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章十六 我可以教你

唯有被選中的灰蛇一臉平靜。

他平平淡淡地走下場，一頭灰色長發垂至臀部，根本沒有隨著他的走動而動搖分毫，就好像靜止的瀑布。

在六車之中，灰蛇絕不是戰斗力最強的，卻絕對難纏。他雙手垂在身側，看著神色肅然又有些緊張的薇薇安，居然很溫和地笑了一下，說：“不用這么緊張，準備好了的話，我們開始吧。”

薇薇安深深呼吸了幾次，努力平復下由于即將和一位車交手而有些緊張的心緒，然后雙臂一張，十指猛地握緊成拳，火系斗氣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態瘋狂涌出，上下翻騰之間，居然在她身上隱約凝聚成一套暗紅色的火焰戰鎧！

火浪在薇薇安周身一圈圈卷動著，那四下散開的炙熱火意令周圍的黑暗強者們全都心中一凜，不過旋即再度陷入疑惑：雖然從斗氣和氣勢來看，薇薇安的確有著驕傲的資本，但她不會以為這樣就能應付灰蛇的靈魂攻擊了吧？

要知道元素斗氣不比靈魂斗氣，在靈魂防御方面能力有限。面對死靈法師種種詭異難防的手段，薇薇安更多還是要依仗自身靈魂和意志硬抗。

硬抗并不是一件討巧的事，就算能頂住，也會完全陷入被動。除非薇薇安擁有比對方更強大的攻擊手段，率先強攻，才有可能掌握一絲主動。

遠處的杜蘭德很認真地觀察著女孩，眼中有著審視和好奇，隱約還有一絲期待。

以他對薇薇安的了解，女孩并不是沒頭沒腦亂選對手的人，她既然選擇了看上去最不應該選擇的灰蛇，想必一定有某些特殊的原因。

而在其他人看不見的地方，杜蘭德的手指若有若無地輕輕彈動著，指尖上絲絲縷縷的冰火力量吞吐不定。薇薇安可是他內定了的小徒弟，萬一等會打起來真出現什么危險的狀況，杜蘭德隨時都會插手戰斗。干擾新車選拔這種事情，對于杜蘭德來說可是半點壓力都沒有。

場中，灰蛇臉色平靜地看著渾身斗氣勃發的薇薇安，雙手依然垂在身側，似乎半點動手的意思都沒有。

“我要開始了！”一身火焰鎧甲的薇薇安盯著對手，忽然蹲伏下去，背脊微微拱起，眼神在一瞬間變得銳利如狼！

她一直深蹲到極限，全身繃得就像一張弓，然后驟然發力，化為一道火紅色的影子向灰蛇筆直彈射過去。女孩沒有以斗氣凝聚武器，也沒有掄動雙拳攻擊，而是雙臂一抱，任憑那滾滾烈焰將自己裹成一個巨大的火球，對準灰蛇兇狠地撞了過去！

這一刻薇薇安所表現出的爆發力令在場不少人都暗暗咂舌，首當其沖的灰蛇卻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抬手向前一推，口中吟道：“灰光。”

一團灰撲撲毫不起眼的光團從他掌心生出，慢悠悠地迎向薇薇安化成的巨大火球。

“斷矛。”灰蛇又伸指在空中劃了兩下，兩柄半透明的灰色長矛在半空中憑空生出，一左一右，自上而下地斜插向薇薇安。

最后灰蛇變指為拳，反手對準自己的心口輕輕砸了一下，說：“心殤。”

碰嗵！灰蛇胸腔中驟然傳出一記心跳搏動之聲。

這一刻，在場的強者們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臟好像漏跳了一拍，然后就看到一重似有形似無形的波紋，以灰蛇的心口為中心，飛快地擴散開來。

一指、兩劃、再反手一拳，灰蛇的動作一氣呵成，看上去并不如何迅速，卻趕在薇薇安近身之前就完成了一連串的攻擊，而且是清一色的靈魂攻擊！

兩柄灰色長矛率先刺中了薇薇安，像是沒有實質的虛影，一下就從女孩雙肩處沒入身體。

“唔……”薇薇安身子一顫，眼中掠過一絲短暫的失神，旋即又恢復正常，繼續朝前沖去。這時那道波紋飛快掠過她的身體，女孩又是微微一頓，轉眼又恢復了正常，繼續前行。最后才是灰蛇一開始放出的灰色光團。光團輕飄飄地來到大火球面前，迎頭撞了上去，然后……碎了。

破碎的光團沒有就此消失，而是被一只無形的手從中拉扯出無數細如發絲的灰色絲線，直接穿過赤紅色的火焰，然后紛紛沒入薇薇安的眉心。

然而面對這最為強大的一擊，薇薇安居然仍是稍加停頓，就輕易擺脫了靈魂攻擊造成的影響，然后聲勢絲毫不減地朝灰蛇狠狠撞去！

“咦？”灰蛇似乎有些驚訝。

他的身子詭異地閃爍了幾下，就從原地消失，然后在另一個方位重新出現，很輕松地避開了薇薇安的撞擊。

眉頭微微蹙起，灰蛇想了一下，又重復了一遍之前的動作，仍是一指、兩劃、再一拳反砸，氣團長矛波紋隨之生出，結果……竟然還是沒用！

于是，大殿中出現了非常詭異的一幕，薇薇安化成的火球不斷橫沖直撞，蠻橫不講道理。灰蛇則一次次地退避閃躲，然后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那一套攻擊動作。

所有的靈魂攻擊落在薇薇安身上，全都好像石沉大海，似乎僅僅起到了一丁點的干擾作用，沒有半點實質性的效果。

雙方都是以快打快。轉眼之間，女孩已經挨了不知道多少記靈魂攻擊，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灰蛇的眉頭卻是一點點挑了起來，眼中掠過一絲不解。

“好吧，看來不使出點真本事是不行了……”灰蛇嘆了口氣，忽然站定腳步，不再躲閃，然后張開手臂，對著薇薇安發出一記無聲的吶喊。

無數細碎的波紋從他口中噴吐出來，相互糾纏成更多更細碎的波紋，向前推進。

在推進的過程中，這些看上去雜亂無章的波紋居然還在不斷地湮滅和重組，生生滅滅之間，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羅，將薇薇安迎頭兜住。

這一手靈魂攻擊相當驚艷，而且非常高端！

反正不擅長靈魂的杜蘭德是沒怎么沒看懂，也無法以復制之力模擬出來。

倒是肯特眼神驟然一凝，流露出肅然的神情。曾經是死靈法師的他自然能看出這招威力強大，更需要精密的技巧和控制。

老巫妖不由有些擔心地看向火光中的薇薇安。無數波紋凝聚而成的網羅罩住了薇薇安，她身上籠罩著的火浪和鎧甲都受到了影響，陣陣模糊，然后僅僅片刻之后，火焰便重新凝實。至于那些波紋，它們在沒入女孩的身體之后就徹底沒了聲息。

“這……這不可能！”肯特差點失聲叫出來。他很確定那些細碎綿密的靈魂攻擊全都擊中了，怎么可能一點效果都沒有？

不止是他，灰蛇始終平淡如水的臉上也不可抑制地流露出震驚和不解，而這時薇薇安已經沉默著沖到了跟前，對準灰蛇就是呼呼兩記重拳！

這樣一來，灰蛇再也無法保持淡定了。

他輕輕哼了一聲，沒有再退避躲閃，而是迎著對方纏火的拳頭拍出兩掌。兩面白骨盾牌隨之生出，擋下了薇薇安的攻擊。雖然如此，灰蛇的臉色卻不太好看，他自然不只會靈魂攻擊，在物質上也有不少絕招，應付薇薇安的攻擊不成問題。但死靈法師最擅長的畢竟還是靈魂，而眼前這年輕女孩卻好像對靈魂攻擊免疫似的，這樣一來，灰蛇最大的優勢就無法得到發揮，一時間居然有些陷入劣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場上兩人很沒有營養地持續戰斗著。

灰蛇的靈魂攻擊對薇薇安無效，薇薇安的狂暴沖撞也被灰蛇一一化解。

當戰斗進行了十多分鐘后，強者們已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了。灰蛇面沉似水，其他五位車也大感驚疑。當薇薇安又奮力打出一套組合連拳后，白虎開口道：“好了，時間到，你們可以停手了。”

“呼……呼……”薇薇安劇烈喘息著收斂了火焰斗氣，累得差點軟倒在地，不過她臉上卻洋溢著燦爛笑容，因為她是迄今為止，在這一輪中表現最好的一個！肯特堅持了十四分鐘就被放倒，黑德森雖然撐滿了十五分鐘，卻在最后的一次碰撞中敗下陣來。而薇薇安，她和灰蛇的戰斗完全就是旗鼓相當！

灰蛇眉頭緊鎖，看著薇薇安，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你能免疫我的靈魂攻擊？”

薇薇安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遠處杜蘭德微微一笑，心道這小丫頭還藏了不少秘密啊。以洞察之力都沒能看出其中的玄虛，答案很可能在薇薇安的靈魂之中，而洞察之力再怎么強悍，也還無法達到直視靈魂的地步。

隨后的戰斗平平無奇，剩余強者紛紛上前挑選對手戰斗，雖然也有一兩個表現不錯，但和薇薇安還有黑德森這兩個撐滿十五分鐘的家伙想比，全都相差不少。最郁悶的當屬肯特，他信心滿滿而來，卻有兩個人都比他表現好，至少在這一輪中，他只能屈居第三了。

當所有人都戰斗結束后，六位車商量了一會兒，然后當場宣布了第一輪的結果，在場十九人，足有十人被首輪淘汰，剩下九人將有機會進入下一輪。其中自然有黑德森、薇薇安、肯特……出乎意料的是，那個第一個上場卻表現不佳的雷克斯居然也順利通過了。

當即就有人憤怒地叫起來：“我明明撐得比雷克斯久？為什么把我淘汰了？”

白虎面無表情地說：“這是他第一個上場的加分。”

“加分？之前怎么沒有說過這條規則！”那人更加憤怒了：“而且牧城之車最重要的不是力量和實力嗎？第一個上場怎么了？第一個上場了不起啊？！”

“牧城之車不只需要力量，更需要敢于第一個站出來的人。第一個上場的確沒什么了不起的，但總強過你這種最后一個上場才比雷克斯多撐了二十秒的人。”白虎微微昂起下巴，淡漠道：“大陸上雖然把我們牧者稱為黑暗勢力，但就算黑暗，也要黑暗得光明正大！如果你還有異議的話，我不介意用拳頭告訴你我們的道理。”

那人臉色漲紅，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然而想到白虎的拳頭，他還是硬生生地把牢騷給吞了回去。

白虎哼了一聲，繼續說道：“第一輪選拔到此結束，明天同一時間開始第二輪。提前說一下規則好了，明天采用的是一對一戰斗的模式，對手由抽簽決定。戰斗時間則是一分鐘。在這一分鐘內沒能分出勝負的廢物，一律淘汰出局！就這樣，散！”

至此，第一輪選拔就此結束，薇薇安還有一種做夢般的感覺。

強者們陸續離開，杜蘭德則慢悠悠地走到薇薇安身邊，笑道：“喲，剛才表現不錯啊。”

“怎么又是你？”女孩翻了個白眼：“你到底想干嘛？”

“你能免疫靈魂攻擊？”杜蘭德看似隨意地問。

“……與你無關。”

“唔，或者說，你能免疫死靈法師的靈魂攻擊？”

薇薇安的眼皮微微一跳，沒有回答。

看著努力想要表現得若無其事的薇薇安，杜蘭德眼中閃過若有所思的神色，不過他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而是話鋒一轉，沉沉地嘆了口氣，說：“明天的第二輪選拔，你棄權吧，不要參加了。”

“……什么？”薇薇安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我說——明、天、棄、權！沒聽懂嗎？”杜蘭德說得異常嚴肅認真，沒有半點玩笑的成分。

薇薇安氣得笑了：“我參不參加是我的事，你干嘛管那么多？你以為你是誰啊！再說我今天表現得很不錯，明天也許會更好，你憑什么要我棄權？”

“因為你會死的。”

“你——”

杜蘭德揮了揮手打斷了女孩，自顧自地慢慢說道：“剛才的規則你也聽到了，明天的選拔是一對一戰斗，而且時間只有一分鐘。一分鐘內分不出勝負就淘汰。這等若逼著所有人一上來就爆發出最強實力，上手即分勝負。這種戰斗有多危險，相信不用我說你也知道。”

女孩臉色變化了一下，杜蘭德繼續慢條斯理地說：“如果說今天的選拔考察的是膽量、眼力、還有持久戰的能力，那么明天則恰好相反——雙方都沒有時間觀察試探，也沒有時間制定戰略，更沒有自由選擇對手的可能。一分鐘的戰斗啊，那幾乎就是一擊決定勝負，根本無法留手！這樣的情況下，分出勝負的同時往往也分出了生死。你覺得，你一個普通七星獵人，能活下來嗎？”

女孩張了張嘴，不服氣地說：“也許……也許明天也會像今天一樣，將對戰雙方的力量限制在同一水準，同為七級的話，我為什么會輸？”

“明天的選拔不會限制實力的。”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牧城之車！”

“我的確不是牧城之車，但我就是知道。”杜蘭德笑笑說：“好吧，就算明天真的會限制實力，那么，你有把握第二次通過黑暗通道嗎？尤其是你今天表現這么好，一定會被其他參選者視為一大威脅，你明天在通道中面臨的危險一定比今天還要大得多！你，真的有把握？”

“我……我……”女孩無論如何都無法昧著良心說“有把握”，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杜蘭德悠然一笑，那笑容簡直和誘騙小綿羊的大灰狼一般無二。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如果真想參加選拔，真想贏的話，今天晚上來藍靈堡找我吧！”說到這，杜蘭德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強大的自信：“有關如何通過黑暗通道，以及如何在一對一的戰斗中取勝……我想，我可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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