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章一 初代

是的，眼前這有些消瘦落寞的背影，正是梭羅本尊，而不是什么分身，杜蘭德已經看出來了。

刀魂臉色一震，也跟著杜蘭德，老老實實行了一禮。

對于這位和李爾蒙斯同一層面的森德洛戰祖級別的人物，刀魂內心里，其實是有些發怵的。

同時刀魂也有些不好的預感。

不是說梭羅正在和兩名敵方的至強者戰斗嗎，如今忽然回來算什么。看梭羅的樣子，似乎沒有什么傷勢，這么說是打贏了？刀魂偷偷瞥了一眼杜蘭德，想要從杜蘭德臉上看出些蛛絲馬跡，卻見杜蘭德臉色平靜肅穆，不知道在想什么。

刀魂又努力想去看梭羅，卻發現看到的始終是一團迷霧。

梭羅沒有回頭，靜靜地說：“我看到了，你終究沒有殺死馬努斯。”

杜蘭德點點頭：“抱歉，我下不了手。”

梭羅問：“你覺得自己做得對嗎？將馬努斯和米洛體內的矮人真血，吞噬殆盡，納入體內。”

這就是梭羅，他根本不需要轉身，便將杜蘭德此時的身體狀況了解的一清二楚。

在梭羅之眼面前，沒有秘密。

杜蘭德認真想了想，回答說：“我體內本有一份真血，與雙天詛咒旗鼓相當。這時候再引入另外兩份真血，無疑可能會打破平衡。所以從理性來講，我當時的判斷是完全錯誤的。”

梭羅嗯了一聲：“繼續。”

“……而從結果來看，又融入兩份真血之后，我體內的平衡并未打破，兩股邪惡的力量依然旗鼓相當。或許，矮人真血的劑量并不影響它的力量。如果說當時我的決定是一次任性的賭博，那么至少我賭對了。”

在偉大的梭羅面前，將一個事關整個戰斗法師族群的決定。說成是一個賭博，聽起來簡直相當不負責任。

杜蘭德卻說得很認真。

梭羅也聽得很認真。

梭羅終于回過頭來，看著杜蘭德，微笑說：“你做得很好，超出我意料的好。”

刀魂忍不住心里吐槽：有沒有搞錯？杜蘭德拿自己的生死開玩笑就是拿一族的生死開玩笑，這種賭博，我刀魂肯定不會做。這梭羅老頭兒居然還夸他好？換了我，我肯定二話不說宰了馬努斯，為公也為私。

這番話，刀魂當然不敢說出來。只在心里嘟噥。

梭羅卻微笑著看了過來，對他說：“目前的情況是，不賭博可能活得久一點，但最終還是要死。賭博可能立刻死，卻也可能活下來，并最終贏得勝利。這是我夸獎杜蘭德的理由。”

刀魂只覺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老頭兒居然看得到我心里想什么？！刀魂心里驚呼。

“對的，我看得到。”梭羅點頭說，“除了李爾蒙斯和成長起來的吞噬與審判者，其他人的內心。我都能看到。”

刀魂膽子也大起來，開口問：“這么說，如果我躲到杜蘭德體內，你就看不到我的想法了？”

“嗯。”

刀魂聽了二話不說直接化為一道流光。鉆進了杜蘭德的心臟里。

心臟里的狀況紛亂無比，五角體系似乎還不是很穩定，黑色矮人和金色光人依然在對掐。

刀魂猶豫了一會兒，哼哼嘰嘰地走到那代表本我的第三角上。站定，然后大聲說：“杜蘭德你別多想，我現在站在這里。只是因為你這心臟里太擠了，只有這一個空位置而已！不代表你可以在正式回爐之前，就提前知道我的真名啊！”

然后他一屁股坐下來，捂住耳朵說：“好了，你也不用回答我，我不接受任何反對意見。”

隨著刀魂歸位于本我之角――雖然還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回爐歸位――但整個五角體系，居然隨著他的到來而猛地一震，然后驟然穩定下來。

刀魂已經吞噬了奇藍王留下的奇藍之刃，他身上散發的刀氣，和從前有著某些巨大的不同。

那黑色矮人和金色光人似乎感受到了某些威脅，居然暫時停下手來，謹慎地沒有再動作。

刀魂瞥了他們兩眼，呲牙咧嘴地獰笑兩聲。

這樣一來，外界只剩下杜蘭德和梭羅面對了。

杜蘭德沒有問梭羅與那兩位至強敵人的戰斗勝負，而是認真地問：“能給我一些建議嗎？有關接下來的修煉。”

梭羅搖頭：“抱歉，我無法給予你任何建議。你目前走上的，是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將矮人之力與詛咒之力一同扯入體內的核心部位，之前沒有人這么干過。”

“我做了和你類似的事，將雙天詛咒之力拉入心臟，所以我的命運之線，就變成了一條直線。沒有分叉，沒有變數，一路走到終點。”

“至于羅切斯特，他將矮人黑血納入了三角體系，并縱容那血液，占據了代表戰斗法師本我的那一角，從此他變成了黑色矮人。他的命運，也因此而變成了一條直線，只是我暫時看不到那直線的終點。又或許那直線根本沒有終點……”

“而你，杜蘭德。”

梭羅停頓了好一會兒，似乎因為杜蘭德的情況太過復雜，而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過了片刻，梭羅才沉緩地說：“你同時做了我和羅切斯特所做的事，將兩股邪異之力，一起拉入體內，讓他們彼此形成一種平衡，并將戰斗法師的三角體系，擴充為了奇特的五角體系。”

“而你的命運，也因此而產生了無窮多的變數。很神奇，我和羅切斯特的命運都是一直線，你做了我們倆個做的事情，卻產生了無窮變數。”

“看著你，我能看到紛繁的線，通向一個個不同的終點，這已經超出了我的眼所能看透的范疇。”

“所以我無法給你建議，也不能給你建議，我不希望左右你的決定。真要說的話。我希望你可以放下包袱，遵從本心，做一貫的選擇。”

“放下包袱，遵從本心，做一貫的選擇嗎……”杜蘭德低聲喃喃，若有所思。

兩人依然沒有觸及有關巔峰戰團勝負的事。

梭羅微笑著，很親切地對杜蘭德招呼了一聲：“好了，先不提這些了。你跟我來，我帶你見一個人。”

梭羅說完，慢慢沉落進森德洛的晶壁之中。以他為中心的無形立場消失，那海量的能量狂潮立刻洶涌著壓了進來。

杜蘭德目光微閃，也學著梭羅的樣子，撐起一道無形之力，讓周圍保持風平浪靜。

然后杜蘭德仔細對比自己和梭羅所維系的平靜地帶的穩定程度，以及范圍大小，最終發現自己和梭羅相比，依然有著差距。梭羅維系的穩定范圍與自己相當，細膩程度卻高出太多太多。

杜蘭德微微一笑。收起力量，也重新進入到位面之中。

兩人一路下落，來到大約離地三十多萬米的高空中，并肩站定。

以杜蘭德的目力。站在這里，能將整個森德洛的大陸盡收眼底。

杜蘭德俯瞰著大地。

梭羅也是。

可梭羅眼中，似乎看到得更多，他的神情變得很奇特。有懷念，有感嘆，有釋然。甚至有一絲欣喜。

“來，杜蘭德，你過來。”梭羅輕輕招手，然后將一只手掌按在杜蘭德的肩頭。

簡簡單單的一按，居然讓杜蘭德生出無法躲開的感覺。

當然杜蘭德也沒想躲開。而被梭羅輕按住的剎那，杜蘭德全身觸電一般，劇烈震動了一下！

無與倫比的力量涌入體內，心臟之中的五角體系里，盤坐在第二角的真眼式之具象，驟然光芒大盛！

其他四角中，除了那能體式之具象巋然不動，矮人和光人都如臨大敵，刀魂也震驚地看著那形貌與梭羅一模一樣的真眼式具象，險些立足不穩。

杜蘭德的真眼式，在這一刻被大幅度地加強了，無數梭羅多年來的感悟，以這種方式直接關注到杜蘭德的體內。

然后杜蘭德忽然發現，自己眼前的視野，發生了一些奇異的變化。

空間分出了層次。

時間實質般在眼前流動。

而下方那廣袤的森德洛大地，居然慢慢通透起來，顯露出地底深處的一個巨大的輪廓。

輪廓越來越清晰，當杜蘭德完全看清的時候，他又不自禁地震了震，臉色變得震驚而肅穆。

森德洛大地之中隱藏的巨大輪廓，是一尊巨大的超乎想象的人形，體型完全超出了所謂巨人的范疇，甚至遠遠超過了體積最大的超級生命。

他靜靜地躺在那兒，寧定安詳，顯然早已死去，卻依然透發出不可一世的狂傲霸氣。而且很奇異的是，杜蘭德沒有一種“森德洛大地埋葬著那個人”的感覺，反而生出“森德洛大地以那個人為核心而生”的感覺！

似乎整個森德洛大地的一切生機，以及籠罩在陸塊周圍的巨大晶壁，都是因為那個人的存在才存在的。

杜蘭德轉頭看向梭羅，眼中透出詢問之色，但實際上，杜蘭德已經猜到那大地之中的人形的身份了。

梭羅微笑點頭，輕聲說：“你想的沒錯，那個人的名字，曾經讓整個上層樹世界為之顫抖，代表著憤怒與冷酷，代表著強大與無敵。”

“――初代，李爾蒙斯。”

“他以自身為核心，創造了我們戰斗法師的家園，森德洛。”

說這話的同時，梭羅以驚人的速度衰老下去，轉眼間已從清癯儒雅的中年模樣，變的無比蒼老枯瘦。

梭羅凝望那大地中的初代李爾蒙斯，對杜蘭德說：“現在，我也要走上初代李爾蒙斯的老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