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吃月餅,看月亮的好日子,自從研究出千里眼之后,很多騷包的紈绔子弟便趁著月圓之夜,偷窺廣寒宮,夢想著一睹嫦娥仙子,芙蓉出水的嬌媚之態。
蘇軾有最好的望遠鏡,比任何人看得都清楚,只是可惜,今年的中秋,他什么也看不到了,頭上一片烏云罩頂,在自己的前面,正是騎馬飛馳的王寧安,一刻也不停歇,大蘇覺得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但是他卻不敢抱怨。
這一次的情況真的很不妙……文彥博和賈昌朝兩個老不要臉,深夜造訪王寧安,他們的舉動讓王寧安很欣慰。
因為他一直等待的時機終于到來了。
最近的王寧安顯得很廢。
除了教孩子之外,就是當寓公,就拿歐陽修的案子來說,放在以往,他都能掀翻幾個相公,這次不弄死幾個簡直對不起老天爺!
奈何王寧安還是選擇了隱忍,青苗法也是和政事堂打太極,完全依靠趙禎和王安石在推,他只是當參謀,甘心退居幕后。
和他之前處處鋒芒,頭角崢嶸的作法大相徑庭。
難道說坐上了高位,王寧安反而縮手縮腳,變了一個人?
沒有,一點都沒有!
因為他在等!
等待文官集團的分化!
沒錯,就是這個!
從平縣的成功,到皇家銀行建立,再到推行青苗法,考成法,可以看到一條明顯的趨勢,那就是扶持工商金融勢力,打擊傳統的地主士紳。
青苗法就是砍向這些人的一把大刀!
沒有人會甘心束手就擒,尤其是掌控天下上千年的士紳集團,在強烈的壓迫之下,一定會奮起反擊,斗一個你死我活。
問題是眼下的情況,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激烈。
很大程度就是王寧安的隱忍。
只是讓王安石在前面沖,他沒有赤膊上陣。
王寧安不動,就是一個值得玩味的信號。
終于,有人讀懂了,文彥博和賈昌朝主動靠過來,他們答應轉變生存的模式,放棄土地的利益,轉攻油水更多的金融和工商。
別以為只是兩位相公而已,他們背后代表著龐大的一群人。
原本食古不化的文官集團開始瓦解了,一少部分頭腦靈活,想法先進的人開始轉向,溫水煮青蛙有了效果!
王寧安當然樂見變化。
誰不希望自己的敵人少一點,朋友多一點。兩個老不要臉的轉向,就代表策略成功了!
當然大局是可喜的,只是有些事情,還是出乎王寧安的預料。
保守力量的瘋狂,實在是讓人瞠目結舌!
王韶不計生死,勸降了俞龍珂部,為進軍青唐打下了基礎,野利遇乞等部人馬已經進駐狄道,準備作戰,萬事俱備。
30萬貫,是敲開青唐門戶的買路錢!
居然有人敢動手腳,簡直拿國家大事當玩笑。
如果俞龍珂認為大宋騙了他,發瘋反撲,很有可能整個青唐開邊的戰略就毀于一旦。孰輕孰重,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王寧安已經恨透了下黑手的人。
他等到天亮,直接沖到了皇宮,把事情稟報趙禎。
皇帝當然震怒,立刻下旨徹查。
王寧安恨不得親自出手,把人揪出來,擰下他的腦袋出氣。不過他清楚,當務之急還是青唐,還是俞龍珂!
能挽回,務必要挽回,絕對不能耽誤大局。
有賬不怕算!
他請旨,帶著蘇軾,離開了西京,一路飛馳,走的是秦鳳路,從天水趕到隴西,一千五百多里,只跑了不到6天,哪怕鐵打的身體都受不了,到隴西休息的時候,王寧安兩腿已經邁不開了,至于蘇軾更慘,直接攤到了。
“先生親自來了!”
隴西知縣正是曾布,他立刻把王寧安和蘇軾請進了衙門后堂。
讓人準備了熱水,干凈的衣服,服侍他們洗刷。
王寧安擺擺手,“別忙了,你先告訴我,狄道那邊怎么樣了?王韶有消息嗎?”
提到狄道,曾布的臉色變了。
“先生,您火急火燎過來,多半已經知道了,這一次朝廷干的真是太不地道了。”
曾布一臉的為難,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訴了王寧安……原來俞龍珂部投降之后,并不安穩,手下的人馬還不時劫掠,王韶盡力安撫,就指著這筆錢下去,能讓俞龍珂老實聽話。
誰知道朝廷送來了30萬貫交子,王韶氣得直罵娘,可是也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發下去。
俞龍珂也不是傻瓜,雖然都是30萬貫,可花起來卻不一樣。
果然,一貫交子,在狄道只能換300枚銅錢。
王韶拼命安撫,告訴他,朝廷后續還會有賞賜,這只是第一筆。
俞龍珂勉強接受,可是當他手下人拿著交子去花的時候,商家卻告訴他們,這是巴蜀的交子,在西北沒法流通,要想換成西北的交子,要折價七成
三十萬貫,先是變成九萬貫,再折價七成,就只有區區兩萬七千貫!不足許諾的十分之一!
幾乎就在一瞬間,俞龍珂的部下全數鬧起來了。
他們到處搶掠,攻擊大宋的商人,掠奪店鋪,到處放火,弄得狄道不得不關閉四門,停止集市,把所有蕃部的人驅逐出去。
這個無奈的舉動更加刺激了局勢。
俞龍珂揚言,要找大宋皇帝討個說法,他回到駐地,聚集舊部,很快集中了七八千人,而且還在迅速擴大之中。
曾布所在的隴西,緊挨著狄道,當狄道出現亂子的時候,他立刻下令,封鎖道路,召集民兵,全力防守,同時警告商人,不要進入狄道。再給轉運使司馬光行文,同時上奏朝廷,要求盡快派員處理。
曾布的公文剛發出去沒三天,王寧安就來了。
曾布還吃驚呢,心說先生會飛怎么滴,來得也太快了?
“我是聽賈昌朝說的,有人故意用交子充當賞賜,是存了心要攪亂大局,我這才提前趕來!”
“賈昌朝?莫非朝廷有人故意為之?”曾布大驚,“弟子還以為是朝廷國庫空虛,拿不出錢,只能用交子呢。”
“哼!就算再缺錢,區區30萬貫,還能難得住我?”王寧安沒好氣道:“現在狄道的情況如何?王韶呢?”
曾布不好意思撓頭,“弟子無能,實在是不知道。”
“什么?”
曾布更加惶恐,“自從交子發下去之后,俞龍珂的部下就天天鬧事,弟子也曾經給王韶去信,讓他好生保護自己,最好能退到隴西,可惜他就是不聽。弟子真是擔心,王韶身邊只有1500人,俞龍珂的兵馬是他的十倍不止,真的打起來,他會吃虧的!”
王寧安咬了咬牙,他太了解王韶了,那是個為了青唐能放棄會試的人!
他怎么會坐視俞龍珂降而復叛,前功盡棄?
一定會竭盡全力,可萬一阻止不成,再把王韶折了!可就不是死幾個人能解決的事情了……哪怕貴為宰執,也要砍下腦袋祭旗!
王寧安動殺心,他立刻挑選勇士,前往狄道,無論如何,也要把王韶帶回來!
這小子的命,比什么都金貴!
草枯馬肥,秋高氣爽,正是打仗的日子。
俞龍珂有四十幾歲,常年曬出來的紫紅臉膛,敦實健壯,一雙眼睛,如天上盤旋的蒼鷹。他手按著鑲滿寶石的彎刀,騎在雄壯的戰馬上。
在他的面前,一桿桿旗號后面,站著無數剽悍的士卒,有多少旗號,就代表多少部落,有的上千人,也有不足百人,全都算起來,輕松過萬。
他們一個個嗷嗷怪叫,好像饑餓了好多天的狼,眼睛里都透著幽幽的光!
俞龍珂滿意地從人群前面走過,頻頻點頭。
“孩兒們,前些日子,老子腦袋不清楚,被人給騙了!聽了鬼話,歸順什么狗屁大宋!瞧見沒有!”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了圣旨,還有一顆節度使大印!
“這么兩個玩意,能值三十萬貫嗎?”
他這話一出,立刻引來一陣哄笑!
俞龍珂狠狠扔在地上,用力啐了兩口,“媽的……不給老子錢,老子就用手里的刀去拿!孩兒們,都跟我走!”
說著,俞龍珂就要起兵作亂!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來報告。
“族長,那個王韶來了!”
“什么?他還敢來見我!帶了多少人?”
“什么人也沒帶,只有他一個!”
“一個?”俞龍珂哈哈大笑!
“好大的膽子,跑我這兒耍英雄了?老子不吃這一套!”俞龍珂大聲道:“來人,把他押進來,老子要拿他的腦袋祭旗!”
沒有多時,王韶被人押著進來。
俞龍珂嗜血地盯著他。
“姓王的,你的死期到了!”
王韶仿佛認命了一般,老實道:“俞大哥,小弟愧對大哥,特來領死!”
一句大哥,讓俞龍珂一愣,他都忘了,在幾個月之前,是他拉著王韶的手,愣是要歃血為盟的……當著這么多手下,當初的兄弟,現在就不認賬了,俞龍珂老臉微紅。
他冷笑了一聲,“姓王的,你捫心自問,拿交子騙我們?算什么兄弟?”
王韶點頭,羞愧道:“大哥教訓的是,奈何我大宋奸佞太多,小弟不過是微末之吏,無力回天,大哥只管動手就是。”
俞龍珂又吸了口氣,他繞著王韶轉了兩圈,突然陰森笑道:“既然你說了,自己是微末小吏,我可以不殺你!但是也不會放過你,你立刻告訴你們的狗皇帝,把我三個兒子送回來,不然,我就殺了你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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