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年的正月初二,左冷禪正在嵩山派的掌門大院內優哉游哉地躺在一張軟榻上,旁邊放著紅泥小炭爐和茶水,然后還有一應過年該有的糕點、年糕和果脯等等年貨。
而除此之外,他的身邊還有兩個身穿大紅夾襖的美貌嬌俏的丫鬟們服侍著,不是端茶送水就是將那一塊塊糕點果脯放到他嘴邊,又或者是給他捏肩敲腿什么的。
畢竟是過年,這重要的節日對于這片神州大地上的所有人來說都是意義非凡,而嵩山派也自然是不能例外,所以,左冷禪也自然會樂得在這個時候放下手頭的雜事專心休息幾天。
享受了一會,接著看著身邊的那兩個年方二八且身穿大紅夾襖的美貌嬌俏的婢女,左冷禪的眼神漸漸灼熱起來。
但很快,最終又變成了一聲惆悵的嘆息。
要是放在以前,他早就一手夾著一個并直奔內室而去了,不讓兩女跪地求饒他就決不罷休!
但現在嘛,有心無力且早成了無根之人的他就只能看看和想想而已,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樣了。
而這一切,就自然全都是那華山派、全都是那岳不群的錯!
要不是因為那華山派故意傳播辟邪劍譜,要不是對方故意等他自宮后才推出新的劍譜,他左冷禪又哪里會淪落到現如今的這個田地?
所以,不管怎樣,都是岳不群的錯!
“唔?”
然而,正當左冷禪心下懊惱美婢在側卻有心無力,然后開始怨天尤人的時候,丁勉拿著一張紙張匆匆找上了門來。
“丁師弟!”
“眼下是過年,不用事事都來我這……”
“你們自己看著處理便可!”
說著,心情本就郁郁的左冷禪揮揮手,就打算將丁勉給打發走。
“師兄!”
只可惜,丁勉卻并不買賬,反而是臉色凝重地上前,然后將手里的紙遞給了左冷禪。
“這是今天最新出來的江湖傳聞!”
“你且看看吧!”
至于里邊的具體內容,丁勉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評論,所以只是表情嚴肅地站在一旁。
“江湖傳聞?”
“這……”
看了看眼前臉色不太好的師弟丁勉,再看看手里的紙張,不得已,左冷禪只得揮手叱退了那兩個美婢,然后緩緩坐直身體,耐下性子打開那份江湖傳聞并看了起來:
(驚天秘聞)
《華山異象驚天地,玉女峰巔現神跡》
甲辰年臘月廿九除夕夜子時,整座西岳華山忽發出龍吟虎嘯之聲!
山下小鎮鎮民只見群峰震顫如巨鼙擂動,千尺幢落石如雨,蒼龍嶺積雪崩落,旋即玉女峰頂竟迸射七彩霞光,地脈中涌出萬丈瑞氣,恍若沉睡萬年的洪荒巨獸驟然蘇醒!
霎時間!
天地失色,日月無光。
山中萬樹齊搖,竟似朝拜般向著主峰傾倒,漫天飛雪更是逆卷蒼穹,在離地百丈處凝成冰晶璇璣…..最令人駭然者,地底突現五色光柱沖天而起,青赤白黑黃五色交織成某種陣圖八卦模樣!
此光罩初時薄如蟬翼,但轉瞬便厚達三丈,幾將整座玉女峰裹得如琉璃鑄就的光卵那般?
未待鎮民們回過神來,忽聞九天傳來仙樂飄渺,光罩表面竟浮現出周天星斗圖譜,其二十八宿星官方位幾乎肉眼可辨,那北斗七星熠熠生輝,更有三垣帝星高懸其中。
那光幕里,但見赤光如朱雀翔舞,青光若蒼龍擺尾,白光似白虎咆哮,黑光同玄龜負圖,黃光恰應麒麟獻瑞……五靈法相在云間翻騰碰撞,激得雷聲滾滾,電蛇狂舞。
地脈轟鳴聲中,玉女峰深處迸出第一道本命神光。
初時不過螢火微芒,瞬息間便化作橫貫天地的七彩長虹!且虹橋彼端隱約現出瓊樓玉宇,有仙女捧露,金童執幡,更有朵朵金蓮自虛空綻放……更有鎮民信誓旦旦曰:山中百年松柏竟頃刻開花結果,溪流倒懸化作水幕天梯?
正當青平鎮百姓伏地膜拜之際,天地忽歸寂滅。
萬籟俱靜時,但見玉女峰頂懸浮起一座白玉仙門虛影,門內星河旋轉,似有宮闕玉宇……忽又有數道劍光自鎮岳宮沖天而起,化作北斗沒入仙門,隨即光華盡斂,重歸平靜。
翌日,當晨光初照于華山之巔,鄉民們懷揣滿腔好奇,紛紛踏雪趨步前往玉女峰下一探究竟。
然眾人行至華山山門處,卻見雖遙望山門隱隱在目,竟終不得近前?
任憑高聲呼喊、強行闖入,或欲攀援他徑,乃至輾轉迂回,終皆徒勞而返,復歸原處?
那看似咫尺之山門,竟如天塹難逾,渺茫不可及也!
鄉民相顧愕然,心中既惑且驚,仰觀玉女峰云霧繚繞,莫測高深,皆驚呼此乃神明顯靈之兆。
遂有人于山門前焚香設拜,青煙裊裊,載眾人敬畏祈祝之心,徐徐升于蒼穹。
由是,華山派玉女峰顯圣及舉派飛升之事,便如春風過野般,瞬息傳遍了江湖天下,一時間武林嘩然,天下嘩然且眾論紛紜。
有人言此乃華山派蒙天垂青,闔門羽化登仙,往赴瑤池瓊境;有人疑其派中藏有秘辛,致引神鬼關注,方有此異變?
然無論虛實何如,此番華山驚變,已成江湖間一樁玄奇軼事,令人聞之心馳神往,猜議不絕,久久未能忘懷……
對此!
有當夜目擊舉人揮毫作詩曰:
地脈龍吟驚鬼神,霞光沖霄耀星辰。
玉女峰浮三寸雪,鎮岳宮現九重紋。
河洛天書隱玄機,軒轅陣法護仙門。
從今天下傳奇事,西岳華山有真神!
“舉派飛升!”
“闔門羽化登仙?”
“荒謬!”
“簡直荒謬!”
看完,左冷禪的臉瞬間紅溫了,然后直接蹭地一下從軟榻上跳了起來,有些浮夸和氣急敗壞地揮舞著手上的江湖傳聞并朝著丁勉怒斥道:
“丁師弟!”
“你也算是我嵩山元老了,這等荒謬無稽之談怎也輕信?”
“還有這江湖傳聞!”
“假的吧?”
說著,左冷禪便仔細翻來覆去地查看著那江湖傳聞,想要從紙張、格式以及某些防偽印記去看看是不是有問題。
然而……
他看了又看,左看看右看看,最終卻發現似乎跟以前看的那些江湖傳聞沒甚區別?
這玩意,似乎是真的?
而這個發現,就自然是讓他心下一咯噔,不自覺地有些慌亂起來。
但很快,左冷禪又鎮定下來。
“去!”
“立即飛鴿傳書給勞德諾,讓他說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他當即下令找他派遣和潛伏在華山派里的細作,也就是那個勞德諾去確認,到時候是真是假一問便知。
“不用了!”
然而,丁勉卻苦笑著搖了搖頭。
“臘月廿九除夕夜子時,就在這江湖傳聞上寫的那華山巨變發生之后不到半個時辰,岳不群便當著所有華山弟子的面揭穿了勞德諾是我嵩山細作的身份,然后將他給逐出山門了。”
“他花了一天兩夜,方才堪堪跑回我嵩山,眼下就在外邊候著,師弟已經問過了!”
說著,他一揮手,外邊的兩個嵩山弟子便將那個看起來一夜之間蒼老了十多歲,須發花白,然后滿臉滿眼都是彷徨、無助、怨恨以及癲狂等等神色的勞德諾給押了進來。
“唔啊——”
“師父!”
“岳不群他、他藏得好深啊!”
“華山派真的舉派飛升了!”
“他們用仙法匯聚西岳地脈靈氣,直接將玉女峰屏蔽了起來,然后全派上下開始修習仙法了!”
“他、他還把弟子給趕回來了!”
剛一進門,勞德諾便匍匐在地,然后一邊嗷嗷慟哭,一邊如連珠炮般將他知道的和經歷的都給說了出來!
聞言,左冷禪身體晃了晃,眼睛更是瞬間瞪得滾圓,臉色也因為驚恐、嫉妒和無助等等情緒而瞬間扭曲起來,同時臉色更是漸漸變得鐵青慘白。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些什么,并上前指著勞德諾的鼻子怒斥道:
“你胡說!”
“他岳不群哪里來的仙法?!”
雖然有江湖傳聞,又有人證可以作證,左冷禪心下已經大概信了六七分,但他就還是抱著最后的一絲僥幸,只覺得那華山派和那偽君子岳不群絕對不可能那么命好,覺得那一切都是假的。
“是那個小女娃!”
“那個華山魔女安妮!”
胡亂抹了抹一把臉,然后勞德諾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起來:
“她、她不是人!”
“也更不是什么天山童姥,而是……”
“是……”
說著說著,想到自己明明身為華山派二弟子,在大弟子令狐沖跟妖女跑路之后自己成了華山派首徒,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然后甚至還能修仙……可現在,他不僅失去了仙緣,還被逐出山門,讓那大好機緣因為嵩山派而失之交臂,這不禁讓勞德諾悲從心來,以至于哽咽間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她是什么?”
然而左冷禪卻不耐煩了。
“你快說!”
他直接上前一把將那個原本是他門下弟子,但卻在多年以前被他命令潛入華山派成為岳不群二弟子,長期以臥底身份活動至今的勞德諾的衣領抓著揪了起來,并就那么惡狠狠地盯著對方那哭得老淚橫流的雙眼怒聲咆哮著問道。
“是……”
“是謫仙!”
“華山上的人都說那個小女娃是神仙!”
“華山的仙法、劍法、陣法都是她給岳不群的!!”
聞言,左冷禪的瞳孔瞬間收縮。
然后一把丟開了勞德諾并踉蹌后退著,就那么目瞪口呆地看著門外,臉色扭曲怪異且倉惶。
眼前這一切,對他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要知道,他左冷禪機關算盡且付出了那么多,甚至自己都不惜自宮了,連美婢都沒法去碰了,可結果現在卻有人來跟他說:華山派和那岳不群闔門羽化登仙了?
那他這些年做的那么事情算什么,賊老天又把他左冷禪當什么了?
天道竟如此不公?!
同時他現在也總算隱隱明白了,為什么他會屢次在華山派和岳不群身上吃癟,為什么他的那眾多足夠將任何一個江湖門派滅門的計劃最終都會無疾而終,為什么那岳不群總是能化險為夷甚至是因禍得福了。
敢情是,那個岳不群,那個偽君子,他是真的有著神眷在身?!
這簡直是……
要把他左冷禪當那種倭寇來整啊!
這口氣,他怎么能咽得下,如何咽得下?!
想著想著,左冷禪的臉色就變得越發難看了。
“喂!”
“師、師兄!”
“你沒事吧?”
“師兄?”
見狀,丁勉趕忙上前,想要去安撫一下,但一時間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岳不群!”
“你好狠吶——”
噗!!!
終于,左冷禪先是朝著門外怒吼一聲,然后瞪圓了眼珠子,接著怒急攻心的他當即一口老血噴出,然后整個人緩緩地向后倒了下去。
“師兄!”
“師父?”
“掌門!”
“掌門您沒事吧?”
“不好了!”
“掌門吐血了!!!”
見狀,不管是丁勉還是跪著哭訴的勞德諾,又或者是剛剛押著勞德諾進來的那兩個嵩山弟子,就自然是趕緊第一時間沖了上去并慌亂地將左冷禪給攙扶了起來。
然后很快!
整個嵩山派大殿,甚至是整個嵩山派都亂了。
與此同時,那則江湖傳聞的事情和勞德諾歸來的事情,也開始在嵩山派傳播開來,讓這個即便是現在也都穩居正道江湖數一數二位置的大門派內部也開始不受控制地人心浮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