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娜猛然抬起頭。
是誰在呼喚它的名字?
聲音好遙遠,又好熟悉,令它無比懷念。
它茫然四顧,聲音消失了,只有輕風拂過它的耳畔。
這是哪里?
這片遍布瓦礫、長滿亂草的荒地,究竟是哪里?
它不認識這里,為什么卻來到了這里?
不可思議,它應該轉身就走的,為什么卻挪不動腳步?
菲娜猛然扭過頭,但入眼之處依然只有瓦礫與荒草。
西斜的太陽把殘垣斷壁拉出長長的影子,聲音就像是從陰影里傳出來的。
唔……頭好疼,一定是因為曬了太久的太陽。
像這樣炙熱的天氣里,應該躺在酒店里午睡的,為什么卻來到這么一片陌生的荒地?
它再次轉頭,還是摸不準聲音的來源,頭卻更疼了。
是誰?
是誰在玩這種無聊的把戲?
如果想玩捉迷藏的話,明明有更合適的對象。
它猛然睜大眼睛,這次它聽清楚了,聲音不是來自某一個方向,而是來自四面八方!
風,攜帶著聲音從它的耳畔掠過,打著旋兒繞著它的身體回轉,像是眷戀著它不肯離去。
“菲娜!你回來了!”
一定是風沙迷了眼睛,它突然想流淚。
是誰?
它想說話,但聲音仿佛在喉嚨里哽住了,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幾經努力之后,它卻說出了有違它本意的話。
“本宮……回來了。”它張開嘴,不由自主地喃喃說道。
“歡迎回來,你是來探望我的么?”
它想起來了,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頭更疼了。
該死!頭為什么這么疼!
是她!這是她的聲音!
空中落下了一滴水,卻令整座水壩超出了蓄水極限,仿佛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記憶的大門被洪水沖擊得砰然破碎,兩千年前的一幕幕如電影般浮現在它的眼前。
兩千年前拂過這里的風,同樣是如此輕柔。
貝斯特神廟!
這里是貝斯特神廟!
這里是它的家!
宣泄而出的記憶洪流帶走了頭疼,它的身體卻劇烈顫抖起來。
這里是貝斯特神廟?
那一對環繞著神廟蜿蜒流淌、優雅如輕紗的運河呢?
那道令凡人卑微如蟻的宏偉大門呢?
神廟四周高聳的圍墻,圍墻之內如茵的古樹呢?
那條它曾經代表貝斯特走過無數次,無數次受到萬人頂禮膜拜的主祭道呢?
那座堆滿了無數價值連城的珍寶,留下無數美好回憶的神宮呢?
還有……她呢?
菲娜茫然四顧,亙古不變的輕風依舊,但除此之外它熟悉的一切事物都已經煙消云散。
所有的一切,不論是它曾經喜愛的、討厭的、憎恨的、習以為常的……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殘垣斷壁與凄凄荒草。
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回到這里?
為什么不轉身離開?
反正這里已經沒有繼續留下來的意義。
聲音再次響起。
不對。
菲娜晃晃腦袋,這是幻覺,她已經消失了,跟貝斯特神廟一起消失了。
風圍著它打了幾個旋兒,再次向前吹去。
它目送輕風的離開,就讓風把它的幻覺也一起帶走吧。
該走了。
它抬起一只前爪,正要轉身離開,卻又聽到了聲音。
怎么回事?
為什么還能聽到聲音?
“菲娜!你剛來,就要走了么?”
菲娜突然暴怒,吼道:“你已經不在了,本宮還留在這里干什么!”
它的聲音如此凄厲,久久回蕩在這片廢墟的上空。
又是一陣風吹過。
“對不起,菲娜!對不起!”
聲音再次響起,充滿了無限的悔恨。
菲娜哽咽地說道:“你說過你會回來的,你明明說過你會回來的!本宮回來了,你又在哪里?”
“對不起!菲娜,我失約了。”
道歉嗎?但道歉挽回不了任何事情。
“菲娜,我不應該走的,但我是黑土地的法老王,我只能走。你明白的,不是嗎?”
是的,菲娜明白。
如果換了它處在她的位置,它應該也會走。
她不想走,但她只能走,為了保護古埃及的人民,為了保住古埃及的輝煌,她明知勝機渺茫,卻只能在列強之間為古埃及爭取一席生存下去的土壤。
她努力了,但她失敗了。
勝者王侯敗者寇。
輝煌燦爛的古埃及文明消亡了。
宏偉瑰麗的貝斯特神廟被夷平了。
雄才偉略的她死了。
如今,異族漫步在這片土地上,享受著勝利者的榮光。
她也許可以不死,但與其作為失敗者而茍活下去,她寧可選擇死亡。
它明白的,沒有誰比它更了解她。
菲娜之所以痛苦萬分,并不是因為她的離開,也不是因為她的失約,而是遺憾自己沒有作為戰士在她身邊陪她戰斗到最后一刻,卻被可能比古埃及諸神更強大的力量拋入了時間的漩渦,出現在兩千年后的世界。
“菲娜,不要哭。”
菲娜抬起頭,淚眼婆娑。
“本宮沒哭,本宮不會為一個蠢貨哭泣!”
聲音仿佛笑了。
“菲娜,你一點兒沒變!我很高興你來探望我,我很高興你一點兒沒變!”
菲娜搖頭。
不對,它應該變了很多才對。
“菲娜,你過得好嗎?”
聲音溫柔地詢問,充滿了真誠的關切。
菲娜的思緒被拉回到很近的過去,眼前閃過寵物店里的點點滴滴。
習慣了貝斯特神廟的清靜,它有時候會覺得寵物店里很聒噪,但它并不討厭。
“馬馬虎虎。”
菲娜最后選擇了這個詞來回答,因為它覺得如果回答說過得很好,可能會傷害到她。
“你……”
它也想問她過得怎么樣,但意識到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我很寂寞呢,所以我很高興你來探望我了。”
聲音聽起來像是很歡快,甚至有些頑皮。
“但是我不在這里,你知道的,這里是神圣的貝斯特神廟,不是我選擇的長眠之處。”
菲娜一愣。
“菲娜,我想見你,都快想瘋了,能讓我見你一面嗎?”
菲娜沒有回應,聲音也沉寂下去。
它側過頭,望向西邊,風吹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