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一)
那孝服做了三件,只我、迎秋和盼夏三人穿上,盼夏膽子雖單純膽小,卻也是腦筋極死的人,她本是母親于上香途中撿回的孤兒,自進蕭家門,就認定了自己生死皆屬蕭家,當得知我父母都已慘死,她哭得心膽欲碎,數次暈厥,之后,她咬著唇過來邊流淚邊默默的幫著縫制,反倒是我,按著孝服對她道,“夏兒,宮中規矩,不得私自祭祀,這穿孝服更是犯大規矩,說不定命也不得保,你就算了吧。”懶
盼夏揪著孝服的手只稍顫抖了下,便毅然行針走線,頭也不抬,迎秋看著她又是點頭欣慰,又是心酸流淚,便向我搖頭示意隨她去。
我了然,覆巢之下無完卵,蕭家如今已大廈傾倒,即便她今天不穿這孝服,將來只怕也……
孝服制好,我讓人選出一干凈殿室布置成靈堂,原以為,那些宮人們定不敢領命,然而不過一時,便有小喜子來回說,靈堂已經布置完畢。
我心下雖詫異,但此時此地,又還有什么是值得我去思量的,和迎秋盼夏穿上重孝,我去靈前跪倒,想到父親臨時前那一剎,鮮血如遍地桃花,想到母親慈愛擔憂一生,卻落得今日這樣的下場,悲從中來,直哭了個昏天黑地。
正傷心處,門外有人唱報,“皇上駕到。”
迎秋和盼夏一聽,頓時戒備的來一左一右的護住我,我卻頭也不抬,顧自拈香垂泣,然而凌御風才一進門,我便一愣,只見他一身白衣,頭戴孝帽,腰上纏著麻絲,竟是一身孝子的妝扮,福全亦是一身重孝的向靈前磕下,再起身燃了香遞給凌御風,凌御風一臉悲戚,向上鄭重而拜,行的亦是孝子大禮。蟲
我們三人忘了流淚,怔怔的看著他磕禮行香,只等到他起身將那香交給福全往靈前奉上時我才醒悟,我猛的起身撲了過去,將福全手中的香狠狠拍落,繼而回頭冷笑著看向凌御風,“皇上這會子一身孝子打扮,到臣妾父母的靈前又是跪又是拜的,是唱的哪一出啊?”
大約是他身著孝衣的緣故,他的臉色被這慘白襯得不見血色,他看著我,嘴角抽了一抽,半晌才很艱難的樣子道,“一個女婿半個兒,二老膝下沒有兒子,這孝子之禮,自然由朕這個做女婿的來行,這是禮數,亦是……朕的心意。”
我看著他那一身的重孝,譏諷的吃吃而笑,“要這樣說,那皇上后宮佳人三千,岳父母無數,這輩子可別做別的了,盡去給人當孝子罷。”
福全一聽臉都白了,邊過來低聲勸阻,“娘娘,可不能這樣說皇上啊,皇上他……”
凌御風抬手止住福全的話,他輕輕嘆了口氣,默然來到我身邊,抬手想觸摸我的臉時,卻被我眼內的寒冷逼住,許久,他才低低道,“婥兒,朕除了父皇母后,只為你父母行孝子之禮,再無別人。”
我笑得直落淚,“要如此說,臣妾還真是榮幸呢,只是父親從小就訓誡臣妾,為人做事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該自己得的不能要也不敢要,皇上的好意,我蕭家實在消受不起,”說到這兒我一轉身,“皇上快請脫下孝服去罷,沒的讓人笑話您亂了君臣的綱常,罔顧皇家的體面。”
我說這番話時,福全正站在我對面,他急得連連向我擺手,“唉喲我的娘娘,皇上為了娘娘已經連著幾天幾夜不能合眼,娘娘說這樣話,可不是拿刀子在往皇上的心窩子里戳么?”
我冷笑,“是呀,幾日幾夜不合眼,只怕我父親不死,那二十五萬大軍的軍權不得到手嘛。”
“可,可蕭老將軍他……他是自殺,皇上原本是要……”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否則是為不忠,”我斷然出口打斷他的話,雙拳緊緊握起,指尖上的痛本是那樣的痛徹心骨,然而此時和我心底里的疼痛相比,它竟是那樣的微不足道。
凌御風不知何時來到我的身后,他雙手輕輕的落在我的肩上,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手竟微微的有些顫抖,我身子一顫掙脫,他的手就那么懸在空中,半晌,方悻悻放下,終于,他長嘆一聲,便默然轉身出門,或許是我眼花,總覺得他那一向英挺的身軀,此時竟微微的搖晃著。
福全忙跟上去,臨出門時卻突然回頭,深深的,凝視了我一眼。
我顫顫的靠在柱子上,看著那已經空無的門口,分明腦子里那樣的空,可是眼淚卻刷刷的流,但是我心里卻又清楚的知道,這一次的流淚,在父死母亡的傷悲外,更為著些別的東西。
從這日起,我便只在這間靈堂里再不出門一步,迎秋尋來一本《往生咒》,我每日里就是在靈前上香念經,餓了就隨便喝幾口清粥,哭累了就和衣在邊上的小榻上瞇一會兒,三五日后,迎秋每每看我都忍不住流淚,告訴我道,“小姐,你瘦了好多了。”
我默然,爹娘一去,我這身子便如風中蓬草,好不好的,已經不重要了。
凌御風依舊每日一身重孝的來上香,我先還對他冷言譏諷,再后來,他來不來我都只當沒有看見,只在他轉身離去之時將那香丟到唾盂里了事,他有時看見了,都只是臉上一白,卻也什么都不說,便就去了。
倒是福全,他幾次欲言又止,然而對上我如冰山一樣的臉色,再多的話也沒有勇氣說出來了,唯有一聲長嘆。
17號去北京,22號回來,這幾天每天凌晨更新,每天只能更一章了哈,等煙回來后再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