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家安、家誠
誠國公府,練武館中。
曹艷儀身著箭袖窄服,站在十丈開外的樹下,拉滿弓弦,瞇著眼睛,又一支箭遙遙射了出去。
中了靶子,離中心還有一段距離。
靶上不止這一只,十幾只紅尾羽箭一扎一扎簇在上頭。
曹艷儀放下弓箭,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覓雙拿出帕子給她拭汗
“姑娘便是心疼水蕹姐姐,也不能氣著自己了。”
曹艷儀面無表情,喝了兩口水,問:“水蕹如今如何了?”
覓雙垂下眼眸,道:“姑娘吩咐讓水蕹姐姐悄悄跟著李侍衛到我們北周莊子里,她沒什么好收拾的,如今就等著起身呢。
曹艷儀神色低沉,“怎么說也是為我辦事才受這些苦楚,你去賬房給她支取三百兩銀子銷用,以后怎么著,就看她自己。”說著冷笑兩聲,“不過她受得苦,十天后竟可以慢慢從葉家人身上討回來。”
她們說著,不遠處采文小步快速走過來,到曹艷儀面前,行了禮道:“姑娘,水蕹說,想再見您一面以作辭別。”
曹艷儀聞言,動作略略一猶豫,道:“不必了,讓她直接跟李侍衛去吧。”
采面帶不忍,道:“水蕹她說,有許多話想與姑娘說,主仆一場,不愿就這樣分離。”
曹艷儀拿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濕潤,拿起弓箭,聲音清楚,“有話,就告訴你,我有空再聽。”說罷,走到箭靶前親自拔箭,顯然是不想再聽采文說話。
采文無奈,沒有完成水蕹所托,這樣回去·叫她如何面對那雙淚水漣漣的眼睛。
可是眼看著曹艷儀心意已決,她再呆著也無用,只能嘆口氣轉身去了。一路從練武館走到水蕹臨時居住的一間屋子,只見簾櫳驟然推開一絲細縫。
水蕹雪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采文,你來了。”
采文點點頭,繞過窗戶入屋子。
水蕹站起身來,滿臉希望的看著她,“姑娘怎么說,她要見我嗎?”
采文心中感到歉疚,眼神便略有些閃躲·“姑娘她事情多,忙不過來······
水蕹臉色一下子灰了,“姑娘不愿意見我······”她苦笑,“我真的有話要告訴姑娘。”
采文勸她,“你告訴我也是一樣的,我一定原話傳給姑娘。”
水蕹搖搖頭,坐了下來怔怔片刻,忽然兩只深幽的大眼睛里落下一行清淚·“這樣也好,免得我這樣骯臟的身子污了姑娘的地。”
見她如此形態,采文不免心痛她·恨恨道:“那女人太狠毒,竟然把你賣到那種地方……”
見水蕹身體一戰,采文驚覺不對,忙住口。
第二日,水蕹換裝打扮成干粗活的仆婦出門,到了車行馬市處跟喬裝打扮的李侍衛等人匯合,一起不動聲色的出城門,往北周而行。
曉行夜宿十來天,到了距離盛京幾百里的一個小莊子上。莊頭早得到吩咐,有一位姑娘身邊的大丫鬟要來·熱情的接待水蕹。
水蕹梳洗過后,玉容冰寒,問,“人都在哪里?”
莊頭娘子笑著道:“全都在后頭干粗活呢,姑娘要見他們,我讓人去叫。”
水蕹冷冷道:“不·我要親自過去見一見,你帶路。”
她這樣急,莊頭娘子不由心里暗自嘀咕開來,卻也不敢有二話,得罪上面來的人,起身笑著帶路。
傍晚的風急而勁,后頭梢房處,幾個穿著短褲窄衫的少年正舉著斧頭砍柴。
一個尤為瘦弱的少年砍完一堆柴火,彎身抱柴火時,手臂一時無力,全散落在地。
另一個少年趕緊過來,道:“家安,你過去歇一歇,剩下的我來。”
家安搖頭,漂亮的大眼睛透露出懂事的光芒,拒絕道:“讓人看到哥哥幫我干活,肯定又會借口給你安排更多的事情,到時候家誠哥會更累。”
“沒事,最近莊子里人少了許多,剛才好像來了什么人,都去外院了。”
家誠笑著說,他蹲下身來抱起一摞砍好的柴木。
遙遙看著這一幕的水蕹眼神幽暗,“好相親的兄弟。”
莊頭娘子踮腳見了,道:“這對兄弟還算勤快,人也聽話,那不聽話的,已經給打殘了。”
水蕹聲音冰冷,“我看這兄弟也不聽話,背了人偷懶,該罰。”
莊頭娘子愣了一下,“這……”
她不過猶豫了一下,水蕹冷厲的眼神就逼視而來,莊頭娘子不敢再有二話,馬上答應,“好,好,聽水蕹姑娘的······怎么罰?”
水蕹嘴角微勾,“先餓他們一頓……”貓戲老鼠,不能一下子就將老鼠給吞了,她要留著慢慢折磨,才能泄心中那口氣。
尤其是······她眼睛轉到葉家安身上,那個女人的弟弟,她更是不能輕易放過。
家安和家誠兩人好容易做完伙計,寒冬中流了一身的汗,家誠拿了一邊的粗布給家安擦拭汗水,“趕緊擦擦,不然吹了風又要著涼。”
家安不好意思的避開,“三哥,別把我當小孩子啦。”他趕緊自己搶過粗布擦汗,一邊說:“我們快去領飯,遲了又只剩殘羹剩飯。”
可是他們卻不曉得,這回便是殘羹剩飯也沒有他們的份。
家誠憤怒的跟一個男仆理論,“……憑什么不給飯吃,難道是要餓死我們。”
男仆二十幾歲的年紀,比家誠高了半個頭,渾然沒將兩人看在眼里,斜著眼瞧他們,罵道:“你倆個賊小廝,整日里都不知道偷了多少懶,那一垛柴火,其他人兩日做完,你們兩個呢,連做了五日都沒有好。這樣還想吃飯,快滾回去,下回給老子認真干活,不然以后都別想吃飯。”轉頭咧咧嘴咕噥,“餓死你們怎樣,還不是上面一句話的功夫。”
家安眼中含了淚,拉住怒發沖冠的家誠,“三哥,三哥······”
家誠青筋暴跳,沖上去就想打那男仆。
結果那一拳頭剛打到男仆的臉頰,就被一腳踹的倒在地上。
男仆被突襲,大怒,“臭小子,敢打我,活得不耐煩了。”他上去就是幾腳。
家安趕緊撲過去,大叫,“不要打我三哥。”
男仆渾不把撲到身上的家安看在眼里,一手牽起家安的領口甩出去,哼笑,“死小子,再湊上來,有的你好受。”
說著,又踢了家誠幾腳,才啐了口唾沫離開。
旁觀的人或嘲笑或譏諷的離開,下人的食房里,轉即就空了。
余暉已盡,這三間做粗活的下人用飯之所入夜,便無一人,自然也沒有燈籠。
黑暗中,家安小聲的哭了一會兒,半天才抬袖擦眼睛,哽咽著問,“三哥,三哥,那還好嗎?”
他爬起來,到家誠身邊。
家誠的身體輕輕發著顫,家安忙扶著他離開冰冷潮濕的地面,坐到長凳上。
家誠好半天,才開口,“家安,我們逃吧。”
家安身體一顫,“三哥,抓住會被打死。”
“不逃,我們也會被折騰死。”
家安猶豫,“可是······可是我爹,二叔,二嬸他們都還在這家人手里。”
當初他們是一起被送到這莊子上的,后來因為逃過一次被抓,才被分開。幾個兄弟仍舊留在這莊子上,幾個長輩卻被送到何處都不知道
家誠的眼睛,在黑暗中發亮,他拉住家安的手,“家安,等我們逃出去,可以帶人來救大伯和爹娘他們。還記得不,前幾天許三幾個喝酒賭錢,我們在外頭偷聽,他們說的,外頭北周軍大敗,帶了好多人回上京。我們只要逃出這片山林,走到有晉軍駐扎的縣城就不用怕了。”
這個主意,已經在家誠心中轉了無數回,只等著將這個小莊子地形徹底搞清楚,存夠食物就行動。而這一頓打,讓他再忍不住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
“我發現了一條小道,就在后山,上一回有一個附近的獵戶深入后山,他告訴我的……”
家安怕過之后,也亮了眼睛,“真的?”他激動的握緊家誠的手。
家誠用力點頭。
“三哥,我都聽你的,我們一起走。”
澹臺家竟然會婉拒王府的婚事,衛太夫人吃驚又憤怒。
“不識好歹,我們不嫌棄她們姑娘長相普通,她們竟然還不滿意我們王府。”
她這話自然是對淑儀說的,淑儀也不憤王府被外人瞧低,皺眉道:“這樣最好,娘寫信給父王,告訴他澹臺家何等傲慢。”想到這樣一來,衛華妍可以嫁入王府做正妃,不由又喜笑顏開,拍手道,“沒想來兜來兜去,妍姐姐還是要做我嫂嫂。”
衛太夫人看了她一眼,面上帶著隱約可見的得意,道:“早快馬加鞭送消息回去了,這兩日里就能收到你父王的回信,到時候你父王明言有這意思,絕不拖拉,馬上將婚事給定下來。免得再如上回一般生了變化,叫外邊女人得便宜。”
尤其是葉氏,衛太夫人目光沉沉。
淑儀點頭笑著,“叫妍姐姐也生個小郡主,跟小寶兒一樣可愛……”
她熱切的說著,卻沒看到衛太夫人冷漠的神色。
對她來說,葉氏再討厭,寶是她的親侄女。但對衛太夫人來說,那不過是令人厭惡的女人所生的賠錢貨。
這時,挽晴匆匆忙忙從外頭進來,手里拿著一份信,臉上帶著熱切的笑容,“太夫人,興平府來信了。”啟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