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八百二十九章 前線和后方的選擇

差一天就元鳳十一年了，陳曦的手牌已經拼的七七八八了，就差驗證完了，貴霜的海軍又被江東和甘寧、陸遜他們徹底壓制，已經不存在從孟加拉灣斷漢室后勤糧草的可能。

既然如此，何必在不可能勝利的時候進行掙扎，缽羅耶伽讓出來又能如何？不過是短時間寄存在貴霜的手中罷了，等過段時間漢室真正的滅國主力抵達，別說是缽羅耶伽了，就算是貴霜帝國也得被拿下。

所以陳曦在收到前線情報之后，直接做出了必要時可以放棄缽羅耶伽的判斷，畢竟相比于華氏城，相比于婆羅痆斯，缽羅耶伽本身就是上一次漢室被迫作戰，強行從貴霜手上奪取的城池。

再加上因為兵力和統治能力不足，缽羅耶伽周邊地區的反抗勢力其實截止目前依舊沒有清理干凈，說白了，這地方現在還算半個敵占區，漢室的人員投放能力有限，管理人員也有限，所以缽羅耶伽這地方，漢室相當于只拿了一個城池。

這也是當初陳曦其實很不愿意打，但劉皊這事兒，不下手去和貴霜拼一把，漢室確實有些丟人，所以那一次漢室算是硬著頭皮發動了大規模的戰爭，好在成功解決了所有的問題，并且拿下了缽羅耶伽這座貴霜的重鎮，但于陳曦而言，缽羅耶伽純純的雞肋。

漢室在恒河前線的人手本身就有限，多了缽羅耶伽這個突出點之后，防御難度上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于管理成本的上升，畢竟在早先的戰略之中，本身就沒有考慮在這個階段將缽羅耶伽拿下。

只是戰場上什么意外都有，缽羅耶伽被于禁直接拿下之后，陳曦也不可能說是退回去這種話，只能硬著頭皮先持有著，直到這次，陳曦算是徹底看出來了，這地方，實在不行的話，確實需要先放棄了。

“放棄缽羅耶伽嗎？”郭嘉眉頭皺成一團，而許褚則是欲言又止，要知道許褚的列侯之中最大的兩部分功勛除了當年北疆擊殺匈奴，剩下的就是去恒河，率領精銳盾衛突破缽羅耶伽防線，在于禁的指揮下，奪取了缽羅耶伽，若是放棄了缽羅耶伽，許褚的功勛就多少有些不完整了。

“嗯，如果能守住，那就守，但守不住的情況下，硬守在那里沒有意義，退回婆羅痆斯那邊，這邊我們經營的時間長，而且當地也被反復清理了數遍，不說是固若金湯，最起碼于我們防守有利。”陳曦點了點頭說道，“所以實在不行的話，就放棄缽羅耶伽，退守婆羅痆斯。”

陳曦的操作算是綜合起來最優的戰略，順帶也只有陳曦這個級別才能這么考慮問題，其他的人，說實話，在漢代失土是非常大的問題。

所以正常來講，前線寧可戰死，也不愿意失土，因為失土很容易人死了，什么都有沒有，別說是賞賜了，連撫恤都沒有，所以正常來講，前線的將校，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選擇存人失地這種操作。

“這樣的話，會出現新的問題。”郭嘉神色有些復雜的看著陳曦，幾次猶豫，但最后還是欲言又止，因為他也不確定陳曦到底是怎么想的了，有些東西其實不光是戰略的問題。

“算了，我來說吧。”劉備將數次欲言又止的郭嘉按住，然后吐了口氣，表示還是自己來和陳曦解釋。

“這里面還有我不知道的東西？”陳曦微微挑眉，帶著幾分疑惑詢問道，按說自己直接開口，相當于這份罪責攬到自己的身上，因為這種東西是要下軍令的，最后缽羅耶伽真沒了，他這個下令的人，肯定要擔責任的，這也是陳曦直接開口的原因。

說白了就是，這種級別的鍋，普通人其實擔不起來，就算是于禁挨一下，也挺麻煩的，但對于陳曦而言，毛毛雨了。

“怎么說呢，缽羅耶伽的情況其實也挺復雜的。”劉備嘆了口氣說道，“子川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流言。”

“什么流言，讖緯嗎？”陳曦腦子有些混沌，愣是沒明白劉備說的是什么，聽到這話，劉備多有些無奈，和郭嘉對視了一眼，今天他們三個收到情報就過來，和陳曦談這個玩意兒，就是意識到了一些東西。

“云長的秣菟羅，翼徳的鄔闍衍那，子龍的缽邏耶伽，文則的曲女城。”劉備很是直接的說道，陳曦聞言一愣，隨后點了點頭。

雖說這個流言多少有些離譜，但陳曦基本還是認的，因為這個玩意兒很符合人心，而且這個玩意兒基本也算是按照現實，換句話說，到了最后真要進行分封，哪怕不完全是這個流言的分法，也大差不差，畢竟好地方就這么多，給誰分，不給誰分，大家也都心里有數。

“子龍的缽羅耶伽啊。”陳曦吐了口氣，帶著幾分無奈，他已經明白了劉備的意思，前線的某些人，尤其是趙云麾下的某些人，確實是將這片地方當做自己的封地了。

畢竟流言中所謂的趙將軍的缽羅耶伽，真要說的話，其實應該是趙云集團的缽羅耶伽，也就是所謂的分封在缽羅耶伽地區的，將會是趙云集團全體，所以在現在已經拿下了缽羅耶伽的情況下，其他山頭的調侃趙云山頭，趙云山頭的人罵罵咧咧，但肯定會將這事記在心上。

媽耶，我的！

畢竟是真的可以說一句，這地方是他們未來的封地，所以一定要把穩，這么一想的話，陳曦確實理解了不少的東西。

“所以就算要放棄，其實也沒那么好放棄了，而且理由方面很充分，自古以來就是武死戰，戰死沙場，保家衛國，自古以來都是將校士卒的榮譽，更何況就算是死了，你也不會少他們一文錢的賞賜。”劉備很是無奈的說道，這戰略執行不了，尤其是現階段，根本不可能執行。

“大致了解了，就算我下達了這個軍令，那群人也不會執行是吧。”陳曦很是無奈的說道。

連帶著陳曦也想到了很多的東西，后方下達的軍令對于前方而言其實更多是參考，別說是漢代動輒就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就算是現代戰爭，很多時候，后方參謀部一邊說著要前線按照軍令，一邊又要讓前線發揮充分的積極能動性，參考現實情況，打出最高水平。

說白了，所有的軍事統帥，所有有腦子的后方，都清楚一點，那就是前線的戰爭到底怎么打，在大戰略上他們這些人可以操控，在細節上是沒有辦法操控了，前線的人只要有自己的想法，后方不管說啥都沒用。

而陳曦這道軍令，哪怕從戰略上而言非常正確，但對于這個時代的將校士卒而言也是可以叱駁回去的，光是一個守土有責，他們愿意死戰，愿意用血將這片屬于他們的地方染紅，就足夠將陳曦的嘴堵住了。

“我問個問題。”陳曦深吸了一口氣，劉備的話，讓陳曦已經徹底明白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了，所以面上帶著一抹無奈的笑容看著劉備詢問道。

“你說，子川。”劉備點了點頭說道。

“子龍麾下有問題的將校士卒很多是吧。”陳曦很是認真的詢問道。

“嗯，所謂的那個分封謠言出來之后，動蕩最大的其實就是子龍麾下，因為缽羅耶伽真的在漢室手上，所以子龍麾下的將校士卒心態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郭嘉代替劉備給出了非常準確的回答。

“所以子龍麾下的士卒在出擊上存在某種抗拒心態，但在守土，尤其是守缽羅耶伽上非常堅決？”陳曦帶著幾分無奈對著劉備和郭嘉說道。

這玩意兒怎么說呢，陳曦是完全能理解的，因為這種事情在歷史上發生了無數次，甚至有各種各樣的翻版。

以楚國的封君為例，以江東現狀為例，以后世的團練為例，以歐洲的騎士領為例，這些都屬于同樣的情況，屬于那種國家的命令很難傳遞到這種自成一體的勢力之中，但別的玩意兒想要攻打這個國家，也很難的實現的典型，因為這些不聽指揮的家伙，真的會玩命。

有句話叫做，崇禎如果早早開團練，大明死不死是肯定的，但李自成和后金肯定沒指望，因為早早開團練，大明的野狗都得發育成藏獒，懂不懂滿地是藏獒是什么鬼操作。

只是這種玩意兒的反噬非常大，等大勢力相互兼并，天子失去了權柄，很快就會被團練練出來的大能直接轟殺。

故而在言及缽羅耶伽地區趙云軍團的那些將校的時候，陳曦完全理解了這群人的思維，畢竟對于這群人而言，這就是他們未來的老家，是他們的封地，那么其他人拼不拼命先丟一旁，忠心不忠心也丟一旁，對于國家，對于劉備是否忠誠到愿意拋頭顱灑熱血的程度，也丟到一旁。

就光問一點，不管是為了利益，還是為了后世的子孫，這群人是否愿意將命丟在這里，那是肯定的！

這可是趙將軍的缽羅耶伽，我等趙將軍麾下的將校士卒如何能放棄這片地方，別說是區區貴霜，就算是羅馬帝國的精銳來了，他們也會在這里戰到最后一刻，因為所有一切的利益，所有一切的未來都壓在這里了。

“好的，我明白了。”陳曦帶著幾分無奈，對著劉備點了點頭，他已經完全明白了劉備的意思，劉備看起來已經接受了現實，甚至也愿意給這些人一個體面，最起碼這么瘋狂的為國守邊，不管是抱著什么樣的想法，起碼戰死沙場，確實是一種體面的退場。

“子龍麾下到底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沒有問題，其實我們心里也都有數，更何況，有些事情在做的時候，到底是意外，還是一時情緒激動，到事情發生的時候，已經沒有意義了。”郭嘉帶著幾分唏噓說道，“但我還是那句話，他們如果愿意戰死沙場，那就說明，他們還是漢將！”

“好吧，我還是會下達那個存人失地的軍令，畢竟這次的情況，你們也都知道，我們這邊打輸的概率極大，既然如此，不如保存實力，至于說子龍麾下的那些人要玩命，那就給他們準備好一切，先打，實在打不過再退。”陳曦深吸了一口氣，略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戰略。

還是那句話，實在打不贏，該撤就得撤，可要是說趙云集團全軍上下集體發癲，以完全悍不畏死的方式，將貴霜集團的氣勢壓下去，那沒什么說呢，過往趙云集團所干的一切，既往不咎，然后該賞賜賞賜，戰死的該撫恤撫恤。

畢竟戰爭前做的一切出賣情報的行為，在面對出賣情報的人在戰爭時悍不畏死，并且統帥全軍攫取勝利的事實，其實都屬于可以用話術解決的問題，比方說，我出手的情報只是為了進行戰略遮蔽，至于說為什么給真正的情報，假情報騙不過，不完整的真情報，能將對方帶入到溝里。

這些都是完全合理的理由，屬于只要打贏了，對方可以大大方方說出來，并且擺在臺面都沒有人指責的玩意兒，因為勝利無可指責。

尤其是這種外戰，而且是決定一個國家命運的戰爭，甭管你用什么方法打贏了，只要贏了，那就有的是理由，曾經做的一切錯誤，都可以歸于戰術層面誘導，哪怕稍微出格一些。

說白了軍隊之中，什么程度算出格，每個人的評判是不同，對于有些人而言在大夏天進行嚴苛軍事訓練屬于出格，但對于某些士卒而言，這就是基礎訓練，而對于某些人而言冒著生命危險去引誘敵人，不讓自己知道就屬于可以背叛的理由，但對于某些人而言，這是完全合乎情理的現實。

所以什么程度算出格？

所以什么程度算戰略欺詐，什么程度又算是出賣情報？

這些都說不準，唯有勝利是有標準的，也唯有勝利能解釋一切。

只要你打贏了戰爭，你在戰爭發生之前所有泄露情報的行為，都是戰略欺詐，比方說姜太公，比方說孫子，比方說吳起。

只要你打贏了戰爭，你在戰爭準備階段期間所有不把士卒當人的行為，都是為了極限壓迫士卒展現出所有的戰斗力，比方說孫子，比方說吳起，比方說霍去病，這些都是完全合理的。

只要你打贏了戰爭，你在戰爭之中，所有以士卒性命為誘餌的戰術都是完全合理的減少損失的操作，比方說白起，比方說衛青。

評判戰爭之中所有行為的對錯，只有一條，那就是勝利，但凡是對于戰勝者有指責的，只能說你贏得不夠多，畢竟這世上，總有人能贏到讓你無話可說，同理也總有人能贏的讓你閉嘴。

刀把子在手，贏得夠多，嗶嗶的一起殺了就是，說白了不就是看自己的威望能不能壓住。

所以在劉備說起趙云集團的時候，陳曦已經完全明白了劉備和郭嘉的想法，很明顯，他們覺得，可以在缽羅耶伽戰過一場，既然趙云集團這么有信心，那就打，打一場看看，打贏了，那之前的一切都可以當做不存在，打輸了？打輸了趙云集團所有抱著這個想法的人，該死也都死了。

都戰死沙場了，那還有什么指責的，都是戰士，馬革裹尸，已經是為國征戰最大的付出了，所以以前的一切，同樣可以不去追究。

畢竟都以身殉國，戰死沙場了，曾經的一切都可以隨風飄逝，畢竟這樣的行為證明你之前做的一切，其實并非是為了自己的貪欲，只是因為大腦不好，方法有問題，而不是你三觀有問題。

所以，你依舊是我們的好戰友，我們依舊會送你進靖靈殿，享受四時香火祭祀。

“玄德公，你也是這個意思？”陳曦最后還是追問了一下。

“嗯，讓他們撤的話，他們肯定不甘心，那就打吧。”劉備面色坦然的說道，“剛好讓我看看，他們到底能拿出什么樣的覺悟去打這一場。”

“那行吧，畢竟也是他們選的，我沒什么說的。”陳曦聞言默默點頭，“我會建議他們在戰略差距極大的時候，進行撤退，但執行與否看前線的統帥，其他的我就不說了。”

“你做好后面的工作，畢竟這次，如果真的和你估計的大差不差的話，搞不好我們的損失會很大。”劉備帶著幾分感慨說道。

“說不定能打贏呢，對吧。”郭嘉帶著一抹笑容說道，“真要是所有人都抱著那個覺悟，就算兵力差距極大，心態浮動，也不是貴霜能擊潰的，組織力很重要，但并非決定性的。”

陳曦聞言，輕嘆了兩聲，不言。

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