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四十二 事不由人

乾圣殿的龍椅上，皇帝端坐著，目光沉靜地一一審視著今屆的秀女，看得多了，未免有些疲憊，剛一抬手揉眼，身邊的諸葛敏華就會適時地親自遞上一杯溫茶，換來皇帝難得柔和的微笑。

一直在斜下首坐著的諸葛敏華比皇帝更累，不但要伺候著皇帝，還得仔細地察言觀色，發現皇帝眼神稍微停留的，便主動讓禮官留了牌子。從大早到現在，已經有五十多個秀女結束殿選，可被留牌的不過四五人。

同樣受邀來參加殿選的還有大皇子的生母宸妃，二皇子的生母淑妃，另外幾家有未娶妻的宗親王府也來了幾位王妃，準備在皇帝和幾位妃子挑剩下的人里頭尋個合適的兒媳人選。

待輪到花子妤這一組十人，打頭的李文琦就被留了牌子。還好茗月容貌姿色均稀松平常，并未惹得任何貴人注意，算是安穩過關了。

輪到劉惜惜，花子妤自然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的，也幫她側面給諸葛敏華求了請。雖然諸葛敏華滿口答應幫忙，可不知道為何，見劉惜惜一站出來，一股有些不詳的預感就這樣在心里頭蔓延開來。

“小女子劉惜惜見過皇上——”

身著粉色秀女常服的劉惜惜面容端秀，體態勻稱。多年的旦角練習使得她一舉一動都帶著柔軟的感覺。

心中的緊張溢于言表，劉惜惜有些忐忑將頭埋得更深，只盼著諸葛敏華能記得當初約定，將自己留下來賜做女官。

諸葛敏華一看到劉惜惜就想起她曾經的請求，主動道：“皇上，臣妾看這個劉惜惜倒是干凈大方，尚宮局老是抱怨人手不夠，所以臣妾這次得留心幫她們多選幾個合適的人。眼看后面也沒多少選擇，不如把這個劉惜惜先留下，賜到尚宮局去做事兒吧。”

“尚宮局？”皇帝看了諸葛敏華一眼，發現對方表情自然，并無半分徇私的感覺，便對著劉惜惜道：“你若愿意，倒也未嘗不可。”

“小女子愿意。”劉惜惜哪里肯錯過這個機會，趕忙表明心跡：“小女子愿聽從貴妃娘娘的一切安排。”

“本宮看得出你是個踏實的，好好做事兒，將來榮放出宮，也能覓得一個好郎君的。”

諸葛敏華話里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就等皇帝點頭，劉惜惜做女官的事兒就板上釘釘了。

或許是沒想到事情能如此順利，劉惜惜略一放松，不經意間唇邊就綻放出了一抹若春風拂柳，桃花初綻的微笑，雖然是半埋著頭的，可那側臉露出的淡淡笑容，就已經足夠讓人驚艷沉醉了。

坐在上首的皇帝和諸葛敏華因為高高在上，自然發覺不了。可坐在下首兩邊的幾個妃嬪還有皇子們卻看得一清二楚。

“皇上，這樣一位嬌滴滴的美人兒若被送去尚宮局豈不可惜了。不如，留給大皇子做個側室，倒是個合適的。”從頭到尾默默不語的宸妃娘娘竟搶在了皇帝答應之前主動開口要起了人來。不為其他，只因身邊同坐的兒子伸手在自己胳膊上掐了掐，催著自己去討人。

見諸葛敏華盯著自己，宸妃娘娘笑笑：“娘娘，惜惜姑娘聽名字就有種讓人想要捧在手心里疼的感覺呢。賜去尚宮局做女官，未免委屈了人家。”

諸葛敏華看了一眼宸妃娘娘，“妹妹的意思是？”

“剛剛妹妹不是提了嗎，想收了惜惜姑娘來照顧大皇子。”宸妃雖然有些畏懼諸葛敏華，但為了兒子的喜好，此時不爭，下來難免會被兒子所埋怨。而且她認為劉惜惜不過是戲班的戲伶罷了，也不是留給皇上的人，諸葛敏華應該不會和自己起沖突才對。

可諸葛敏華覺得這是面子問題，況且她也答應了花子妤要幫劉惜惜如愿，豈能反悔，當即便道：“剛剛妹妹也聽見惜惜姑娘的話了，她愿意去尚宮局做女官，若是賜了大皇子為側室，恐怕不太妥當。”

“女官有什么好做的，又辛苦，還得待到二十五歲才能出宮嫁人，一點兒前途也沒有。”宸妃看得出諸葛敏華有些不虞，忙解釋道：“若跟了大皇子，雖然是側室，但榮華富貴也能享之不盡，豈不比做個女官強？”

“強扭的瓜可不甜”諸葛敏華勾起唇角，只笑道：“這樣吧，不如還是問問惜惜姑娘的意見，看她如何選擇。”

“敏華，既然燕茹都開了口，就依了她吧。朕看大皇子的樣子，似乎是對這個劉惜惜很感興趣。”

雖然不明白宸妃為什么會爭這個普普通通的劉惜惜，但皇帝覺得女官無甚重要，隨便挑幾個干凈踏實的送去尚宮局就行了。而自己的兒子不容易喜歡一個女子，留給他也沒什么大不了，便道：“好了，不羅嗦了，直接下一個吧。”

大皇子沒想到皇帝會照顧到自己的喜好，臉上露出了欣喜地表情，忙起身朝著上首鞠身請禮：“多謝父皇成全”

下首立在那兒的劉惜惜將嘴唇咬的死死的，她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命運只被人幾句話就給草草決定了，連一點兒回轉的余地也沒有，臉上的笑容僵在了那兒，卻偏偏流露出一種莫名的媚態出來。

禮官見劉惜惜被選中了還呆在那兒一動不動，忙上前催道：“劉惜惜姑娘，請這邊走。”

一旁的花子妤聽見禮官叫劉惜惜，暗感不妙，生怕她一個腦熱會當場向皇帝求情。

可半晌過去了，大殿里除了此起彼伏的喘息聲，劉惜惜好像并沒有當場發作什么，竟是忍住了。

“小女子謝過皇上。”

依照先前所教的禮儀，若被留中，要向皇帝伏地鞠躬行禮，劉惜惜雖然語氣有些許的顫抖，卻還是禮數周全地做完了這些，便跟著禮官一起離開了。

劉惜惜離開，子妤才松了口氣。

沒想來自己的預感竟成了真

劉惜惜不過是想要找個可以讓自己安靜呆著的地方，到了二十五歲，再嫁人生子，就此平平淡淡的度過一生。

可沒想到，命運還是未能遵從劉惜惜所想所愿，和她開了個玩笑，讓她成為了自己最不愿意成為的“妾”

暗嘆劉惜惜以后的人生將不會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子妤除了替她不值，替她惋惜，卻什么也不能做。

正當自己胡亂感嘆發呆的時候，已經又有四個秀女上前覲見了皇帝。

有意思的是，陳芳和胡杏兒竟也雙雙被兩位皇室宗親的太夫人看上，求皇帝賜給自己的庶孫做側室。

其實這也并不奇怪，花家班是宮制戲班，戲娘從小接受的培養就和世家里的千金小姐們不同。除了能唱戲，還有更加開闊的眼界和與人打交道的能力。這樣的女子娶回家，做庶出子弟的身邊人是最合適不過的。既沒有娘家人給撐腰，也懂得進退之禮。

而且皇室宗親和世家大族里頭，庶子弟是有些尷尬的位置。大家閨秀若是嫡出，自不會配個庶出的夫君。而小門小戶家的小姐對于皇室宗親們來說又有些拿不出手，所以戲班的戲娘確實是頂合適的選擇。

子妤知道，這對于陳芳和胡杏兒來說，的確是最好的歸宿了，心里也默默替她們感到高興。

可想著同樣被選作皇子側室的劉惜惜，子妤卻又免不了心中替她不平。

就這樣又過了兩人，終于殿中就只剩下花子妤一個人了。

“花子妤，花家班五等戲伶——”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喊出來，子妤輕輕上前移了一步，端端正正地福了一禮：“小女子花子妤見過皇上。”

合身的秀女宮裳襯出纖細高挑的優美身形，花子妤甫一開口，圓潤中帶著幾分靈動清脆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一見她人，再聽她開口說話，頓時殿中肅穆安靜的氣氛被打破了。

“花子妤”這三個字可是近來京中貴人圈里的熱門名字。特別是現場這幾位受邀來挑人的宗室貴夫人，幾乎都曾在福成公主的婚宴上看過花子妤的獻演，對她印象不能不說是極為深刻的。

此時能如此近地看到她，這些人里頭好多都露出了極為感興趣的表情。相熟的更是忍不住低聲交頭接耳起來，議論著臺下的花子妤看起來和臺上區別并不是很大，的確有著一副淡然靈秀，一如仙子般的靜謐氣質。而先前挑了陳芳和胡杏兒的兩位貴夫人更是后悔不已，只怪自己眼拙，竟沒能看出來最后那個不起眼的女子就是“花子妤”。

位于上首的皇帝看到花子妤頷首立在自己的面前，也想起了那晚她絕美驚艷的演出。無論是唱功還是演出的意境，她和她的母親花無鳶都有很大的區別。花無鳶是一種艷麗到極致，讓人無法不被吸引的美。而花子妤，她的美淡然若這夏日里的涼風，分明看不到一絲痕跡，可若是仔細去感受，卻會讓人有種拂面而來的舒服感覺。

就在皇帝暗自感慨的這一瞬間，不覺三息時間已經過去了。

看到皇帝并未開口詢問，可眼神卻牢牢鎖在了花子妤的身上，那些原本躍躍欲試的貴夫人們又有些猶豫了。

青妤記sod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