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著豹尾的大纛下,趙紋神情越來越嚴肅。戰局雖然膠著,出擊的婆雅軍卻像落在火堆上的雪花一樣迅速消融,第三軍第六將已經先后投入八個隊,卻仍未能打垮這支區區四百余人的隊伍。作為前軍的第七將一共四個營,但有八個隊被奸細引走,只剩下一千六百余人。現在兩翼有兩營列陣,只剩下一個營作為中軍。三個將七千余人,竟然被四百余名敵寇打得捉襟見肘,簡直是荒唐!
“從第七將調一個營來!”趙紋道:“傳令!收攏兩翼!絕不讓這伙敵寇逃出生天!”
大纛往前一揮,半月陣兩翼的婆雅軍開始朝中間合攏。不多時,第七將的一個營調至中軍,隨行而來的有正將庫魯也。
庫魯也盯著戰場,面容微微抽動了一下,失聲道:“羅婆尼第六將?打了這么多年了,這家伙的隊伍死了多少人,還沒有被打殘。”
趙紋冷笑一聲,然后問道:“后軍如何?”
庫魯也定了定神,“暫時沒有敵寇出現。”
就在這時,一匹快馬馳來,一個人高聲叫道:“為何不用陣師?”
趙紋抬眼看去,是第三軍督軍甘路緹,知道此人雖然戰時聽命與將軍,比自己的品續還低,但是身份特別,只要是有悖常理的調動都可截止并有上報修羅王的直屬信道,因此有時比自己的權力還大。
督軍氣急敗壞地說道:“趙術師!戰有陣,陣有師!此行撥來這么多陣師,為何不用?」
“擺不了大陣。“
庫魯也提鞭道:“此地兩溪并流,我軍只能沿溪列半月陣。若用大陣,一道溪水便能讓我軍亂成一團,何況還有兩道?“
甘路緹拿出地圖,匆忙翻檢著,一邊道:“便擺不了大陣,小陣亦可!有陣師不用,一旦敗績,便是我等的責任!“
趙紋道:“區區二百余人,不用擺陣便一口吃了他!擂鼓!“
數面載在車上的牛皮大鼓奮力擂起,兩翼的婆雅軍加快腳步,往敵寇圍去。摩閻那緊盯著那些穿著黑色輕甲的敵軍,心跳得比鼓聲更快。他曾經聽父親提到過這只軍隊,可父親明顯不愿多提。
張也忽然一跤跌倒,又跘倒了幾名同伴,隊伍一陣慌亂。摩閻那扶住張也,“你沒事吧?”
張也坐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雪泥。摩閻那連忙看看其他同伴,幸好都沒有受傷。耽誤這一會兒,已經比其他幾支隊伍慢了十余步,摩閻那扶起同伴,“旗頭!拿好旗子!兄弟們!跟我上!”
張也冷冷道:“急著送死么?”
摩閻那愕然看著他,張也道:“把綁腿都給我解開!濕水的鞋襪都換掉!用干布包好!”
摩閻那急道:“你這是做什么!”
“這一仗有的打。穿著濕鞋濕襪,用不了一個時辰腳便凍壞了。”
說著張也先解開綁腿,拽下趟過溪水時浸濕的鞋襪,然后抹干腳上的水跡,用綁腿的布條仔細包扎起來。
木巖有些納悶,他原以為羅婆尼會帶著手下的兄弟直搗婆雅軍中軍,殺個天昏地暗。沒想到第六將軍士過了溪水之后,就停步不進,只背臨溪水,與攻來的婆雅軍作戰。跨在馬上的羅婆尼更是留在中央,紋絲不動,對周圍的交鋒視若無睹。
有婆雅軍試圖從后方包抄,但剛走幾步,溪面的冰層就破裂開來,數十名婆雅軍落水,半身浸得濕透。
雪無極小聲嘀咕道:“這些婆雅軍看起來也不怎么樣嘛?”
前遠呵呵笑道:“老爺子,你是沒見過婆雅軍的不敗之軍。”
前遠出生蠻支修真界,因為年齡太輕并不知道黃庭丹宗以前的輝煌,只知道黃庭丹宗是個小門派也沒多放在心上,可對雪無極那是如雷貫耳,聽老人報出名號他連下巴都快要掉下來,自己既然能夠在修羅界看到這個傳說中的大師,因此對于雪無極要多尊敬就有多尊敬。
婆雅軍放棄從溪后攻擊的念頭,三面合圍,持續不斷地展開攻擊。作為近戰的主力,沖在最前面的是婆雅軍的刀手。婆雅軍武器制作極為精良,式樣多種多樣,除了著名的筆刀、掉刀、戟刀、陌刀、屈刀、鳳嘴、眉尖、偃月這刀八色以外,還有樸刀、砍刀、雁翎、斬馬等各種戰刀。攻擊時只見刀光像雪浪一樣翻騰。
羅婆尼第六將軍士的裝備相對簡單許多,刀具只有一種短刀,刀身挺直,刀尖微彎,形如馬刀,每人佩備一把。長刀全部淘汰,長兵器只有矛和重斧,武器的單一性,極大的簡化了作戰模式,任何一個位置的空缺,都隨時能得到補充。
他們的攻擊同樣簡單而高效,最前面的負責抵擋敵方的攻擊,矛手和斧手從后方使出致命的殺著,一擊斃敵。鮮血一片片在雪地上綻放,飄舞的雪花還未落地,就被鮮血染紅。
最先投入的兩個隊短短一刻鐘內,傷亡便達到四成,已經被打殘。另兩個隊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在激烈的搏殺中,傷亡數字急劇擴大。
就在婆雅軍難以為繼的時候,兩翼增援的隊伍趕到戰場。速度最快的一個隊首先排成進攻陣形,槍手放下肩上的長槍,朝前逼去。
忽然,一名人族兵士從第六將隊伍中掠出,戰刀左右疾劈,破開婆雅軍的槍陣,接著從背后擎出長矛,抬腕擲出,一舉刺殺婆雅軍掌旗的旗頭,然后在同伴的歡呼聲中躍回本陣。
軍旗和掌旗的旗頭一同跌落雪地,造成一陣混亂。片刻后,隊長重新整合好隊伍,但士氣已經大受影響,前進的速度慢了許多。摩閻那遠遠看到這一幕,不由暗暗心驚,催促張也的話更無法開口。
隨王天出擊的隊已經折損半數。這會兒無論是主將術師趙紋,還是第六將正將庫魯也,包括摩閻那和張也都已經看出,即使余下八個隊的軍士全部投入戰斗,局面也不會立即好轉。畢竟這八個隊都是以弓弩手為主,真正可以近戰的還不到三成。
庫魯也道:“術師大人。不若遣玄甲營上陣。”
趙紋放下千里眼,向前一揮手,密集的鼓聲立即變得愈發激烈。
一面綠色的營旗挑起,中軍那支一直半跪在雪地上的步兵營數百名軍士同時起身。十個隊的軍士在旗下排成方陣,朝前逼去。他們頭戴鐵盔,披著青黑色的鐵甲,甲片光滑之極,雖然沾了雪水,仍然瑩徹明亮。在甲片末端留有一小塊棱狀的突起,形如烏殼。積雪的土地在他們沉重的腳步下被踩得一片泥濘,連槍鋒在內長達六尺的長槍,如林挺出,緩慢卻毫不停止地向前推進。
喬六道:“是玄甲軍。”
雪無極道:“那是什么甲?磨得跟鏡子一樣,還有個疤。”
木巖道:“龜甲,據說是受到烏龜外界的啟發,不過材質是玄鐵片,那不是磨的,是用錘打出來的。看到上面的凸起了嗎?那是精鐵的厚度,鍛造的時候不用火,一錘一錘把精鐵打去三分之二。”
喬六道:“木頭兒,你知道的不少啊?”
木巖道:“打仗當然要做好功課。”
這些資料還是在進入修羅界看過的,木巖還記得,一副完整的玄鐵甲,重量將近二十五公斤,有甲片一千八百片,每片重量僅十幾克。通過冷鍛,厚度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甲片表面未鍛的凸起,不僅增加了甲片的強度,還增加了表面的彎曲度,使斬開甲片更加困難。
玄甲營出現的同時,羅婆尼的馬匹向前動了一下。第六將的陣型露出一道細小的縫隙,陣中唯一一匹戰馬隨即馳出,與王天針鋒相對。
王天甲衣染滿鮮血,有敵寇的,有自己的,更多的則是來自身邊的親兵。交手不到半個時辰,他的親兵只剩下不足半數。這些親兵都是他從一個隊長時帶出來,一戰傷亡如此之多,還是從未有過的慘痛經歷。
眼看敵將從陣中馳出,王天霹靂一聲喝道:“羅婆尼還不拿命來!我第三軍在此!看爾等還能頑抗多久?”
羅婆尼側耳聽著,然后像趕蒼蠅一樣擺擺手,“原來是第三軍,濕將軍常說,第三軍長了一個好模樣,就是缺了精氣神,徒有其表。”
他聲音并不高,但戰場幾千人聽得清清楚楚。此言一出,婆雅軍都露出憤怒的神情。
木巖道:“羅婆尼這嘴夠損的”
喬六咳了一聲,小聲道:“這是濕將軍的原話。”
王天臉色鐵青,長吸一口氣,掄起熟鐵棍,朝羅婆尼攻去。棍端撕開空氣,發出一聲短促的爆裂聲。羅婆尼從馬后摘下兵器,“鐺”的一聲巨響,將王天的熟鐵棍砸到一旁。
木巖禁不住吹了聲口哨,這個家伙六條胳膊,拽出來的卻是一只粗笨到極點的混元錘,也不知有幾只?西瓜般的錘頭泛著青銅般的光澤,上面用蝕刻法刻著一些羅剎圖案。
錘棍相交本來就占了優勢,這一記羅婆尼又是久蓄力道,全力出手,王天的熟鐵棍頓時被砸得彎曲如弓,無法再用。
王天拋開熟鐵棍,反手搶過一柄長刀,只見青光一閃,接著一篷熱血濺得他半身都是。羅婆尼左手舉起混元錘,一錘將王天戰馬的頭顱砸得粉碎。王天騰身躍起,棄馬揮刀,斬向敵將的脖頸。
斜里一桿長矛刺來,另一名第六將軍士將王天逼開。羅婆尼則單騎迎向那一個營的玄甲步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