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得跪著,由著地下的冷硬磚石硌著膝蓋,陣陣酸疼愈來愈盛,咬著牙不作聲,垂著眸默默聽著紙張翻動和侍女磨墨侍奉的聲音。
大約一盞茶工夫過去,拓跋軻終于批閱完最后一本奏折,擲下筆來,淡淡吩咐:“抱出去交給尚書令,軍情緊急的,立刻連夜送出;其余的明日安排。”
侍女應了,那廂已有窺伺動靜的內侍即刻入內來回:“陛下,該用晚膳了!”
拓跋軻立起身,走到我跟前也不曾稍作停留,只是掃我一眼,道:“過來侍奉朕用膳。”
“是。”我乖覺地應了,扶著地要立起身,膝部卻已痛麻得快要失去知覺。
趁了腳下一軟,我就勢摔倒在地,揉著膝蓋,努力想掙扎爬起,卻又摔下,眼淚簌簌直往下掉。
拓跋軻終于回頭,再掃了我一眼,哼了一聲,道:“也真夠沒用的!留在這里罷!”
于是,我很幸運地逃過了一次他將我當奴婢使喚的命運,并且安然坐于他的房中,用了頗為精致的晚膳,然后依然伏到書案前,只做倦極假寐,再也不去翻他的東西涂涂畫畫了。
侍女不好管我,只是悄悄走來,為我加了件羽緞斗篷,又無聲地退下。
燭火跳躍,隔了眼簾照著,蒙蒙的紅光;銅壺滴漏的聲音細弱卻清晰,與惠王府夜夜笙歌簫鼓為伴的日子,已如天懸地隔般的遙遠。
蕭寶溶常因為我長不大的性情煩惱,但他終于不必再煩惱了。
想活著,想避免承受更大的屈辱,我只有長大,被迫長大,哪怕以最難以忍受的方式迅速成長。
隱藏自己,示人以弱;伺機而動,一擊必中。
三哥,縱然我把以往你費心教我的詩詞歌賦忘得一句不剩,也不會忘了這十六個字。我會將這十六字記在心里,刻在心里,爛在心里,哪怕腐壞生蛆,夜夜噬骨,也不會丟開分毫。
能讓三哥信奉至今,并且在那樣緊急的關頭才教給我的處世方法,絕對會是最有力的武器,比古圣人的金科玉律更實用,更能保護自己,直至……反擊敵人。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終于傳來了異常穩健有力的腳步聲,一聲聲敲在陳舊的青磚上,從容不迫,均勻得沒有任何的頓挫,直到走到我跟前,方才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