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是一個很好的東西,可是很多人沒有,還有一部分人雖然有,但是也很吝嗇的收藏著,輕易不分享出來。
因為他們知道,隨隨便便分享信任的,最終也就變成了隨隨便便的東西。
一斤信任多少錢?
能問出這一句話的人,其實兜里面往往也沒有剩下多少信任。
大帳之中一片沉寂。
關羽瞇縫著煙,看著吳懿,半響之后才說道:“吳中郎,如此說來,竟未見征西?”
吳懿點點頭說道:“正是如此。”
吳懿的神情很是疲憊,原本常常挑起的眉頭,如今變得有些耷拉下來,臉色也不像之前的那么紅潤,臉上還有兩三道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劃傷的印子,紅彤彤的還沒有好全。
關羽撫了撫胡須,默然不語。長長的胡須像是綢緞一般平滑柔順,散發出柔美的光澤來,閃耀動人。若是到了后世,那些個什么洗發水廣告,妥妥的肯定找關羽。什么?洗發水是用頭發的?頭發又是什么?長在頭上的毛啊,而胡子難道不也是長在頭上的毛么?用洗發水有什么不對?
關羽覺得有些不對。當然,不是指洗發水,而是指吳懿。沒見過征西將軍,然后就這樣被放回來了?
“既如此……”關羽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吳懿,然后說道,“吳中郎一路辛勞,便請暫且歇息調養一二,若有要務,某再尋中郎賜教就是……”
“不敢,不敢……”吳懿拱手回答道,便起身出了大帳。
關羽瞄著吳懿的身影,冷冷的哼了一聲。
梓潼境內。
張遼坐在馬上,晃晃悠悠向前而行。山道側面的草坡之上,青草,呃,大部分都枯黃了,應該叫做黃草可能更加合適一些,跟著樹上的枝葉敗落下來,遮蔽了馬蹄。
戰馬或許是有些餓了,一邊緩緩前行,一邊想要去啃一口,但是伸出脖子咬下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帶上了籠頭,根本無法咀嚼,不由得郁悶的甩了甩脖子,噴了幾聲響鼻。
從昨日下午,張遼就趕到了梓潼區域外圍地帶。
川蜀戰馬奇缺,但是并不是完全不能通行,只不過戰馬走山路轉運進川,確實不易,這么長時間以來,也就轉運進來的不足千匹,而張遼這一次,就帶了五百。
沿途不斷地有灑出去的哨探歸隊,距離梓潼越來越近,張遼等人也是引起了梓潼守軍的注意,然后很快的,張遼就遇到了梓潼派出了斥候哨探。
“打出旗號來!”
疾馳中的張遼大聲的吩咐一聲,他的親兵立刻從懷里取出一面旗子,很熟練的將旗子套在長矛上,隨手插進馬鞍子前面的過梁上,旗子被風一吹,就立刻散開,呼啦啦,一面三色旗幟迎風招展。
“前左三百步,有騎十!”一名斥候大聲的在前方報出方位人數。川蜀也有馬,只不過并不多,而且多數都是給將領和斥候配備的,普通的騎兵相當少,更不用說什么成編制的大規模騎軍了。
張遼將手一揮,大吼道:“截殺!”
說完話,張遼便抽出了馬側的長弓,握在了手中,又順手摸了三只箭矢,兩只夾在指縫間,然后搭了一支在長弓上,扳指半拉,虛虛張著。
三百步的距離,對于戰馬來說,幾乎是一瞬間,在枯黃的荒草后面就看見這一小隊騎兵,這些從梓潼出來的斥候也沒有想到竟然撞見了張遼等人,幾乎是立刻就撥馬狂奔逃命。
“嘣!嘣!嘣!”
幾乎是連在一起的聲響,張遼射出了箭矢,正在奔逃的梓潼斥候頓時被射下了三人,幾乎都是被射中在背心上的同一個位置,當場斃命,一頭栽下馬來。
幾乎同時,
梓潼斥候嚇的魂飛魄散,連頭都不敢回,只將身軀緊緊的縮在馬背上,恨不得自己兩條腿也幫助胯下的戰馬去劃拉兩下……
“行了……”張遼追出一陣,便緩緩地收了馬速。
“將軍,不追了?”
張遼點點頭,露出了些笑意,點點頭說道:“不追了。”
廣漢以南,關羽大營。
“關將軍!”吳懿不能理解,“為何撤兵?”
關羽瞇著眼,似乎看了吳懿一眼,又像是根本就沒有看他,淡然說道:“某自有主張……”
“如今距離廣漢不過百里!”吳懿皺著眉頭說道,“吾雖未見征西將軍,然亦經廣漢,見廣漢城中守兵,不過千余!如今正是伐取之機,關將軍豈能輕退?”
關羽沉默片刻,微微仰起頭,說道:“某意已決!吳中郎無需多言。”
“關將軍!”
吳懿還待再講,關羽便有些不耐了,徑直拂袖而去。
“關將軍!汝疑某通敵不成?!”吳懿追了兩步,沉聲喝道,“某與劉使君一損俱損,豈有背使君之理?關將軍多心了!”
關羽腳步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思索了片刻,但是依舊沒有說些什么,便繼續向前而行。
吳懿看著關羽遠去,最終無奈的揚聲喝道:“關將軍!休誤了使君大事!”
但是此次,關羽就像是沒有聽見一般,根本就沒有回應吳懿。
正在向涪縣而去的嚴顏部隊。
“什么?!”聽了斥候的話語,嚴顏臉色也不由得一變,“細細說來,究竟征西來兵幾何?!”
梓潼斥候將遇到張遼騎兵的事情詳詳細細的敘說了一遍。
嚴顏揮揮手,讓斥候下去休息,自己卻背著手,在大帳之中轉悠了起來。
單單騎兵,是不可能攻克城池的,這個是共識,嚴顏心中自然也是清楚,所以如果只有騎兵,嚴顏自然也不用太過于擔心,但是問題是,可能只有騎兵么?
征西將軍難道只會派幾百騎兵出來,然后進攻梓潼?
如果征西將軍不是傻子,那么這幾百的騎兵,就意味著只不過是征西部隊的先鋒而已!
“果然如此!早就料到征西定有陰謀!”嚴顏冷笑一聲,下令道,“來人!傳令下去,即刻拔營回軍!”
嚴顏軍列,蜿蜒前行。
側面之處,忽然一陣林鳥從山脊之處騰空而起,盤旋不落。
嚴顏頓時一驚,旋即大呼道:“全軍戒備!收縮防御!”
綿延而來的兵卒并不能立刻集結起來形成相互協助的陣列,但是就地集結起來,匯攏起來進行防御,大體上還是可以做得到的。
不多時,從遠處的山谷之處冒出了一隊騎兵,緩緩而來……
嚴顏咬著牙說道:“斥候統領陳氏何在?!”竟然被人摸到了這種距離上,斥候竟然沒有有任何的反饋,這如何不讓嚴顏憤怒。
負責斥候的陳軍侯拜倒在地,請罪道:“將軍!此路某前后派出兩批計二十名,皆無回報……如今看來,恐盡殞矣……”
“起來!”嚴顏眺望著遠處的部隊,沉默了片刻,說道,“暫且記下,回去再行計較!汝速遣派兵卒察看前路!若再有閃失,便提頭來見!”竟然能將斥候全數擊殺,征西騎兵果然是名不虛傳。
“長槍手!向前!弓箭手準備!”嚴顏大聲號令,“各部嚴守陣腳,不得妄動!”嚴顏也看清楚了,這里不過是一小隊的騎兵而已,大概不過是一百余騎,所以縱然事發倉促,嚴顏依舊不太害怕,他關心的是在這一百余騎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征西人馬。
但是從遠處的煙塵來看,似乎沒什么發現,又或是征西人馬并不在此處?
所謂望山跑死馬,雖然說看得見對面山谷之處的兵卒,但是不管是嚴顏這一方迎擊還是對面的征西將軍騎兵趕殺過來,其實都要繞一圈,并不是直接能夠飛過去的,所以嚴顏部隊縱然有些緊張,但是并沒有多少的慌亂。
雙方對峙了片刻,征西人馬忽然便調轉了馬頭,重新回去了,消失在山谷之間。
嚴顏深深的皺起眉頭,這些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
半響之后,嚴顏得到了斥候的回報,說是這些征西人馬確實是走了,才下令讓兵卒繼續前行,只不過行進的速度在不知不覺當中減緩了許多。
半夜時分,四下靜穆。
關羽臨時駐扎的大營。
松枝捆扎的火把,在夜風當中偶爾發出嗶啪的聲音,雖然撒了一圈的石灰,但是在光線找不到的帳篷角落之處,悉悉索索的依舊似乎有什么蟲子在爬動,還有些蛐蛐有一下沒一下的叫著。
急匆匆的腳步聲在大帳之外響起,然后似乎被護衛攔了下來,細碎的問話聲被夜風撕扯得伶仃不堪,但是關羽卻立刻被驚醒了,翻身坐起,然后沉聲招呼放人進來。
一名兵卒進了大帳,拜倒在地,從懷中拿出一個密封的竹筒。在大帳當中的火把光照之下,這名兵卒的手上,還有竹筒之上,都有些陰暗的顏色,那是已經干涸的鮮血。
“可有驚動他人?”
關羽一邊接過竹筒,一邊說道。
“啟稟將軍,卑職于道左設伏,一舉擒殺,并無驚動他人。”
關羽點點頭,說道:“甚善。先下去吧,休要張揚此事。”
關羽摸索著竹簡,目光漸冷。這個竹筒很輕,在封口處蓋著吳懿的印鑒。
“哼……取火來!”關羽冷哼一聲,吩咐道。
一旁的護衛連忙將插在帳篷中間柱子上面的火把取了下來,然后湊近了給關羽照明。
關羽根本不管火漆如何,徑直便用短刃破開了竹簡,取出里面的絲絹細看,半響之后沉吟不語,然后又拿起來,從頭至尾再看了一遍,瞇著眼,嘴角微微翹起……
吳懿吳子遠,你還分辨說沒有和征西將軍有所勾連?
先不說若是沒有勾連,征西怎會輕易放你回來,就單單說你讓吳班在郪縣提高警惕,小心防范就足以證明包含禍心,圖謀甚大!
你吳懿瞞得了旁人,怎么能瞞得了某!
不過畢竟還是有些聯姻關系,貿然斬殺了也是不美,干脆等回到了郪縣之后,便尋個由頭將吳懿吳班兄弟二人打發回成都,讓大哥來處理吧……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嚴顏也猛地從干草鋪墊的床榻上翻身坐起,驚動了一旁的護衛,連忙湊了過來,低聲問道:“將主,有何吩咐?”
“現在什么時候了?”嚴顏低聲說道。
護衛察看了一旁的計漏,說道:“大概是子時了。”
“嗯……”嚴顏豎起耳朵,聽了聽周邊的動靜。
夜風呼嘯,時不時有走獸在山間嚎叫,顯得分外凄厲。
嚴顏睡不著,披上了大氅,便出了帳篷,站在帳篷外面,眺望著沉寂的夜空。“征西騎兵攻又不攻,打又不打,就一味的絞殺吾等落單的斥候,究竟是為了什么?”
護衛沉默著。
樹木搖曳,沙沙作響,似乎是在回答,但是沒有人能夠聽得懂。
嚴顏緊緊裹著大氅,緩緩地繞著帳篷轉圈,忽然之間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什么,頓時神色一變,“來人,速傳陳軍侯來!”
不多時,陳軍侯便在睡夢之中被人叫醒,一邊穿著甲胄,一邊小跑著來到了嚴顏面前。
“陳軍侯,某且問汝,往前方斥候派出多少里?可有派往梓潼的斥候?”嚴顏沒等陳軍侯站穩,便劈頭問道。
陳軍侯有些茫然,但是也立刻回答道:“往前方斥候,按將軍之令,派出五十里……并無派往梓潼去的斥候……”距離梓潼還有一百多里,正常來說斥候不會跑那么遠,否則當日根本趕不回來。
“即刻令人,前往梓潼城查探!”嚴顏臉色嚴峻,“一路需小心征西人馬攔截!”
陳軍侯雖然不明就里,但是也當即應答,然后立刻安排人員,沖出了營地,往梓潼而去……
嚴顏望著斥候遠去,咬了咬牙。該死的,又中了征西的緩兵之計!
征西人馬圍繞不去,絞殺斥候,并不是要尋找機會攻擊此地大軍,而是為了斷絕斥候往來,為了讓梓潼求援的斥候無法抵達!
梓潼,恐是危矣!
想起這一日被征西騎兵威脅,然后下意思的減緩了行軍速度的行為,嚴顏就有些后悔,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來人!傳令,立即埋鍋做份,兩個時辰之后便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