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到最后蔡邕也沒有讓斐潛說出那種猜測,但是斐潛從蔡邕的神情和表現中,感覺蔡邕師傅似乎也猜測到了這一點。隨夢小說w.suimeng.lā
那種藏在水面之下的洶涌暗流,那種在平靜之中的殘酷殺機,那種沉默不語里蓬勃野心……
否則,蔡邕不會顯得那么的悲傷……
斐潛一邊向藏走去,一邊思考著,這個結論確實是對于一生當中以清流為標榜,以忠義為準繩的蔡邕師傅太過于殘酷了。
蔡邕年輕時,因此琴藝高超,被“五侯”所征辟,但是一方面因為不屑于沾染上“五侯”的干系,另一方面恥于以琴為進身之階,所以不惜染上風寒,以此稱病回鄉。
要知道,在漢代缺醫少藥,感冒可是不像后世吃點藥睡一覺就差不多了,若是治不好甚至可能會因此喪命!
蔡邕寧可用生命去做賭注,也不愿意同流合污。
而如今,卻發現原來一直認為高舉著光芒四射的清流火炬的人,藏在陰影之下的面容竟然是如此的丑陋。
這對于蔡邕來說,不亞于是一個巨大的打擊,甚至比董卓廢帝、遷都的打擊還要更大,畢竟這傷害到的是蔡邕一直以來堅持的道義之心。
蔡邕這一生,都是獨來獨往,他的心中,還是秉承著君子群而不黨的春秋之義,否則像他擁有那么高的文化聲望,又多年在太學擔任博士,要搭建起自己的小班底,簡直不要太容易……
也正是因為如此,蔡家的家族規模發展才一直受到了限制,而沒有像袁、楊二姓那么的龐大,甚至連太原王姓的規模也有所不如。
否則蔡邕講起來也是周文王的血脈,歷代蔡家祖內都有杰出的人士,家族的淵源也不會比其他人相差多少……
這或許就是蔡邕這桿大旗不幸風摧之后,蔡家竟然一蹶不振的一個相當重要的因素了,否則就算是蔡邕死去,又與蔡家本土陳留有一定的距離,也不至于竟然無人可以照顧蔡琰,最終導致慘劇的發生。
當時匈奴南下,其實不是所謂的來打草谷的,而是受到楊奉和董承的雇傭,來保護漢獻帝東歸,這一個過程中匈奴兵也算是說話算數,全程參與護衛,甚至還和李打了一仗,并一直保護漢獻帝到了洛陽,至曹操上洛之前才離去。
但是匈奴既然是傭兵,那么就是為了糧草金帛,而當時的漢獻帝窘迫的要死,哪里還有什么錢財,所以就根本沒辦法去約束匈奴傭兵的軍紀了。
而當時洛陽城殘破無比,許多低層的官吏甚至要棲身于殘檐破壁之下,蔡琰一沒有朝廷糧食配給,二沒有人給予照顧,所以為了活命,就不得不和普通百姓一樣出城樵采,然后被北歸的匈奴就順手給抓走了……
所以蔡琰的悲劇,其實是多方面的因素交織在一起造成的……
斐潛走到了蔡府的藏之中,看見蔡琰正在指揮著蔡府的下人們將書簡拆開,并寫上編號置于藤箱之內,忙得不可開交,連鬢角的青絲都汗濕了,粘在了宛如白玉的粉頰上。
今日是要將第一批書簡起運的時間,所以要將這么多的書簡拆開整理放好,也是一個不小的工作量。
蔡琰從前兩天就開始忙碌了,今天更是起了一個大早,一直忙碌到現在,連口水都沒有時間喝,忽然抬頭一眼看到斐潛來到了藏,但是竟然沒有幫忙,而是呆呆的站著看,不由得微微有些忿怒,將眼睛圓溜溜的瞪了一眼斐潛,說道:“斐子淵!汝竟袖手旁觀耶?”
“……啊?哦,就來就來!”
斐潛回過神來,左右看了看忙亂的這幾個蔡府的下人,皺了皺眉,怎么東一堆西一堆的,一個人不僅負責拆書,還拆完緯編后還要捧著跑來跑去編號碼放箱子里,這樣效率怎么能夠提高?
混亂的現場讓斐潛這個習慣了井井有序的工作場面的人,實在有些忍受不了,于是就重新調配了一下人手,將藏之前的這一塊長廊分成了幾個工作場所,一個人就負責一個項目,分工協作,頓時整個運作流程就順暢起來且提升了不少的效率……
有了斐潛接手工作,蔡琰終于是放松一些下來,可以休息一下了,于是便站在一旁看著在斐潛指揮之下變得運作有序的場面,忽然想起方才斐潛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神中似乎是透露出一種悲傷,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他這個悲傷之感從何而來?
難道是看見這著書簡被拆而心傷?
蔡琰也是有些舍不得這些書簡的,自從她小時候開始記事,似乎生活當中就沒有離開過書簡,書似乎是進到了她的血液之中……
那個時候蔡琰還小,父親蔡邕還沒有蓋起藏,所以大部分的書簡還都置于書房之內,書架甚至都放不下了,不得不放在席子上,而為了防止蔡琰因為年幼,怕她不懂事弄壞了書簡,一直都不讓蔡琰進書房。
終有一次,小小的蔡琰趁著沒人注意,偷偷一個人跑進了書房那時候還抱不動沉重的書簡,只能是攤開一卷跟自己腰差不多高的書簡,一個人靜靜的翻看,然后就被父親發現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父親蔡邕就沒有再禁止自己進書房了。
再往后來,慢慢能抱得動書簡了,父親也慢慢教自己一個一個字的認,自己就愈發的喜歡看書……
父親的書越來越多,自己看得書也越來越多,似乎是不知不覺間,自己就慢慢的長大了……
蔡琰忽然想到,上一次大規模的搬書似乎是在自己出嫁的時候,那時候也是蔡府的一群下人在不斷的忙里,將一卷一卷的書簡放到箱子里,只不過這次搬得更多,不僅搬還將好好的一個書簡拆散成為了四個部分……
這有的書簡上的緯編甚至是我編的呢!
蔡琰皺了皺鼻子,雖然知道這樣做是為了這些書簡能夠更加的安全,但是心中仍然不是非常很舒服,不由得有些不滿的瞪了瞪斐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