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她又做夢了,但不是原來的夢,而是另一個。
刺骨的痛。惟心的疼。
讓她沉浸在夢里無法蘇醒。
閃著銀光的箭銳利得仿佛可以刺透任何東西,它沾著血,每滴落一滴,就像是墨汁在宣紙上化開,在大海里,在地面上,越擴越大,直到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猩紅色。
紅色的天地間,有一個女人,她的背影是那么地哀傷,她手中握著那把箭,血也將她染紅了。
猝然間,她回過頭,哀泣的眼中只有空洞,沒有靈魂,凄然地笑讓她美麗的面容愈發的蒼白。
她蠕動著嘴唇,血淚縱橫。
然后,箭刺進了她的口,噴灑出的鮮血四處飛濺,倏地,她的臉孔進,鮮血浸染了她的頭發,眼睛,嘴唇,她像是厲鬼,猙獰的吼叫著。
別愛他,不要再愛他,只有不愛他,他才會遠離危險。
千萬不要再愛上他。否則,他會受傷,他會死。
你的愛只會害了他,只會毀了他。
她張開雙手,濃稠地血在她的手上繼續滴落。
滴滴答答,血流個不停。
沾滿血的手,朝著她而來。
越來越近……猙獰的面孔清晰了起來。
那是……
“不要!!”
阿爾緹妮斯張開恐懼的雙眼,心神俱顫,她下意識的看著自己的手,沒有血,什么都沒有。
她閉上眼,睫毛因驚恐而顫抖著,她看到了,她看到了夢里那個女人的臉。
赫然,是她自己。
那么的真實,仿佛就在眼前發生過。
“小姐,您怎么了?”凌亂的腳步傳了進來,守夜的侍女慌張地來到邊,為昏暗的寢殿點上燭火。
她張開眼睛,先前的恐懼在通明的燭火下逐漸消散,但她揮不去,夢里女人說過的話。
“小姐,您是不是做噩夢了?”
噩夢,何止是噩夢,簡直是夢魘。
“小姐……小姐……”她的呆滯和無言,讓一干侍女緊張起來,她要是有個閃失,她們全都要人頭落地。
好半晌,她才說的出話來,“我沒事,沒事。”她安撫道,不知道是安撫她們,還是安撫自己。
麗莎擔憂的看著她發白的小臉,“小姐,要不要喝杯羊。”
阿爾緹妮斯渙散的眼神逐漸找到了焦距,定定得看了她好一會兒,“不,我不要。”
隨即,她卷縮進棉被里,仿佛那是世上最安全的堡壘。
“那您好好休息。”麗莎以為她想睡了,正吩咐侍女們將燭火熄滅,卻被阿爾緹妮斯尖叫聲嚇了一跳。
“不要熄滅它,不要!!”她像是一只飽受驚嚇的兔子,眼神充滿了恐懼,她害怕黑暗的來臨。
“好,好,您別緊張,我們不熄滅她就是了。”她到底怎么了,入睡之前還好好的,怎么睡了一覺人都變了。
這可怎么辦,皇帝陛下去了神廟,要早上才能回來,萬一她出了什么事,這個罪可就大了。
麗莎腦中思量著,還是留在這陪著她好,她找了張椅子,靜靜地坐在邊,心想,這位小姐可是皇帝陛下的寶貝,她可要看緊了。
寢殿內,燭火噼啪作響,燒了一夜,直至青煙縷縷,天亮了。
紛亂的腳步聲在清晨的殿廊上顯得格外清晰,兩個侍女跌跌撞撞的沖進殿內。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遇刺了。”
她們自顧著嚷叫著,沒有發現,棉被下阿爾緹妮斯比雪還慘白的臉。
別愛他,不要再愛他,只有不愛他,他才會遠離危險。
千萬不要再愛上他。否則,他會受傷,他會死。
你的愛只會害了他,只會毀了他。
莫名地,眼淚滑落,在白色的單上暈化開來,一滴接一滴……
是她害了他嗎?
盡管她不相信,覺得是巧合。可是,心里有個聲音在說,就是你,就是你害了他。
如果你不離開他,他就會死。
離開他,遠遠的離開他。
第一次,她嘗到了什么叫悲痛欲絕……
*
新年將至,平民區的上空彌漫著烤麥餅的香味,農民也從忙碌的農耕中解放,興高采烈的準備著一年一度的普魯利節。
白天在神廟里,由皇帝為首的貴族們朝拜赫梯的豐饒之神泰萊皮魯斯,平民們也聚集在神殿的外面跪拜者,以祈求新一年的豐收。
接著是為赫梯最高的神太陽神伊斯塔努斯獻上祭品,五百頭羊還有五白頭牛,它們被放干凈血后,只有頭顱被供奉在太陽神的祭臺上。
阿爾緹妮斯俯瞰著城樓下喜慶熱鬧的景,歡快愉悅的氣氛絲毫沒能感染到她,反而令她寢食難安,交握的手指不斷的絞弄翻轉,她知道等到普魯利節一過,他就會帶她回赫梯首都,到時,她就更逃不了了。
這幾日,她的腦海里無休止的重復著那個夢,如同魔音摧耳,令她無法安眠,又好似時刻作響的警鐘,在不斷催促她——逃!離他遠遠地。
那絕對不是一個巧合,如果只有一次,那就可以稱之為巧合,如果連續三次,甚至四次,那就絕對不是。
被噩夢驚醒的那個早晨,他在神廟遇到了刺客,好在傷勢不深,只是擦破了皮,她在見到他后,安心了不少,然而,只不過隔了幾個小時,他在巡視水渠工程的時候,一塊巨大的巖石從高處滾落,幸好他反應靈敏,躲了一劫。
兩天后,他的膳食里被下了毒,幸好巴魯尼及時救治,否則不堪設想。
連續三次,他都差點送命,就算真的是巧合,也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她有感覺,這仿佛是在提醒她,趕快離開,否則他真的會出事。
她不迷信,也不相信鬼神之說,如果用夢去評斷她是不是該離開,未免太可笑,她是個偵探,相信科學,除非有證據,否則她不會去相信一個無稽的夢。
但,一個夢要怎么去找證據?
所以,她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也是最后一次,以此打消心里的困惑與不安。
然而就在剛才,他在犒賞三軍的時候,整排的武器架倒落,尖銳茅刺穿了他的披風。
她慌了,心在顫抖,仿佛有一條鐵鏈將她的心捆綁住,她想去找一個可以解釋的答案,但被牢牢鎖住的心,拒絕了她的要求。
她莫名地害怕起來,感覺到有某種東西在阻擾她,一個看不見摸不到的東西。
從不相信神論的她,有了一個意識,趁著她還沒有徹底迷失的時候,離開吧。
不管是不是為了他,她都不能留在這,或許這個夢是在打醒她,他們本不該有交集的。
新年將至,沒多少時間了。她必須先找出一個和卡爾暗中通消息的法子。
她回身走下城樓,在臺階處麗莎一見到她的身影,便跟在她身后。
阿爾緹妮斯對身后亦步亦趨的麗莎也無可奈何,知道她是奉命行事,怪不得她。
懷揣著憂慮,她緩步走在長廊上,絞盡腦汁思索著逃跑之法,但現下就算她想破了頭也找不出一條可行的方法。
正愁苦萬分時,美眸突然捕捉到長廊盡頭的幾名士兵正帶著幾名衣衫襤褸的人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那幾名破衣爛衫的人正是她先前求助的奴隸,她曾經讓卡布斯為他們治療,現在是送他們去地牢治病嗎?
她還沒有開口詢問,倒是奴隸們先認出了她,頓時個個仿若見到天神似的俯地磕頭,熱淚盈眶,就差沒磕得頭破血流了。
“小姐,能夠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其中一名為首叫道,要不是她,他們這些奴隸早就成為沙漠里的一片黃沙了,這份恩德他們永遠都不會忘記。
“起來吧,你的腿看起來還沒好,地上涼,小心病加重。”她本來想上前攙扶,可惜身后的麗莎怎會放任她和那些看起來贓物不堪的奴隸接觸,剛起了念,就被麗莎給制止了。
她也只得作罷,她示意士兵扶他們起來,奴隸們本有些不愿,覺得這是褻瀆了她,不過驚見她的臉變色后,心頭一駭,還是乖乖的起身,不過仍是低頭的姿勢。
“怎么就你們幾個,其他人呢?”上次去奴隸的居住地,明明看見不下幾十位的傷患。
“已經都好得差不多了,我們幾個傷勢比較嚴重,所以還要治療個幾回。”
聽他如此說,她煩悶的心稍微好轉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