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帝祭臺上,眾人已經攀到了第三層,踏在那高達三千丈的玉階之上。
這猶如臺基的玉階,站滿了仙秦的祭天石人。
崔啖回頭看向跟在后面,沉默不語的姜尚,寬慰道:“白骨魔城想要擒下方銅道友,也是為了他開辟的那條體修道途,更有佛門那位寶月菩薩搭救,當能平安!”
姜尚搖了搖頭:“我并非是擔心方銅道友,而是諸般元神大能都降臨黑帝臺,雖然暫時只是佛魔沖突,但我預感,似有一場大劫即將發生。”
“而且……”
他抬頭看向黑帝祭臺:“我為方銅道友煉制肉身混元之時,總感覺到黑帝祭臺中有一個驚人的無形鋒銳,似乎連那肉身混元也能斬開!”
就在此時,藍玖豁然抬頭,卻見下方那朵大如島嶼,方圓千丈的白蓮之上飛出一道道五彩的妖艷之氣。
他連忙回頭:“太古瘟蝗!”
朝真子也滿臉嚴肅:“此物乃是五行大賊,最克制你們的五色玄光……哦!沒關系了,那并非是真的太古瘟蝗,而是靈寶的道則顯化,并沒有那么兇狂!”
“不過那佛門菩薩要倒霉了……”
眼看五彩瘟氣在白蓮之上,匯聚成一口有眉有眼的飛刀。
朝真子才搖頭道:“太古瘟蝗于天乃是木德之賊,于地乃是草木之貪,于人卻是蝗災瘟疫,正是天地人三才殺機的匯聚。所凝聚的刑天之器,號稱斬仙飛刀!”
“若是真的掀起大劫,啃噬一切的太古瘟蝗。”
“這一刀下去,便是道君也擋不得。”
“那寶月菩薩偏偏修的是凈世白蓮法身,他死定了!我也救不得……”
果然,飛刀落下,白蓮瞬間被斬落。
不說地仙界眾人陷入了沉默,便是旁邊的萬界修士,都無人不是膽戰心驚。
他們隔著黑帝祭臺的禁制,隔著元神交手的恐怖元炁波動。
沒人敢探出神識,在這種近乎毀滅的余波之下,探出神識和自殺沒甚么區別。
若非那些祭天石人散發出來的混元氣息。
讓隔著黑帝祭臺滲透進來的元炁震動,遇到石人便被無形鎮壓。
他們甚至難以用肉眼去分辨戰局。
元神真仙的交手,而且是諸天萬界最為頂級的那一批元神真仙出手,除去修成大神通的幾人之外,其他人只能看到只鱗片爪。
看到那偌大的白蓮和散發天地人三才殺機的那把高懸天上的飛刀!
偌大的,禁制強悍到恐怖,讓萬界修士稍微分辨一二,便以為是奇觀、鎮壓一界的至寶的黑帝祭臺,都在微微顫抖。
劇烈的顫動讓幾人腳下不穩。
崔啖等人匆忙趴下,緊貼著玉階。
因為一尊堪比萬丈高的黑帝祭臺的魔猿,腳踏血海,向著蓮花凋零處而去。
舉手投足便是傾天之力,撼動了法則!
遠處白骨魔城噴涌著魔光,攜帶著無匹的氣勢,用最赤裸,最直白,最強悍不可直視的力量,碾壓了一切,撞破虛空而去。
魔城的城墻上,無數神魔尸骸浮現符文,噴出異象。
人形八臂四面的古神骷髏頭中傳出浩大的神音,一字一句宛若神雷炸開,比起鄭愔的金口玉言都要神圣。
鄭愔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看著那四面神魔,每一張臉都吐出不同的神音。
都是不同的神語……
金口玉言的大神通想要成就,便要學會一門‘神語’,發出‘神音’。
但他一門神語都未能凝聚,這四顆頭顱各吐神言的神魔,已經將其語言凝聚成咒靈,化為雷霆、罡風、劫火。
那骸骨上燃燒著神火的巨鳥,身軀百丈,單足從城墻中探出來,口中吐出炙熱無比的神火。
“畢方!”
有萬界修士驚駭道:“那是畢方的骸骨……這等神鳥,臨死前會以火焚身,不留任何痕跡,如此骸骨定然是被人斃殺橫死!”
“畢方乃是畢宿之精,火劫化身,天生吞吐南明離火。便是我等修成大神通,想要操縱南明離火,亦要極深的修為。”
“看其骨,這畢方已經完全成年,便是元神真仙也無法降服!”
“難道這城池的四面城墻,都是由畢方、四面神這等神獸的骸骨鑄造的嗎?”
萬界修士七嘴八舌密密麻麻。
駕駛著白骨墟船的魔修只是看著一尊渾身骨刺的兇獸,眼神發直:“那莫非是‘玄冥’?”
“這古老魔性的城池,這以無數神魔骸骨鑄就的古城……莫非就是傳說中的白骨魔城?”
他終于從魔道極為古老隱秘的典籍中找到了關于這座古城的記載。
“太古有神魔二城,神城是太古龍族建造,曾經統治諸天萬界的太古龍城,魔城便是這白骨魔城,傳說是昔年洪荒神魔大戰之后,隕落無數神魔,有人以他們的骸骨鑄城,鎮壓了神魔的滔天怨念,他自封在城中,以自己為墓,葬下了所有神魔的怨恨!”
“將無數神魔的神性鎮壓,化為這座極為宏偉,葬下了一個時代的魔城……”
他話音未落,就有人驚呼:“城墻上居然有太古天龍的骸骨!”
地仙界的修士面面相覷,還是李休纂低聲道:“外面的修士……這么沒見過世面的嗎?”
崔啖呵斥了一句:“師弟!”
他低眉垂目:“白骨魔城已經有數十萬年沒出過地仙界了!”
“昔年在白骨祖師和仙秦時代,也曾……禍亂過諸天萬界,可能是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吧!”
鄭愔罕見的低調了一回,低聲道:“那四面八臂的神只,乃是太古一個極度古老的神裔種族。”
“傳說他們是諸神通婚的后代,每傳承一只神族的血脈,便長出一個頭顱。”
“而每修成一門神的力量,便能長出一條手臂……”
“四面八臂,乃是此族的王者才能擁有的姿態。”
花黛兒好奇問了一句:“那個種族現在怎么樣了?”
鄭愔臉色奇異:“在太古就被九黎神族滅絕了!”
他摸了摸鼻子,強調道:“此族絕不簡單,只看他掌握的神言,一顆頭顱能呵出風地水火諸般元素,應該是昔年誕生于虛空的元素神族;一顆能口吐雷霆,乃是誕生于泰坦大世界的泰坦神族;一顆能念誦梵文,可能是須彌天的‘天人神族’;最后一顆如此邪惡,必然是九幽魔神。”
聽到九幽魔神,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但花黛兒卻微微皺眉。
“元素神族?不是早早就被五色神族滅族了嗎?”
“泰坦神族,是那個巨人神族,龍伯人的近親?好像是妄圖和龍族開戰,被一尊太古龍王給滅族的。”
“佛門天人,不是被收為護法了嗎?好像幾十個神族一起被編成的天人部。”
“原來是失敗者聯盟啊!”
眾人的眉頭馬上松開了!
滅他們的那些勢力,地仙界都太熟了呀……人對熟悉的事物,總會有些祛魅的。
畢竟各種萬界的道經上,動輒能看到龍族的威風,動不動就是一尊龍族大將夷滅哪哪神族,屠了哪哪世界。
要么就是佛門降服了哪些魔頭,哪位佛祖成道,退去了億萬諸天萬界的魔頭。
仙秦遠征萬界,今天占領小千世界,明天拉回一個大世界……化為昆侖洲。
但現實卻只能看見龍族蜷縮四海,只能以豪富聞名地仙界了!
佛門困守恒沙洲,動不動和道門摩擦,吃了一個大虧。
仙秦更是早已經成了遺跡傳說,活在了歷史中……
白骨魔城上諸多神魔吞吐的恐怖異力,交織成一片混沌海洋。
卻聽一聲聲梵音傳遍始皇陵,那聲音分明是梵語,卻讓人無師自通,仿佛那一聲聲大愿直通眾生的心底。
“他心通!”
“不對,是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漏盡通,佛門六神通盡在一言之中……”
知晦傻眼了,他一門佛門大神通都沒修成。
六神通每一門都是大神通,組合起來,更能演化佛門其他的大神通。
和天罡地煞大神通一般,都是佛門更深,更玄妙的大神通之基礎。
朝真子卻搖頭道:“并非是大神通,而是無上神通,大愿證道!”
“當然,他并非修成了這門無上大神通,而是應了大愿證道者的大愿。”
“即便如此,亦稱得上是元神真仙中的高人了!”
“當年我方士也想模仿佛門大愿證道、夢中證道兩門無上神通,開創天罡三十六變中的兩門大神通——逆證未來和黃粱一夢,可惜前者需要佛門的因果道果,后者又太過高遠,難以整理出有序傳承,難稱天罡大神通。”
眾人感知那他心通一般的梵音,頓時聽朝真子嘆息一聲:“藥師琉璃光佛的十二大愿!”
“其要印證藥師大愿,在未來成道了!”
“世間又少了一位道君種子……”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證就地仙界的一品金丹,也只能被稱為元神種子而已,實難以想象元神真仙之中的大能,被許為道君種子是種什么境界!
十二種圓滿之光灑落……
知晦和尚熱淚盈眶,朝著那無量光處虔誠下拜道:“一時佛住血海畔,放眉間白毫琉璃光,照十方剎。”
“其光網中有菩薩摩訶薩,名寶月,從東方凈琉璃國來,身如虛空含千月,掌托摩尼照夜劫……”
“昔為寶光太子,見暗世眾生,發藥師十二誓……”
“善哉!凈愿堅如須彌,身器碎作恒沙月,一點慈光攝大千。”
這見證的經文還沒唱到一半,就見那無量光凈土被赫然撕裂,一尊猶如山岳的魔象踏獄而來,身軀比黑帝祭臺還要龐大,六牙高舉,宛若天刀。
眾人在祭臺第三階上,只能看到魔象的四腿如天柱一般。
只是一點皮膚的褶皺,就宛若小山。
目不能見全象!
伴隨著猶如天傾一般的震動,魔象赫然撞在了黑帝祭臺之上,那萬丈神魔之軀和靈寶的沖撞,猶如天崩地裂,眾人聯手亦只能勉力維持身形,護身的各種法術,被余波瞬間撕碎。
那種恐怖的震動,簡直讓人懷疑,究竟是何等存在才能在這種正面沖撞之下活下來。
崔啖的發髻披散,縱然是五帝輪相護,都在地上打了十幾個滾。
還有人鼻青臉腫的撞到了他身邊,正是捏著羅天六字真言的李休纂。
鄭愔亦癱倒在不遠處,面無人色,口鼻出血。
而地仙界眾人還算好的,其余萬界修士,有不少慘叫著被震飛出去,脫離了玉階,墜入臺下。
不提黑帝祭臺的禁制。
只是祭臺之外,石人護不住的地方,那狂暴的元炁,便足以瞬間撕碎他們!
這仿佛世界毀滅一般的沖撞,卻讓人看到了一尊渾身流淌著神輝,宛若真神的神將,被六牙魔象刺入肩頭,肋下,抵在了黑帝祭臺上。
猶如處決一般……
這下藍玖他們知道,是何等存在,才能在這沖撞之中活下來了!
需得是一尊真神……
“快!快逃!”
崔啖看到裴二柯勉力站起來后,對著眾人做出向上的手勢。
他運起五帝輪撕開面前的重重光影,混亂的元炁和法則,才看到遠方血海之上,數個參天的身影屹立其中。
每一尊都散發著無匹的力量和狂暴至極的氣息。
讓他心跳猶如打鼓!
頭頂的蒼穹裂開,一只巨爪赫然抓住了一片神輝中人形,將它帶上天上,一瞬間不見了蹤影。
崔啖面無人色,帶著眾人拔足便奔,向著黑帝祭臺之頂爬去。
不安全了!
即便是黑帝祭壇,在這般大戰之中亦不安全了!
崔啖余光見到金銀兩個童子,歪歪扭扭,罵罵咧咧的順著比它們還高的臺階往上爬,蓮藕似的手臂艱難的撐在臺階上,然后被李重一左一右的撈起來,夾在腋下,兩步就超過了自己。
“師叔,你怎么也?”
崔啖傻眼了,本來看到金銀童子,他還有些安心的。
李重道:“白骨魔城打出真火了!十二大力神魔盡出,我可擋不住!我哥讓我看著點這兩個小東西,讓它們別犯犟,這兩個金腦袋,一個不服,兩個不忿的,說不定真去找大力神魔去了!到時候被人錘成金箔了!我哥饒不了我!”
崔啖伸手:“那我們呢?”
“師尊沒吩咐我們嗎?”
“嘿嘿……”李重笑道:“他什么都吩咐了!童子,耳道神,還有那只坐騎白鹿,就是沒管你們!”
耳道神抱著筆,施施然然的落在李重肩頭,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反而有些躍躍欲試。
但錢晨留下李重,便是為了管住這幾個小家伙。
之前放祝融來可以。
但現在可不是它們的舞臺,把祝融金人放在諸天萬界大能的眼皮底下,錢晨還真怕他們看出點端倪來。
十二魔神天翻地覆,每一尊都堪比黑帝祭臺。
十二尊齊出的氣息,幾乎壓垮了虛空。
若非祭天石人撐起了這滔天氣勢,他們只怕要被徹底壓垮,身軀都要壓得縮小成尺寸!
終于逃到了祭臺第四層的宮闕,眾人急忙進去躲避……錢棠無意回頭,卻呆愣在了原地,知晦拉了他一把,卻沒拉動。
只聽錢棠傻傻的站在那里,周圍天崩地裂一般,魔象六牙帶著神軀劃動向上的可怕動靜都不顧了。
他只看著一道劍光喃喃道:“好……好玄妙的劍法……好恐怖的劍陣!”
跑在前面的李休纂聞言回頭,只看到一條陰河洶涌而來,沖入血海,他掐動‘典’字訣,才看到了其中萬千的劍氣。
然而整個人的神識,魂魄,都在瞬間被那無窮龐大的陣法擠壓的無法動彈。
腦海里面一片空白,便是連接羅天大智慧的感應,都凝滯了!
接連有人回頭。
大部分只能看到一條無法言說的陰河,但能看出劍陣的人,無不凝滯在了當場。
“好恐怖的一劍!”
崔啖面色慘白道:“我等拼盡全力,也不知能否施展這萬千劍陣中的一陣?便是我運起五帝輪,只怕也只能鎮壓其中一門微不足道的劍陣吧!”
裴二柯眼神顫抖,低聲道:“少清……少清……一劍生萬法,截天成劍!”
“靈寶道祖親傳……”
他眼中的無數神魔都在顫抖,都在恐懼。
只是因為那一劍之中的一點影子。
不知過了多久!
橫貫天河,九曲黃河,幽冥陰河,宛若流淌在九天十地,囊括一切的劍光終于消散。
崔啖等人才看見,天上又有一日一月升起,照耀著灰蒙蒙的始皇陵天空宛若正常世界一般。
那日月交替,便是一劍!
天空上一個巨大的蠆盆落下。
無數毒蟲如海翻涌,卻盡成了死物。
一盞幽幽在眾人心中亮起,宛若鬼火的燈光亦被一劍斬滅。
最后那身攜滔天尸氣,讓身邊的祭天石人身上都無聲無息,長滿了綠毛的帝袍魔影,亦被一劍斬落。
縱然尸身堅固,猶如日月的雙劍砍在上面,發出枯木敗革的聲音。
但其帶著的冠冕都狼狽掉了,萬法不侵的龍氣都被一劍斬得潰散!
所有尸氣,具被日月所凈化。
夏昳凝視著日月,眼中重瞳合璧,才看到那一劍上些許痕跡,驚呼:“此天帝劍也!難道是玉皇出手?”
聽那頭懸日月,宛若螻蟻一般渺小,氣勢卻充沛天地的身影道:“我有一劍,群魔退聽!”
日月之劍斬開白骨魔城!
億萬神魔的尸骨孕育的滔天魔性亦裂開,但白骨魔城深處,一道身影顯露,一閃而過,滔天魔性瞬間重來,白骨魔城瞬間閉合……
日月之劍這才匆匆撤回!
十二大力神魔重新撐起城墻。
白骨老魔落在了魔城之上,面對那身影只狼狽道:“張天師!你害我驚動祖師,我回去定不與你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