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九刃

洛長風初見莫道，便說了久仰、三生有幸之類的字眼，而且說的毫不含糊，真誠可見，年輕的‘天機老人’聽在耳中，心底冷笑不行于色。自青萍峰廣發英雄令以來，負責接待事宜的莫道慧眼識出不少打著圖謀大計共襄盛舉的名頭，拿著英雄令名刺拜帖，趾高氣昂，登山便要見天九刃的家伙，正似洛長風這般。

莫道瞧著眼前人想著，原來又是個溜須拍馬沽名釣譽的狗熊。

“洛兄弟殿內稍待片刻，我去通報師兄。”一言之失，莫道對洛長風的稱呼從‘前輩’，越過‘洛兄’，索性喚作洛兄弟，絲毫不掩飾心底的鄙夷和反感。方才山腳守山弟子傳來消息，自然是隱瞞身份不知用怎樣手段潛伏的裴不勝的手筆了，說有位手持英雄令的化劫境前輩高手登山欲求見天九師兄。莫道素來敬重有識之士與前輩高人，這才喜出望外特意親自迎接。沒想到一個碰面，大失所望，真正應了那句話，見面不如聞名啊。

洛長風顯然也是意識到莫道前輩的態度轉變，稍一思索，便通透自己驚喜之余輕浮且言辭不當的沖動行為。

他想著，既然見到了莫道前輩，那么天機盤的下落也就不再是難題。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怎樣說服這位萬年之前的天機老人，讓他相信自己的歸處？或者說來處？又或是意圖？然后主動開啟天機盤將自己送萬年之后？總不能撒開手腳從莫道手中搶走天機盤，這青萍峰上高手眾多，恐難脫身。

洛長風思來想去，覺得切不可再操之過急。當下要緊事，需讓這位天機老人對自己改觀才是！

抱了抱拳，洛長風說了句有勞。

然后便在青萍峰弟子的帶領下，進了山頂金殿。莫道嘆了聲氣，繞過殿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請師兄去了。

青萍峰頂的金殿名為萬法，兩個金色草字

筆走龍蛇，猶如盤虬門匾之上的兩條黃金蛟龍，盛威逼人。剛踏進大殿，就覺一股古意盎然的氣息撲面而來，讓洛長風不由心神明鏡，就連目力都恍惚清晰許多。

金殿內空無一人，洛長風打量四周，發現除了殿中央有塊靜坐蒲團和兩側懸梁掛的數十幅壁畫隨風曳之外，空空蕩蕩，幾乎冷清。

而那濃郁的古意就來自這些壁畫。

洛長風未曾見過東楚明王君澤玉的列仙庭，其實當初君澤玉建列仙庭，就是參考了諸多藏書，大有效仿古人的意思。

“萬法殿是刃修道冥想之地，非自在門青萍峰的會客廳，門中或家族旁人一律設禁不得入，所以顯得冷清了些，洛兄莫要見怪才是。”

洛長風站在一幅飛天壁畫前，正要端詳，忽聽殿門處傳來聲音。音色平和，不渾厚不尖銳，如三月春風送山間溪水入耳，給洛長風一種沁人心脾的感覺。這種感覺并不存粹，還夾雜著絲絲的濃烈，像是嗆喉的酒，醍醐灌頂，無法拒絕。

平易近人，不可抗拒。

這是洛長風初聞此人聲音產生的念頭，然后他轉過身，望向殿門。

天九刃身著白衫，一塵不染，端正素潔。那身影映著金殿外射進大殿的陽光，漸漸籠罩洛長風的頭頂，壓迫和窒息的感覺便從天靈處遍襲全身。

洛長風站在原地，負手而立，瞧著這位傳說中萬年第一人的天九刃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直到他看到對付面容。

怎么形容呢？洛長風覺得，用四個字概括較為貼切。

警、敏、靈、淵。

形容一個人的樣貌和氣質，這是他能給出最客觀的看法。

其實洛長風不是第一次見天九刃，當初在江都城外生死磨盤棋里，他見過天九刃，那是一尊石像，也聽過天九刃的聲音。時隔萬年，無論樣貌或聲音自不可同日而語。

洛長風斂去雜亂的思緒，面對天九刃，自然不會再范和莫道同樣的錯誤。倒不是他刻意端著，只是想起李青蓮對此人的種種評價，實在難以和后世萬年流傳的神話相提并論。

他想瞧瞧，以自己的眼光和方式，認識這位古往今來第一強者。和李青蓮斗酒千樽大夢千日之后，步入神引境界，比之如今的天九刃略有不如，但也不會有太大差距，這是洛長風的底氣。

洛長風不卑不亢說道：“冷清了些，也孤寂了些。”

天九刃聞言一愣，旋即大笑起來。

洛長風也面露笑意。

天九刃說道：“早就聽聞居葉城里，李青蓮與人斗酒詩百篇、千日不復醒。大夢三年之后，又相互問劍，平分秋色。數日前收到大梁城戰報，說有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李青蓮坐化城頭，另一位壯士更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任異族大軍強者如云，竟沒能阻攔住那人去路。刃聽聞洛兄神跡后，于此金殿內痛飲一大白，更相識恨晚。今日得見洛兄神采，可算是了了刃一樁心愿。”

洛長風說道：“天九兄知道的倒是比莫道多一些。”

天九刃道：“我那師弟道心通明，終其一生只在研究天機盤上，因此對洛兄產生了些許誤解，刃在此替師弟致以歉意。”

聽到天機盤的下落，洛長風心底暗喜，卻不行于色：“言重了。”

天九刃道：“洛兄此時登山，可是青蓮兄有所吩咐？”

洛長風盯著天九刃，瞇了瞇眼。心想果然不愧是古往今來的第一強者，真是什么事都瞞不過這人的眼睛。

“天九兄料事如神。”洛長風探出手掌，一本厚厚的詩集浮現掌心，“人間最得意畢生詩篇皆在于此，道之所在，也是劍之所在。”

天九刃不為所動，他早已料到李青蓮煊赫大梁城之后會將畢生修為感悟傳于自己，因為只有自己融合兩人道承，此間天下才有勝算。

非只如此，天九刃也看得出來洛長風自有打算，如果僅僅是為了完成李青蓮的遺愿，洛長風不會這般啰嗦。

天九刃說道：“說一說條件。”

洛長風掌心的詩集又化作一團零碎銀星消散：“李兄說了，百招之內，只要天九兄勝得了我，這部詩集，自當雙手奉上。否則，這份傳承就由在下笑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