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下得很大,雨滴密集像是在下沙子一般,發出很大的響動,唐四海皺著眉頭坐在書桌前想事情,連沒有關緊窗口而從外面漏進雨來,也并沒有察覺。
葉承浩冤枉他了,作為財閥掌權人,唐四海的見識和眼界都絕非一般,唐安琪的新聞剛出來,他就已經想到了陸雪琴和陸東虎這對姐弟的嫌疑,唐氏這些年來在生意上無往不利,肯定妨礙了不少人的利益,但抹黑唐安琪,對唐氏的利益卻沒有一點影響。
唐安琪的任性跋扈雖然被無限放大,但不入流的娛樂雜志所造成的影響,不過就是人們一時茶余飯后的談資,很快就會被下一個八卦所代替。
這件事所能造成的最大影響,無非就是與唐家比肩或者比唐家門第更高的那些國內外具有影響力的財閥世家,不會再將唐安琪納入聯姻的對象罷了。但他唐四海已經這樣富有,他的女兒想要嫁人又有什么難的?
那么唯一的嫌疑,就是陸家姐弟了。
唐安琪破壞了陸東虎的婚禮,當著女方親朋的面指責陸雪琴是個無恥的爬床之徒,又因為這些年來彼此之間的劍拔弩張,陸家姐弟懷著心中的怨氣,做出這手筆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但這個念頭不過在唐四海的腦中停留了一秒,就馬上消散無蹤,他搖了搖頭,喃喃自語,“不可能的。”
這些年來安琪那樣誣蔑痛斥雪琴,但雪琴從來沒有一次向自己說過安琪的壞話,反倒是處處維護,一點都不舍得讓安琪受委屈。就算是昨天大庭廣眾之下丟臉,雪琴還是強作歡笑,不僅萬分自責,還要反過來勸自己。
這樣的胸襟,這樣的忍讓,自己怎么能去懷疑她?
陸雪琴端著咖啡輕輕推門進來,她穿著真絲鍛的睡袍,一頭波浪大卷的長發不經意地披在腦后,紅唇雪膚,看起來有著別樣的風情,她見唐四海怔怔發愣,輕手輕腳地將還冒著熱氣的咖啡放在他面前,柔聲喚著,“四海!”
這聲音似嗔帶嬌,很是綿柔,讓人聽了骨頭先酥軟了三分,再加上藍山咖啡所散發出來的濃香醇厚,唐四海憂愁的心不由自主地舒展了開來,他情不自禁地抓住陸雪琴軟弱無骨的玉手,“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
陸雪琴靈巧地將手從他手中滑脫,然后走到窗前將窗合上,“你不睡,我怎么睡得著?”
她瞥見書桌上厚厚一疊報紙,便帶著幾分憂愁地說,“安琪上報紙的事,我聽七秀說了。對不起,四海,這些照片是從東虎婚宴上流出來的,我和東虎都逃不脫責任,我已經讓東虎去盤查那些攝影師了。只是,女方的賓客那里倒不太好說,畢竟弟妹剛嫁過來,我只能讓東虎暗中去查。”
陸雪琴這樣坦蕩,讓唐四海暗覺羞愧,他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外面傳來大門開啟的響動和汽車的引擎聲,他急忙站了起來,臉色有些不虞地朝客廳走去,“這么晚了,外面還下了那么大的雨,安琪不懂事,阿羅怎么也由著她。”
唐四海語氣里毫不掩飾的著急和緊張,讓陸雪琴輕咬著嘴唇,但隨即,她的臉上漾起更加著急和緊張的神色來,她追隨著唐四海迫切的腳步,口中擔憂地念叨著,“這么大的雨,該不會淋到了吧?這可不成!吳嬸,吳嬸,快去大小姐的房間準備熱水。”
唐安琪渾身都濕透了,但在暴雨中大哭了一場之后,五年來揮之不去的關明宇慘死的陰影,卻忽然像雨過天晴驅散了陰霾一般,全部都退散開來。
關明宇還活著,他沒有遇見自己,三年后他不會死。
前世她自暴自棄,恣意放縱,雖然對陸雪琴的步步謀算有些察覺,但完全沒有阻止和反抗的能力。
她固執地放棄學業,對經營和管理一竅不通,就算關明宇死后,唐四海將她接回了唐家,并且有意讓她進入公司磨練一番,但一無所長的她,根本就無法勝任這些工作,甚至還搞砸了好幾個重要的項目。
雖然這其中自少不了陸雪琴的授意,少不了陸青青的使壞,但她本身能力的缺乏卻還是主要的原因。唐四海頂不住董事局的壓力,無奈之下,只好將她送回了家。
但陸家的人卻截然相反。
不管唐安琪怎樣反感陸東虎,也不能否認他的確是個經營的人才,他以優異的成績從國內最好的經管學院畢業,進入唐氏以后隱瞞身份從底層做起,短短幾年就靠自己的實力爬上了高位。后來更是以強勢之姿獲得了幾個有巨大獲利的項目,并以此將唐氏國際旗下數個產業的股價和資產翻了一番,這樣的能力和才華,也難怪唐四海后來會那樣信任他,后來甚至還將唐氏最賺錢的稀有金屬礦業交給了他來打理。
就算是她一向都很不屑鄙夷的陸青青,也在Ocean酒店做得有聲有色,不管在業內還是媒體上都頗受好評。才不過二十六歲,陸青青就經過董事局的一致認可,能夠擔當季度營收破30億的七星酒店總經理。要知道,眼紅這個位置的人很多,其中不乏董事局中居有一席之地的人物,陸青青如果不是能力足夠,以她唐四海繼女的身份,還不足以讓那些人退讓。
正因為如此,唐四海才越來越依賴和信任陸雪琴,對她完全不設防備,而自己也才會一步步地被動退步,最終連自保都沒有能力。
唐安琪自嘲地笑了笑,也許前世自己死后,父親他也會一如既往地篤信這是一場交通事故,篤信自己的死與陸雪琴沒有半分干系。
這是自己的愚弱,也是陸雪琴的高明。
但這回卻不再一樣了,重新來過的她,懂得要積蓄實力。等到父親信自己勝過陸雪琴,等到自己的能力足夠強大,能夠阻止和對抗陸家姐弟的陰謀與野心時,那些前世舊賬的清算,她一筆都不想錯過。
到那時,她要端著全世界最美麗的微笑,優雅地走到關明宇面前,對他說,“你好,我是唐安琪,很高興認識你。”
唐四海準備了許多責備的話,但看到濕淋淋的唐安琪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忍不住就將那些話吞了下去,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說,“吳嬸給你放好了水,快去洗洗,早點睡。明天是周六,難得大家都在家,你姑姑喜歡睡懶覺,那咱們中午一塊吃頓團圓飯。”
唐安琪笑著點了點頭,回轉身指著同樣淋得濕漉漉的羅叔說,“是我非要胡鬧的,羅叔還陪我一塊淋了雨,爸爸你可不許責怪他!”
她睜著一雙格外晶亮的眼,眨巴眨巴地在等答案。
唐四海微微怔忪,自從葉淑嫻死后,唐安琪十足像是一只受了傷的小刺猬,對他不是劍拔弩張就是爭鋒相對,何曾有過這樣小女兒撒嬌的形狀?這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他微顫著說,“好,我不責怪他。”
唐安琪沖羅叔吐了吐舌頭,然后提著濕透了的裙擺一溜煙地上了樓。
唐四海沉浸在這不可思議的感覺里,渾然忘記了羅叔還立在玄關處躬身等著復命,他此時如墜云里霧里,竟自己一個人慢慢踱步回了書房。
羅叔有些茫然地望著唐四海的背影,他以為唐四海是必然要關心一下他們剛才出去究竟做了什么,他出發前唐四海就是這樣吩咐的,要他時刻不離地緊跟著唐安琪,并且回來稟告她的行蹤。
他搖了搖頭,打算離開。
陸雪琴叫住了他,她語氣輕柔,帶著一絲籠絡,“阿羅,剛才和大小姐去了哪里,淋了那么大的雨也沒及時回家,大小姐是去見了什么人嗎?”
羅叔恭聲回答,“大小姐說心情不好,想去碧波街上走走散散心,老爺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就派了我跟著。在碧波街上走了一會,忽然下起了雨來,當時離停車的地方有些遠,就去找了個地方躲雨,等雨勢略小一些了才回來的。”
他頓了頓,又訥訥地補上一句,“到碧波街的時候,快到九點半了,街上很是冷清,后來下起了暴雨,就更是沒幾個人。大小姐她......沒見到什么人。”
陸雪琴知道羅叔是個老實人,他不想說的話任她怎么套都撬不開口,但如果他開口了,那就必定是真話。
她揮了揮手示意羅叔離開,心里卻是恨得牙癢癢,就算八卦周刊上只字未提,竭力將矛頭指向唐安琪的不孝違逆以及當年舊事,但那臭丫頭昨天在東虎婚禮上當眾說的那些讓她下不來臺的話,今天一定已經傳遍了整個S市的上流社會。
她因為身世的關系,本來就在貴婦圈中有些尷尬,與唐家財富地位相等的財閥家族的夫人看不起她,那些小富豪的妻子對她也不過只是表面尊敬,被唐安琪這樣一鬧,可想而知,下次的豪門聚會上她要受到怎樣的暗地奚落和嘲笑。
陸雪琴的拳頭不由自主地緊緊攥住,唐安琪,這些八卦頭條只不過是個開始,我絕不會讓你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