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朝廷偏安已久,這一次司馬道子征調的人馬,很多都是內地的二三線軍隊,這些人的前輩們,昔日在戰場上,臨陣退縮,見敵強大而舉戈投降的可絕不是少數。而且很多人更絕,遇敵就投降,等到打回去就反正,而朝廷有時候居然不追究,生生讓這些混蛋還能夠安然無恙。如今既然已經擔起來了這個擔子,那也只能盡心盡力,打贏這場戰爭了。
司馬道子想著想著,在不知不覺中竟然昏睡過去。其實,他睡著的時候已經天交四更了。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聲雄雞的鳴叫把他從夢中驚醒,他一咕嚕身子坐了起來,點亮了屋子里的油燈。
背著手走了出去,卻發現外廳里,茹千秋依然在寫著什么。
司馬道子大為驚奇,道:“千秋,你沒睡呢。”
“嗯,一夜沒有睡。”茹千秋看起來很疲憊,他舒了口氣,道:“成了。”
“恩?這是……“
司馬道子從茹千秋手里接過了一張絹帛,有些奇怪。
茹千秋笑道:”這是我整理的整軍,治軍的一些綱要,呵呵呵,都是紙上談兵的,不過給您參考一下。“
司馬道子大概看了幾行,卻發現這哪里是紙上談兵的東西啊?根本就是可以拿來直接用的操作說明嘛!
看茹千秋分明是一夜沒有睡,長期以來,心腸如鐵石一樣堅硬的司馬道子也感動了,他沒有說什么,只是拍了拍茹千秋的肩膀,點了點頭。
這個家伙,過去買官時候那副阿玉奉承的諂媚丑態,如今已經完全被現在的盡責和忠誠取代,現在,茹千秋給人的印象就是精明強干!
能夠淘換到這樣一個人才來,司馬道子也很感慨,如今這世道,什么最珍貴?當然是人才!
沖外屋喊來了仆人,著人送來了早飯,然后和茹千秋一起吃完,司馬道子才大笑著去上朝了。現在的他,心情很好。
只是茹千秋等到司馬道子走了之后,神色卻變得有些復雜。
準備停當之后,司馬道子從內書房來到院子里。發現二十名親兵已經在院子里列隊等候。他們一齊出了會稽王府,到府門外還有幾十名騎馬的軍卒,由中軍官帶領著,一路浩浩蕩蕩的去皇宮了。有人牽過一匹白馬,司馬道子抓過韁繩,踏鐙扳鞍,飛身上馬,接著,眾人馬上跟隨,一路之上,司馬道子面帶微笑,神色矜持,讓不少民眾都指指點點的,但是他卻是渾然不在意。
司馬道子是春風得意,烏衣巷內,如今卻是氣氛低沉。
謝靈終于回來了,神色疲憊的她,下唇處有深深地牙印,還隱隱的滲著血絲。
不要誤會,這不是別的男人咬的。謝靈的初吻現在還在呢,這只是她為了壓抑心中的痛苦,自己咬出來的,因為不咬,她怕自己隨時會哭。
等到真的回到了家,謝靈才發現,父親已經去了!父親都不在的家,那還是家嗎?
老管家,謝玄,謝石,謝家的其他子侄都出來接她了,謝靈雖然是晚輩,但是在謝家的地位真的很高。
謝石是叔叔,這個時候站出來,道:”靈兒,去給你父親上香磕頭吧。“
”是。“謝靈淡淡的應了一聲,在這些人里,謝靈沒有看見謝琰,也沒有看見王國寶。
走進靈堂,謝靈只覺得香把眼睛都快熏瞎了,但是她沒有抱怨,連多的話也沒有一句,她進了門,就跪了下來,跪著朝前走,這是膝行,是表示對死者的最高禮敬。
但是雖然這樣,謝靈還是沒有哭出來,她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謝玄等人,看見謝靈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顫抖,也心里一酸,這才多久啊,曾經的謝公,就這樣駕鶴西去了。
”我回來了,女兒終于……回來了!“謝靈突然奮力喊了一聲,就暈倒了。
她實在是太累了。
壽州演武堂,各路領兵將領皆已到齊,中軍官點過卯,見不差一人。劉裕點點頭,鐘鳴出列,向他們講明當前軍情,并安排了今日的行軍路線和出兵順序,以及何時到達目的地等等。一切安排妥當之后,劉裕再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見,確定沒有問題,然后親自傳令出兵。但聞校軍場三聲鼓響,騎兵在前,步兵在中,糧草輜重居后;隊伍里旌旗招展,繡帶飛揚,軍兵甲胄鮮明,刀槍鋒利,浩浩蕩蕩,向鐘離方向前進。
因為就在昨天,劉裕得到一個讓他很吃驚的消息,鐘離城居然失陷了!
鐘離渦河與淮河的交匯口,同時也是壽州的屏障,這個地方的重要性,自然不必多說,之前苻睿南下那一次,還曾經攻占了鐘離,讓自己很是狼狽。
如今吃一塹長一智,劉裕當然會很注意鐘離的防務,卻沒有想到,自己再怎么去注意,這鐘離居然還是丟了!
因此這一夜,劉裕也就沒有睡著。
等到他醒了之后,他很干脆的做出了決定,北上!攻城!
鐘離這個地方,關系淮河防線的全局,絕對不能就這樣就丟了!絕對不能!
這時天已大亮,鐘鳴銀盔銀甲,外罩白鍛披風,走在隊伍中央,他時而策馬路旁,時而瞻前顧后,望著生龍活虎的將士,一眼望不到邊的隊伍,密如麻林的兵器,遮天蔽日的旗幟,心中感到無比的欣慰。
他沒有想到,去年,自己還不過是一個書生,文不成武不就,如今,自己卻是一個將領,一個大帥的心腹,人生境遇之妙,也莫過于此了。
不過再想想看,昔日好友馮滬祥等人,聽說如今在涼州干的也是風生水起了,段業那人,對于這些人也是充分授權,并且還親自教了他們不少東西,想來,馮滬祥等人今后的成就也會很好。
當時段業開科舉,廣招天下賢才的事情,鐘鳴當然也是知道的,但是那個時候,自己因為有些事情,卻沒有去考試。如果自己去考,能不能也考上呢?
這可就難說了。
不過,自己現在跟的劉裕也不錯啊,起碼如今自己是劉裕這邊最核心的人物,劉裕也是一名杰出的統帥,一名富有魅力的領袖,最重要的,是他對自己是如此的信任。如今,我們有這樣強大軍隊,北府軍的精銳,誰能懷疑呢?只要戰士用命,將軍指揮有方,何愁不打勝仗?到了那個時候,自己有了軍功,有了名望,還怕不能聲名鵲起,做出一番事業嗎?
到了中午時分,先頭部隊已到達鐘離城南的小城廢丘,這里現在無兵駐守,鮮卑人來了之后,搶掠了一番,發現沒有什么油水,就又后撤了,而鐘鳴帶人順手”收復“了這里。
這可不能小看,廢丘失陷,那是事實,自己收復,那也是事實,既然這樣,那就是功勞,報功時候可以寫,朝廷就都得賞,而且沒有人敢不服氣。
當然了,廢丘這個地方,并不是重點,他們按照事先安排,在城外埋鍋造飯,鍘草喂馬,歇息片刻,插滿了旗幟,留下了幾個官員進城接管之后,鐘鳴率部繼續前進,后續部隊也馬不停蹄向壽州挺進。到了第二天傍晚,鐘鳴的先頭部隊已先行到達鐘離城外。而劉裕的中軍也是隨后就到。
鐘鳴望著鐘離高高的城墻,密如鋸齒的垛口,雄偉的箭樓、角樓、瞭望樓在夜色中靜靜地屹立在那里。心中很是復雜,這些地方,本來都是晉軍修筑的,劉裕也派了勇將畢勝駐守。看起來鐘離根本就不會有問題。
但是,畢勝卻變成了必敗,這實在是很讓人窩火,現在根據戰報,其實還看不太清楚鐘離為什么會失陷,但是這個畢勝,很可能是有問題的。
不過,劉裕暫時不打算搞清楚這個問題,因為他覺得,最重要的,是直接收復鐘離。淮河上兩座控口的重鎮,當然不能就這樣落入敵手!
親自去城下偵查后,劉裕下令全軍后撤10里,安營扎寨,好好休息。
因為明天,就要攻城了!
吃過晚飯,劉裕顧不上休息,立即和鐘鳴等人共商攻城大計。他們時而在地圖前指指劃劃,時而舉著拳頭爭得臉紅脖子粗。但慢慢的,他們幾個人的聲音都小了下來,態度也緩和了,每個人臉上都現出了笑容。
這天夜里,鐘鳴有睡意,但卻不能睡去。因為,明天,就是他的第一次戰爭了,他被委以了先鋒的任務,這是榮耀,也是挑戰,如果他打得好那就可以一戰成名。如果打得不好,軍令如山,后果也是很顯然的。
為了防止劫營,讓兄弟們睡個好覺,劉裕決定先發制人,這天夜里,鐘離城外可熱鬧了,一會兒東門外來了一撥人馬;又一會兒西門外來了另一撥人馬。車輪滾滾,人歡馬叫,燈籠火把,照如白晝。到了五更天還有人馬從外地趕來,他們全都按照劉裕的安排,吹吹打打,鬧個不停。
這下,卻是苦了城內的守軍了,你們這么早趕過來,我們剛穿好鎧甲,準備和你大干一場,你卻又不完了,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