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彈琴

相對于其他教室來說，這個教室看起來更特殊一些，它不像其他教室一樣有著前后門，而是只有一個寬大的木門，門上的插栓僅僅只是虛插著，沒有上鎖。

“耶，運氣真好。”

殷琪歡呼了一聲，毫無這里不能進去的自覺，直接便把插栓給撥開，拉著滿臉無奈的蘇卿直接就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音樂教室。

課桌被長凳所代替，最前方的講臺上掛著尚未收起的投影布，右前方的角落里擺放著一臺巨大的鋼琴。

對于剛從艷陽之中進來的蘇卿來說，整個教室看起來有些昏暗，遮光的窗簾拉著，卻又透著一絲絲的縫隙，細密的煙塵在那一線陽光中自在的飄舞著，原本熾烈的陽光也因此而被撫慰的溫柔。

溫柔的陽光，將原本陰冷昏暗的教室變得有些曖昧。

“蘇卿，把門關上。”

殷琪來到鋼琴前坐下，動作十分自然的將鋼琴蓋打開，回頭看著關上門后仿佛有些不知所措的蘇卿，笑了一下。

“你站那干嘛？過來呀。”

蘇卿將傘放到一邊，繞過那些長條凳，走到殷琪身旁坐下，神情有些無奈的問道：“你想干嘛啊？這不讓進的吧……”

“哎呀沒事的啦。”殷琪轉過頭看著蘇卿，右手撫在琴鍵上熟練的彈出了一段流暢的節奏，笑咪咪的問道，“你有什么想聽的曲子嗎？”

“……所以，你就是拉我來彈琴？”蘇卿手指在琴鍵上按了兩下，發出了兩個毫無美感的單音——蘇卿可沒學過鋼琴，自然也就別指望她能彈出個什么曲子來。

“倒也不是……”殷琪推了下蘇卿，笑的像個偷吃了燈油的小老鼠，“哎呀，你先說嘛，你想聽什么曲子。”

“就算你突然這么說，我也不知道啊……”

蘇卿雖說算不上什么完全不聽音樂的，但也沒有對鋼琴曲多了解，真要她說，也就是什么致愛麗絲、出埃及記、克羅地亞狂想曲之類的網紅曲目……既然如此，那干嘛不直接在電腦上聽呢？

哦，對了，她現在別說電腦，連個mp3都沒有。

那沒事了。

“致愛麗絲？”蘇卿試探著說了個曲子。

“噗。”

果然，殷琪聽到蘇卿的回答后忍不住笑出了聲。

“干嘛要聽這么大眾的曲子啊，”她看著蘇卿，歪了歪頭，“雖然這曲子我也很喜歡就是了……”

“因為你突然問我啊，我又不是學鋼琴的，能說出來的也就是這種大眾的曲子啊。”對于鋼琴，蘇卿無知的理直氣壯。

“吶……好吧。”

殷琪笑了下，仿佛哄小孩一樣拍了拍蘇卿的頭，然后笑著，在蘇卿反應過來之前，便轉身將雙手撫在了琴鍵上。

如流水一般的音符自殷琪的指間流淌而出，但卻不是致愛麗絲，而是另外一首蘇卿從來沒有聽過的曲子。

并非是多么舒緩的語調，但卻帶著一股奇特的溫柔，就如同是月光下的海岸，微風帶著晚潮拍在岸邊，輕柔的浪潮，安寧的夜，撫慰著一個關于一個人的美麗夢境。

很好聽。

或許是因為琴音的影響，又或許是她的另一面，總之，彈著琴的殷琪看起來和平常不太一樣——不再是那個蹦蹦跳跳，充滿了元氣的小女孩，反而是一個文靜的，甚至于可以稱的上溫婉的少女。

便是那平時異常雀躍的馬尾，在此刻也安靜了下來，柔順的熨帖在她的腦后，已經漸漸長開的面容上帶著溫婉的笑意，讓蘇卿差點以為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然后，她突然轉過頭來看著蘇卿，柔順的馬尾跳脫著甩了過去，看著蘇卿慌張移開的目光，溫婉的笑容里染上了些惡作劇的味道，仿佛又變回了平時那個張揚跳脫的女孩。

“你在看什么？”殷琪問道。

蘇卿沒說話。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明明只是再正常不過的注視而已，為什么搞得就和偷看一樣。

她轉而去看殷琪按在琴鍵上的手指。

殷琪的手指已經褪去了小孩子的肉感，漸漸的顯出了些許修長的味道，不同于男生的柔和骨節彎曲成了一個很美妙的角度，被手腕帶著，如蝴蝶一般在琴鍵上翩然飛舞著，帶著些許的優雅味道。

每個彈著鋼琴的人都有著一種特殊的魅力，而殷琪，此刻毫無疑問的擁有著這種特殊的魅力。

很好看。

一曲終了。

余音在這個空曠的音樂教室中飄蕩，消散，直到回歸寂靜。

“怎么樣，好聽嗎？”殷琪轉過身看著蘇卿問道，臉上是不同于平常的溫婉笑容——就和剛才彈琴的時候一樣。

“嗯啊，很好聽。”蘇卿象征性的拍了拍手，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彈琴很厲害啊。”

“謝謝。”對于蘇卿的稱贊，殷琪似乎并沒有顯得多高興，她臉上的笑容稍微收了些，湊近蘇卿的臉，輕聲道，“你都不好奇這首曲子叫什么嗎？”

“呃……叫什么？”蘇卿不自覺的往后靠了靠——她感覺殷琪靠她太近了，這讓她心里感覺有些怪怪的。

不，不止是現在，應該說，從進入這個音樂教室開始，她心里一直都有種怪怪的感覺，總覺得現在的氣氛似乎……

似乎有些過于曖昧了。

“剛剛的曲子，叫愛的羅曼史，原本是一個吉他曲。”殷琪的聲音很輕柔，仿佛混在了那一線柔和的陽光里，“你知道嗎，它其實是有歌詞的。”

“嗯？”蘇卿發出了一個代表疑問的單音，雙手甚至不得不放到椅子上支撐身體，以躲避殷琪那越來越近的臉。

“噗嗤。”殷琪的手同樣撐在椅子上，看著蘇卿幾乎要躺到椅子上去的樣子，她忍俊不禁的道，“干嘛躲我啊，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的樣子很奇怪誒？”

一個小女孩撐在另一個小女孩身上，這樣子看起來確實很奇怪。

殷琪直起身子，不再看蘇卿，轉而撫摸著琴鍵，隨意的彈出了一段旋律，“完整的歌詞就不和你說了，估計你也不想聽，就和你說說里面我最喜歡的一段吧，它的大概意思是……”

“你是我夏夜的一顆星星。”

“你是我黎明中一片朝霞。”

“你是……”

琴音戛然而止，殷琪轉過頭，看著蘇卿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樣子，笑了笑，道：“好奇接下來是什么嗎？”

蘇卿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接下來是我整個歌詞里最喜歡的一句話……可我就不告訴你。”殷琪做了個鬼臉，那古靈精怪的樣子一下子便把她先前堆積的氣質破壞殆盡。

蘇卿眨眨眼，沒說話。

“喂，你都不問我的嗎？”雖說是意料之中，但殷琪依舊還是有些不滿的撅起了嘴，“這樣一點都沒意思。”

“呃……那，求求你告訴我？”蘇卿試探著開口，話里那哄小孩的語氣簡直是不要太明顯。

“切。”殷琪撇了撇嘴，嘴巴越噘越高，“搞什么嘛，不想知道就直接說啊，這語氣很討厭誒！”

“啊啊啊，抱歉抱歉。”蘇卿雙手合十，裝作一副很虔誠的樣子道：“那，求求殷琪大小姐告訴我接下來的歌詞好不好，我真的太好奇了，你不告訴我的話我會死掉的。”

“噗嗤，什么啊。”殷琪被蘇卿的表演逗的一下子破了功，笑著推了推蘇卿，“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啊。”

“拜托拜托，人家真的很想知道啦~”蘇卿依舊在賣萌討著好，為了哄小孩，她真的是什么臉都不要了。

這個做法顯然很有效。

“你真的想知道啊？”殷琪瞇著眼睛，用一副探究的樣子看著蘇卿。

“嗯嗯嗯，我真的想知道，請務必告訴我。”蘇卿閉上眼睛用力的點著頭，用這種仿佛要把頭給點掉的姿態來顯示自己的真誠。

“那……去學鋼琴怎么樣？”殷琪問道。

“嗯嗯，原來是……啊，啥？”蘇卿用力點著的頭一下子頓住，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殷琪，“學鋼琴？”

“嗯啊，學鋼琴，只要你學會了鋼琴，我就告訴你。”殷琪手撫在鋼琴上，輕聲道，“而且，你也覺得鋼琴很好聽吧？不想試試自己彈琴的感覺嗎？”

并不想。蘇卿在心里默默的回了一句。

這都什么和什么啊？

怎么會莫名其妙的從一個歌詞轉到學鋼琴上去了？而且那奇怪的既視感……“我把歌詞藏在鋼琴的深處了，想要得到它么？去學鋼琴吧！”

喂，殷琪你是不是熱血民工漫看多了啊？

總覺得，之前那些奇怪的曖昧氣氛都是自己多想了而已，完全就只是殷琪那個活潑的小腦瓜突然又蹦出來的什么奇怪點子而已。

會覺得之前的氣氛曖昧，自己果然是個骯臟的大人啊。

蘇卿心里在自我唾棄，嘴上卻是面色如常的開口問道：“那個……為什么突然想我去學鋼琴啊？”

就和想她好好學習一樣，這完全都是沒必要的事情啊。

“因為……我感覺你彈琴應該會很好看，畢竟你本來就這么好看……”殷琪宛如夢囈一般的說出了這句話，看著蘇卿掩藏不住的愕然表情，她突然笑道：“開玩笑的啦。”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回家吧。”殷琪當先從凳子上站起來，蹦蹦跳跳的跑到教室門口把門打開，轉過身看著依舊坐在原地的蘇卿，笑道：“怎么了？不走嘛？還想聽我彈鋼琴？”

“啊，不是。”蘇卿連忙起身跟著殷琪就要離開。

“別忘了傘。”殷琪指了指門邊。

蘇卿會意，將傘拿起來，想了想卻沒撐開，而是有些疑惑的對著殷琪問道：“所以，你到底為什么想我學鋼琴啊？”

有一說一，蘇卿對這個確實有點好奇。

“你猜？”殷琪笑著，挑了挑眉。

“呃……”蘇卿裝作苦思冥想了一番，開玩笑道：“總不會是你覺得一個人彈鋼琴太孤獨了，想拉個人和你一起彈吧？那叫啥來著？四手聯彈？”

蘇卿這就是一句玩笑話，目的就是為了故意說一個錯的答案，等著殷琪這小女孩自己把正確答案說出來。

然而，沒想到，殷琪卻是笑著點了點頭：“是哦。”

“啊？”

蘇卿愕然，有些不確定道：“不是吧？真的是因為這個？你真的就是單純想隨便找個人……就是想和我一起彈鋼琴？”看到殷琪臉上似乎又要晴轉多云的臉色，蘇卿及時的改了口。

“對哦，就是這個。”殷琪背著手，一下子跳到教室外的陽光里，然后轉過身，笑瞇瞇的看著蘇卿。

“我就只是單純的，想和你談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