側目望去，只見發出尖叫的是一名十五六歲樣子的少年，破衣爛衫，形象邋遢。

再一看周遭環境，是一間陰暗潮濕的小屋子，堆滿了陳年藥材，散落著破筐舊箱。

正疑惑自己究竟身處何方時，楊易聽到那少年喊道：“你這死東西，怎么能醒來的！”

楊易心想，看來這就是三陽樓囚禁自己的牢房。他們真是可笑，竟然只鎖住自己的穴位，沒有用鐵鏈拴住自己的身體，七年前的事情，還沒有給他們教訓嗎？那個少年就是看管自己的獄卒嗎？三陽樓竟然還有過得這么慘的弟子，早點送他上路，給他一個痛快的解脫吧。

楊易指尖已經凝聚起了奪命的劍氣。

那少年一下子跳了起來，跺著腳罵道：“你這貨，想殺你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楊易一愣，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已瞧出你在運功凝聚真氣了，想一手指頭把我戳死來著。”那少年嘴上這么說著，身子已藏到一個破舊柜臺后面，“我真是后悔，用了一堆寶貴藥材和祖傳的醫術，把你給救了。”

楊易散去指尖真氣，問道：“你是什么人？這里是什么地方？”

少年答道：“咱是名醫屠一樂，這兒是升陽城著名草藥堂一樂堂。”

“原來你就是屠一樂，我聽過你的事。”楊易暫時放下心來，這里原來并不是三陽樓，“很多人說你是個混不吝的草頭郎中，什么人都敢治，什么藥都敢開。來你這兒瞧病的，除了別的地方也治不好的病患，還有掏不起診金的窮人這兩種走投無路的人以外，更多的是那些上不得臺面，違法亂紀的兇徒。”

“所以我就把你這殺人狂魔給救了，豈不是很正常。”

楊易突然轉了話題：“過去多少天了？”

他低頭看了一下身上，此刻自己只穿一條短褲，身上的傷口都結著黑痂，四肢活動了一下，雖然虛弱，但沒有什么不適感。

“從你到我這兒來，已經五天了吧！”屠一樂掰著手指頭數道，“本來我是想讓你七天才醒的，結果還差兩天你就提前醒了。”

“我的劍呢？”

楊易往四周張望。

“你的劍被大俠紅茶拿走了。”

“他去了什么地方？”

“我哪里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只負責收他的金子，幫你治病。”屠一樂道，“我不僅把你的傷給治好了，還幫你躲過了三陽樓和官府的幾次搜捕，可是你大大的恩人。你剛剛居然還想殺我？哎，人心啊！”

楊易只接著問道：“我的衣服呢？他總不能拿走我的衣服。”

“你的衣服太臟了，全是血，根本洗不下來，還往家里招蒼蠅，我已經燒掉了。”

“給我找一身衣服穿。”

“我這兒沒有你穿的衣服。”

“穿你的衣服就行。”

“你確定？”

“嗯。”

屠一樂推門出去，再回來時，手上捧著一身繡滿了鮮花的紅衣：“這衣服你也穿嗎？”

“女人的衣服？”楊易掃視一眼，便接過來拿到手上，抖開一看，卻見那滿衣的鮮花盡在怒放，不禁道，“這衣服很好。”

說完，楊易就把這女人的衣服穿在了身上。

這衣服極不合體，楊易又披發蓄須，顯得格外滑稽。

他踏步向外走出，屠一樂緊緊跟上：“你要到哪里去？”

“三陽樓。”

“你又要去殺人？”

“沒錯。”楊易忽然停住了腳步，“你離我遠一點，我想殺人的時候，誰也不認，包括恩人。”

“那紅茶也讓我在你醒了以后離你遠遠的。”屠一樂這時不知從哪里拿出來一把劍，向著楊易遞過去，“但我就想看一看，你要怎么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