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要錢

民國三年，老袁為了削弱地方勢力，已經廢掉了都督的稱號，在北京設立將軍府，用將軍的名號，督理各省軍務。只是大家習慣上還是成為都督，前清的老人甚至還叫總督，總之都差不多了。

如今各省的督軍都是武字名號的將軍，唯有段芝貴是鎮安上將軍，顯得與眾不同，另外此次段芝貴到奉天也不是空身一人，而是帶了一個警衛團過來。這個警衛團人數接近四千，是不折不扣的加強團，裝備全是日本的三十式步槍，戰斗力甚至堪比普通的旅了。

這些都顯示了干殿下身份的不同尋常，段芝貴本人也是喜悅異常，大馬金刀的來到了奉天之后，以張作霖為首的奉天文武全部出迎，儀式隆重熱鬧到了極點。

包括張廷蘭在內，二十七師的高級將領也悉數到場，段芝貴一身戎裝出現在大家的面前，他和張作霖在北京就見過，因此顯得十分熱情，一把拉住了張作霖的手，噓寒問暖。

這一次段芝貴并沒有空手前來，老張進京的時候，袁世凱答應提供給張作霖三千支步槍，用來籌建獨立旅，這一次段芝貴順道將這些步槍送到了老張的手中。

張作霖現在的眼界已經到了，尋常幾千支步槍并不太看重，特別是北京送過來的都是日本的步槍，與現在奉軍主要裝備的俄制步槍有沖突。但是多少這也是一塊肉，還能用來訓練民兵呢，因此張作霖也欣然接受，對段芝貴千恩萬謝。

張廷蘭并沒有看這種虛偽的應酬，他將目光放在了段芝貴隨行人員上面，這位干殿下身后緊緊這個幾個穿著道袍的家伙，同荷槍實彈的士兵格格不入，這幾個道士有人手里拿著拂塵，有人背著寶劍，有人托著八卦鏡，一個個仙風道骨，妖里妖氣。

“段芝貴最信這些算命的道士，走到那里都帶著。”袁金鎧站在張廷蘭不遠處，一看張廷蘭對這些道士目瞪口呆，他主動介紹起來：“第一個穿著紅色八卦道袍的號稱叫唐神仙，據說會先天演卦，連大總統袁世凱都找過他，背著寶劍的叫孫半仙，劍法高超，這兩位去北京的時候，都見過，至于另外的就不知道了。”

張廷蘭一邊聽著介紹，一邊點點頭，就沖這個場面，這個段芝貴就是一個十足的草包。老張帶著奉天各界名人，簇擁著將段芝貴迎進了督軍府。

到了督軍府之后，段芝貴躊躇滿志的掃視了一下眾人，然后說道：“本將軍受大總統的厚愛，升任奉天都督，就要誓死效忠大總統。我這次來一共有兩件事情，第一就是要成立奉天各界請愿團，第二就是要代表奉天進獻孝心，為大總統早日稱帝，多做貢獻！”

段芝貴開門見山，直接就表明了來意，他就是替袁世凱斂財來了，奉天軍政各界的人頓時心中就升起了強烈的反感，誰也不愿意在自己身上割肉。

段芝貴并沒有察覺大家的想法，反倒繼續說道：“天下要想太平，就要有皇帝來做主，遍觀天下，只有大總統有資格坐上這個寶座。現在大家盡心盡力的支持大總統，日后大家都是從龍功臣，都能夠封官進爵。如果誰要是在這件事情上，敷衍搪塞，本將軍也絕對不客氣！”

段芝貴見眾人都不說話，只當是被他這個鎮安上將軍鎮住了，因此得意洋洋的說道：“財政方面要先做出表率，我看至少要拿出一百萬才行。”

“上將軍，奉天財政連年虧損，入不敷出，已經拖欠上海銀行二百多萬的欠款，還欠日本銀行超過六百萬。再加上地方的一些欠款，奉天財政的虧空超過一千萬，每年光是利息就已經壓得奉天上下喘不過氣來，實在是拿不出錢來了！”

奉天省財政廳的廳長王樹翰簡單的把財政狀況說了一下，奉天的虧空的確到了驚人的地步。其實東三省都是物產豐富之地，本來不應該出現這么大的虧空，問題就在于日俄戰爭之后，兩國將爪子都伸向了奉天，金融秩序被徹底打亂。外國銀行發行的貨幣大行其道，大量攫取財富，地方治安混亂，盜賊橫行，如此一來財政自然窘迫。

其實這種局面，奉天的有識之士早就清楚了，特別是王永江已經下過一番大力氣，進行研究，想要找到解決的辦法，不過現在他僅僅是財政局的局長，權力范圍僅限于奉天省城，上頭還有王樹翰這個廳長大人。

而且張作霖只是一個師長的身份，想要去支持金融改革，名不正言不順，困難重重，因此王永江現在也僅僅是看得多，說得少，仔細摸清楚情況，為以后做準備。王永江很清楚，奉天的財政比起王樹翰說得還要糟糕，奉天政府向后向日本人借了六百多萬的貸款。

光是這些貸款，每年就要幾十萬的利息，奉天已經無力償還，相反還要不斷擴大借款規模。換不上利息，還想要貸款，就要接受日本的苛刻條件，日本人對奉天財政和金融的控制力度就更加強大。

其實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死結，因為奉天想要擺脫財政困窘的局面，就要削弱日本的影響，將該收的稅收，收上來，將自己的貨幣推行下去。而現在則是緣木求魚，妄圖通過貸款，解決財產的一時困難，結果卻被日本控制的更嚴密，財政危機的解決更是遙遙無期。

段芝貴這個剛剛上任的都督對這些事情毫無興趣，他現在只關心袁世凱登基的問題，因此面對王樹翰的解釋，段芝貴眉頭緊皺，擺了擺手說道：“堂堂一個省拿不出一百萬，怎么都說不過去，你們無能啊。既然財政拿不出錢，那奉天官銀號呢，那不是印錢的地方么，隨便拿出一點，不就行了！”

“上將軍，官銀號的情況也不容樂觀！”王樹翰實在很不愿意在段芝貴上任第一天，就頂撞他，但是奉天的實際情況，的確是太糟糕了，根本拿不出錢來，如果現在不頂回去，只怕砸鍋賣鐵都弄不出錢來。

“目前奉天總計發行奉票超過一千萬元，但是儲備金嚴重不足，只有十分之一左右，不時就會出現擠兌的苗頭，現在需要的是注入資金，穩定奉票，而不是往外掏錢。”

段芝貴的臉色也陰沉下來，他一心給干爹弄到足夠的登基資金，哪里會管奉天財政的死活啊，等到袁世凱登基，他就拍屁股走人了，北京那么多好位置等著他呢，誰愿意在關外受苦啊。

“哭窮，就是哭窮，大總統要建立千秋帝業，是為了這個國家的萬世太平，你們就不能勒緊褲腰帶，好好想想辦法么，財政廳，官銀號都沒錢，還養著你們做什么，當擺設么？”

段芝貴大聲的咆哮，聲音震動了整個都督府，在場的眾人都把頭低了下來，學著老僧入定一般，任由你段大將軍怎么喊叫，大家伙就是不吱聲，全當他在耍猴戲了。

張作霖在一邊冷眼旁觀，心中暗暗得意，段芝貴這個白癡，一上來根本不了解情況，直接就想要錢，一下子就把奉天各界都得罪了，正好給自己爭取民意制造了機會。

老張笑著站了起來，對段芝貴說道：“上將軍，您一路勞頓，剛剛下火車，就忙碌工事，實在是太辛苦了。我看您先暫時休息一下，也讓大家伙準備準備。您放心奉天上下對大總統的忠誠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一定會竭盡全力，配合您的行動，您放心就是了！”

老張一說話，不少人都開始附和，表示一定會想辦法，段芝貴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緊，因此就不再提錢的事情了，一場歡迎宴會不歡而散。

老張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立刻把手下人召集了過來。

“媽了個巴子的，段芝貴這個混球真是貪得無厭，剛到奉天，就想要錢，這不是催命么！這個混賬要是不趕走，咱們奉天早晚沒好日子過。”

老張想了想，對孫烈臣說道：“六哥，你安排一下，把今天段芝貴給咱們的步槍拿出一千支，哦不，是兩千支，給我馮大哥送去，告訴他，段芝貴是來搜刮地皮的，讓他為了奉天的父老想想，必要時候出手驅逐段芝貴，我張作霖一定緊隨其后！”

老張厭惡段芝貴不假，但是也知道這個家伙是袁世凱的心腹，老袁一天沒有下臺，那就是中國的元首，還代表著中央的名分，這種得罪人的事情還是交給馮德麟吧。正好他們在山海關也是這么談的。

現在老張將三千支步槍的大頭送給馮德麟，也是表示自己的尊重。老張剛安排完，段芝貴就送來了請帖，要求他前往都督府一會，還特別囑咐，要求把張廷蘭帶過去。

老張何等精明，段芝貴要找張廷蘭，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為了錢，畢竟張廷蘭在北京展示出來了弄錢的本事，這位干殿下肯定是動心了。

他們到了都督府，說了沒有幾句話，段芝貴果然把話頭轉到了錢的問題上。

“雨亭，我看奉天上下的那些當官的，就你是聰明人，其他的都是榆木腦袋，大總統稱帝何等重要的事情，他們居然推三阻四的。我聽說拙言賢侄和朱爾典爵士已經談成了協議，足足五十萬英鎊的款項打了過來，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啊。你們先拿出來，當然了，你們可以放心，只要大總統當上了皇帝，絕對少不了你們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