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得有些手抖的把門合在身后,迎上前去,“我賞月,都這時辰了,你怎么來了?”
賞月?澹臺霽下意識的仰頭看了看,添香順著他的動作也仰頭,隨即她先噎住,今晚夜黑風靜,別說月亮,就是星星也沒半顆。懶
而最讓她感到不自在的是,她居然問他‘都這時辰了,你怎么來了?’不需仔細咀嚼,稍一反應就覺深深不妥,這里是六王子府的后宅,人家一個當家爺們,回后宅還需旁人多嘴嗎?
她怎么緊張的一開口就把自己的立場弄混亂了,當即臉一熱,也不知是為明晃晃的撒謊臉紅還是為那句‘你怎么來了’的曖昧臉紅,總之神色頗為尷尬的垂下頭去。
她‘害羞’了?澹臺霽看的心神一蕩,這內宅之中已經很久沒有女人對他如此關心備至了,就算她掩飾感情的伎倆如此幼稚,可也是這份純真已很難得。
澹臺霽陰郁的心情在這一刻一掃而空,嘴角微彎的走到她身前,沉穩的帶著男人特有的成熟嗓音問,“是不是換了地方住,不習慣?”
還好……他給她找了臺階下!添香小心翼翼的放松表情,心卻緊緊拎著,輕聲道:“我想明珠,睡不著,本想出來賞月,不想……”她嘴角含著一絲不好意思的笑,聲音越發柔和,“不想無風無月。”
澹臺霽看著她,女子五官明晰,眉眼有幾分水一樣的嫵媚,倔強的唇難能可貴的柔軟下來,其實她的容貌并不十分精致,可這南方女子的柔美和北方女子的明媚偏偏在她臉上美妙的融合到了一處,讓人越看越心動。蟲
若她只有內宅婦人的見識,若她只是單純良善,他想自己也不會在她身上動這么大的心思,能與自己共暢河山,又心地純美的女人,錯過豈不可惜?
等了一會兒不見澹臺霽說話,本就神經緊繃的添香抬眼探看過去,卻正對上朦朧燈火中一雙幽深如夜空的星眸,那其中閃閃而動的仿佛涉獵的光芒讓人她心頭一抖,忙向一邊偏去。
澹臺霽低笑,一伸手,有侍衛將一件銀鼠領子大氅遞過來,雖是四月,北國的夜還帶著春寒料峭的冷意,添香不管不顧的沖出來,看到大氅才發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冷透了,澹臺霽親手把大氅為她披上,不去管女子的怔愣,極溫柔體貼的在領子處打了結,輕聲道:“陪我走走。”
“啊?”添香本能的腳步往后退。
澹臺霽故意露出挫敗的表情,突然傾身在她耳邊說道:“明珠在宮里出了點意外,皇上口諭,傳你我進宮。”他說的極低聲,若不是有侍衛嚴陣以待的立在那兒,任誰看到只怕都以為是恩愛男女之間的呢喃細語。
她后脊骨一僵,快速的扭頭看他,探尋他說的真偽。
澹臺霽平日就很少笑,剛才的愉悅斂起,朝她嚴肅的點了點頭,只是語氣依舊很輕,“也許一會兒便撥云見月,陪我走走吧。”
添香身后,一門之隔便是陸昭,她略一思付便點頭,“也好,反正無心睡眠,不如走走。”
澹臺霽這才又彎起唇角,他在前,添香錯后一步,亦步亦趨的尾隨,她始終明白自己的立場,他們沒可能有并肩而行的一天。
兩人身后跟著一隊侍衛,離著兩人又有兩步遠,走過門洞,添香忍不住問,“明珠怎么樣?”
澹臺霽抿著唇,露出陰沉的眸光,只做了個手勢并未回答。
添香不敢再問,靜默的跟在身后,兩人很快出了府門,上馬車,揚鞭向皇宮而去。
在車廂里,澹臺霽主動提起道:“今兒有好多事都趕一起去了,又是維親王來訪,又是明珠在宮中失足落水,還有刺客夜探王子府……呵……。”他嘴角勾起一道譏諷的冷笑,聽得添香胸口一陣緊促。
她挑了一個可持續話題道:“明珠怎么樣?”
澹臺霽眸光一閃,心頭碾過一陣不舒服,她避而不談澹臺瀟與刺客,有時候這種聰慧還真讓人不安,不覺間唇角凝沉,“聽說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喊娘,所以皇上才令我帶你進宮。”
添香長長舒了一口氣,道:“可能是落水的時候驚嚇到了,沒有生命危險就好。”
澹臺霽又是一皺眉,她只關心明珠的身體,卻不問明珠是怎么落水的,也不問皇上是什么意思,是覺得身份有別不好問,還是本就不想參雜到這些無關她的事中去?
這一路上,澹臺霽不住的揣摩著她的心思,而添香則是謹慎的把自己保護的風雨不透,到下車的時候,澹臺霽對她甚至產生了氣惱,卻也激起了他想抓抓不到的獵取的斗志。
兩人進了宮,一個去皇上的靜和殿請安,一個則由內侍領著去了靜和殿西的偏殿,明珠正在這里昏迷不醒,添香沒看到明珠卻先見了麗貴妃和姚貴妃。
兩位貴妃冷艷的冷艷,明媚的明媚,添香雖心里焦急,卻還是免不了露出驚艷的目光。
姚貴妃道:“起來吧,明珠一直喊著要娘,你進去好好侍候著。”
現在明珠不是那個得她半張餅就需討好她的乞兒,而是身份尊貴的皇家嫡長孫,添香到明珠跟前,在這些高位人的眼里也不過就是比較親近的奴才。
添香心里不舒服,可這也是她無法改變的事實,屈身行禮,點頭應,“是”。
麗貴妃卻
與姚貴妃的態度不同,就見她顯出爽快的親和來,“別拘束,明珠喊你娘,那你在明珠心里就是親近的人,你若拘束,待他醒了也是不自在,就當是平民百姓家,母子倆親熱些也不為過。”
添香才不舒服的心轉而又是一哆嗦,忙垂下眼瞼,依舊規矩的行禮,“是。”
看著添香由內侍領進去,麗貴妃笑著對姚貴妃道:“看著性情倒是個敦厚純良的。”
姚貴妃笑而不語,端了茶把話岔過去,“姐姐嘗嘗,這是我自己做的雪融紅梅茶,雪是無根之水,梅是迎寒不敗之物,兩相放到一處尤感喉間清潤,滋陰沁脾。”
麗貴妃聞弦歌而知雅意,轉而笑著接話,“都說妹妹烹茶技藝高超,就連皇上都贊不絕口,我定細細品嘗。”
兩位貴妃的話不輕不重,不遠不近的都傳到添香的耳朵,她低著頭,輕蹙著眉尖,只覺得心頭涌上了渾濁不清的負重感,這富麗堂皇的殿宇,頓時覺得處處荊棘,步步維艱。
明珠小小的身子卷縮著委在床榻上,臉色慘白,就是在雙眼緊閉的昏迷中,依舊不時的抽蹙著身子,小手緊緊的抓著被角,那副樣子與添香夭折的孩子留給自己的最后一眼如出一轍,頓時把她嚇的魂飛魄散,三步并兩步的撲過來,一下將小明珠摟進自己懷里,急切的呼喚,“明珠,明珠,你醒醒!”
小明珠先是嗯哼了一聲,好像是添香的聲音起了反射性作用,明珠放開被子的手死命抓著她的衣襟,小腦袋扎在她懷里像找到安全的庇佑,不住的囁嚅著嘴角,斷斷續續的叫著,“娘……娘……別賣我……娘啊!”
添香心疼的眼圈都紅了,輕拍著孩子的后背,這個時候她已經沒心思去猜孩子叫的到底是哪個娘,也許是她,也許是哪個曾給過孩子溫暖瞬間的女人,然而目的就更不愿去猜測了,畢竟他流落到自己身邊后才算安定。
小明珠沒有因她的撫摸而安穩,還是不住的抽搐著身體,像從冰柜里抬出的死人,身上冰涼一片,最后把她的心都抱涼了,漸漸的越來越驚怕,快天亮的時候她直覺這樣不行,明珠的體溫就好像細沙一點點的從指縫泄走,她眼前不住的重疊著那個青白的嬰孩的臉,猛然的失聲喊道:“來人,快來人!”
緊接著整個偏殿都驚惶起來,大約寅時末的時候連皇帝的靜和殿也動了起來,皇帝馬上宣了太醫院的院士前來會診,起初說是的失足落水不過受了驚嚇而開的湯藥這才發現全都灌不進明珠嘴里,殿堂中熏的安神香也一點作用都沒有,幾個御醫齊齊跪地,院正亦是滿頭大汗,俯首時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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