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敵!
殺殺殺!
郝昭大吼著,帶著人馬在曹軍營地之內沖突。
他刀上都是血。
他身上同樣也是沾滿鮮血。
自己的,以及旁人的。
在沖擊的過程當中,郝昭也被流矢射中。
箭柄被郝昭順手折斷了,但是箭頭沒空處理,只能任憑他留在背上,活動的時候都會拉扯著血肉。
曹軍兵卒雜亂無章,一些人往前,一些則是往后,一些人朝著郝昭射擊捅刺,也有一些見到了郝昭等驃騎騎兵便是掉頭就跑。
眼角掠過黑影,郝昭猛的一縮脖子,一提盾牌。
不知道哪里飛來的短槍,撞在了郝昭的盾牌上,差點沒將郝昭撞下馬去。
從中央營地里面趕過來的曹軍軍校指著郝昭,似乎是在挑釁,但是并沒有沖上前去,而是在大喝著,列陣,架矛!
郝昭回頭看著自家的兵卒,還有手雷么?
沒了!身后的兵卒回應道。
郝昭嘖了一聲,轉向,轉向!
他可以不管他背上的傷口,但是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疼痛,只懂得一味的莽撞,然后帶著他的手下沖向死亡。
而趕過來堵住缺口的曹軍軍校也呼出了一口長氣,要叫他離開了陣列去和郝昭等驃騎騎兵搏殺,他還沒這個膽量。
校尉!那邊有間隙!
一名驃騎騎兵指著一個方向。
中條山北道口。
郝昭轉頭看了一眼,那邊不能去!
為什么?驃騎兵卒問道。
那邊沒曹軍!郝昭哈哈笑道,那么大一個山道口,卻沒曹軍!
那名驃騎騎兵似懂非懂,但是不懂沒有關系,只要跟著郝昭就行了。
小心陷阱!
又有一名騎兵跌落到了陷阱當中。
屮!郝昭憤怒大叫道,這群家伙,都是土老鼠么?!這么會打洞?!
又有一隊曹軍兵卒撞了上來。
殺殺!
郝昭驅馬沖了過去。
曹軍兵卒小隊很快就被擊潰,逃跑。
校尉!驃騎騎兵稟報,戰馬出汗了!
郝昭聞言,伸手在自己跨下的馬脖子上一摸,頓時摸出一手的戰馬汗水!
連續的奔跑,轉向,急停,跳躍,再繼續加速奔跑,使得戰馬的運動負擔很大,而馬匹這種生物,散熱系統沒有跟上其運動系統,導致如果劇烈運動之后,就會產生散熱困難。適當的出汗,對于戰馬來說沒有什么問題,而大量出汗則是因為戰馬體內積累的熱量已經很多了,進而產生出來的生理應激反應。
所以經常會見到有騎兵兵卒在戰馬奔跑之后,帶著戰馬去河邊洗刷沖涼的情況,也是為了幫助戰馬盡快的將體內的積攢的熱量散發出去,否則戰馬就會因為體內的高熱,引發類似于人類中暑,或者是熱射病的癥狀。
壞了!
郝昭下意識的就放緩了一些馬速。
在中條山營地之中的董昭,也漸漸的有些焦躁起來。
他原先制定的誘敵計劃,并沒有那么順利執行。
曹軍兵卒雖然有營地的加持,但是士氣頂多也就在及格線上下波動。關鍵是郝昭溜滑得很,就在山腳下的較為寬闊的地方來回奔襲,對于曹軍明顯露出來的進山孔隙似乎是視而不見!
不進山道,如何能坑殺?
可是這些驃騎騎兵左沖右轉,就是不進山道!
陷阱是死的,但是人是活的。
總不能派幾個人在陷阱前面,先掛出一個彩燈,然后不停的招手,老哥,來啊……
可就在董昭感覺到了無奈之時,忽然看見郝昭等人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來!
怎么回事?
董昭一愣,但是很快就明白了過來,郝昭等人的戰馬疲憊了!
這就是兵卒數量少而帶來的副作用。
兵卒少,可以很靈活,可是兵卒和戰馬的體力,卻不靈活。
消耗了多少就是多少,那種從白天能打到黑夜,都不會疲憊不需要休息的兵卒,那是在神劇之中,而不是在現實里。
既然驃騎騎兵的戰馬疲憊了,那反過來豈不是董昭最好的機會?!
即刻逼迫賊軍進山!董昭下令。他認為這一次戰斗已經到了關鍵的階段,只要讓驃騎人馬進入預設的山道,就可以發動陷阱了。
軍師,山道之中還有工匠……
一旁的曹軍兵卒提醒道,但是很快就在董昭殺人一般的眼神當中將后半截的話吞了回去,小的,小的現在就去傳令……
今日這場血戰,董昭他必須要贏。
這沒有什么好說的。
如果連驃騎的這種規模的偏軍都抵擋不住,那么且不說中條山大營修建得那么辛苦,制造了那么多陷阱,就光說在這里犧牲的那些人,豈不是毫無價值了?
嗯,沒錯,那些人都是自愿犧牲的。
包括現在正在山道上布置的工匠。
忽然之間,哨兵大喊著,指著北面方向。
董昭仰頭而望,見到遠處有煙塵騰起。
過了片刻,便是有人回報,說是之前董昭派遣出去假作援軍的那一部分兵卒回來了!
董昭大喜,便是立刻讓人命令那些兵卒去抄司馬懿的后路。
真乃天助我也!
董昭一時之間,都有一點想要朝著蒼天膜拜,感謝老天爺給力支持了。
勝券在握!
不過,真的在握了?
是曹軍!
曹軍兵卒的突然回旋,讓司馬懿意識到他的偽報被識破了。
曹軍有援軍!
否則曹軍兵卒不會回來得這么快!
其實,司馬懿的策略,也不算是完全被識破,只不過因為在董昭的某種目的之下,使得曹軍的行動,表現出了像是識破司馬懿的偽報的模樣。
司馬懿眉頭大皺。
他不會冒險,見到風險高出了預期,便是立刻決定撤退,即便是當下已經有些占優的情況下,也是毫不猶豫的讓人發出撤退的指令。
事實上,如果司馬懿繼續打,也不是不能打的。
因為回旋而來的曹軍軍校也很慌,他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情況。若勝時還好,一但遇挫折,多半就會出現指揮不順,兵卒散亂的情況。
勝敗就在這一瞬間。
撤!司馬懿果斷下命令,勒馬便走。給郝校尉發信號!準備撤退!
驃騎騎兵拋下中條山營地之內的殘骸,開始往西面撤去。
近乎于本能的,曹軍兵卒歡呼著,踏過血泊,反過來要準備追殺驃騎騎兵。
跑了一段之后,司馬懿回頭看了一下,怎么郝校尉沒跟上來?
郝校尉他們好像被困住了!一名驃騎兵卒大喊道,他們在山腳那邊!
司馬懿順著驃騎兵卒的指引望去,發現許多曹軍兵卒涌動出來,使得郝昭他們的撤退的道路被擁堵著,撤離得十分艱難。
這一次的突襲中條山大營有了一些成效,但是司馬懿也確定了一點,僅憑他們依舊無法摧毀這個龐大的曹軍營地,所以撤退也是一種必然。
再加上曹軍兵卒突然回旋,導致司馬懿等人的風險驟然提升,為今之計自然是撤離比較穩妥,保全將士兵卒人馬。
但要撤也不是說撤就撤的,無序地撤退必將引起大潰敗。
原先司馬懿和郝昭的約定,是相互交替的,也就是不管進攻還是撤退,都是交替進行,交替掩護。這樣才能讓兵力輪換調動,讓疲憊的兵卒戰馬可以得到喘一口氣的機會。
司馬懿知道曹軍肯定在山道之中布置了陷阱和埋伏,所以他和郝昭都是在中圈外圍試探,將那些明顯有埋伏和陷阱的地區查探出來,以便于后續驃騎大將軍進攻的時候,能有的放矢。
司馬懿很清楚,人馬都會疲憊。在疲憊的狀態下,戰斗力能有之前的八成,就已經很不錯了,甚至有時候會跌至不到一半,而且還會因為得不到及時的休息和調整,導致越來越疲憊,損傷也就不可避免。若是真等到人馬疲憊的時候再殺出去,那就免不了一番的血戰。
所以司馬懿一看到有曹軍回旋,便是立刻下令撤退。
可是現在郝昭被拖住了……
司馬懿微微嘆了口氣。
按照老賊,哦,小賊原本的想法,那就是直接帶著人走。
畢竟戰場上,刀槍無眼,一旦上陣,就只能是自求多福。
可問題是他若是真的這么走了,在驃騎軍中,恐怕就是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這無疑是為將者,最需要注意的地方。
如果說司馬懿不管不顧直接撤退,就算是逃得性命,也會給這些驃騎兵卒留下了
不遠處,又是一隊的曹軍沖了出來,攔在了郝昭等人撤退的路線上,并且還遠遠的沖著司馬懿等人揮舞著刀槍……
當司馬懿郝昭等人強勢的時候,這些曹軍兵卒未必敢出來,但是現在見到司馬懿郝昭要撤退了,這些曹軍兵卒的膽子忽然就大了起來!
就像是村子里面的癩皮狗,見到人來就狂吠,可是真等人近了,就立刻夾著尾巴逃走,轉頭看著人走了,又是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的地方跑出來,再次對著人影狂吠。
怎么辦?
一旁的驃騎兵卒急切的問道。
司馬懿拔出了戰刀,都掉頭!隨我沖!接郝校尉出來!
哦哦哦!
驃騎兵卒沒有人反對,更沒有人說我們先走,而是一同開始轉向,動作沒有半點遲疑,就像是他們原先就做好了回旋救人,再次沖鋒的準備。
傷員被其他的人護在了中間,郝昭帶著沒有負傷的沖在前面。
如果不帶著這些傷員走,顯然撤退會更加容易一些。
這一點誰都清楚。
但是那樣一來,就意味著傷員會被拋棄,要么自己動手結束自己生命,要么等著曹軍上來給一刀!
如果曹軍上來直接來一刀,還算是痛快的,可是大多數時候曹軍兵卒并不會選擇給驃騎傷員一個痛快!
這是一種內心虛弱的表現,越是內心怯懦的人,越是喜歡欺凌比他更弱小的人,或是動物。因此驃騎傷兵若是活著落在了某些曹軍兵卒的手上,這些曹軍兵卒就會表現出殘暴的一面來,讓這些驃騎兵卒生不如死。
沒有驃騎兵卒說要扔下這些傷員,也沒有傷員在原地悲愴的表示你們都快走……
傷重一些的被橫放在了馬背上,輕傷一些的則是坐在其他戰友的身后。
曹軍兵卒呼嘯著沖上來,舉著刀槍就是亂捅亂砍,就像是方才的怯懦并不是他們一樣。
之前被殺散的曹軍弓箭手也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朝著郝昭等人的方向胡亂射擊,甚至有時候會射傷了他們自己人。不過很顯然曹軍并不在乎這一點,也沒有曹軍兵卒奇怪他們明明在和舉著刀槍的驃騎騎兵在搏殺,為什么屁股上會中箭?
郝昭有些后悔。
方才是不是沖得太狠了?
要是多留一些馬力,多注意一下距離,現在說不得就不會陷入如此的困境!
越往前沖,曹軍似乎越多起來,郝昭等人的速度也被越是拖慢了下來。
曹軍像是一片紅黑色的沼澤,郝昭等人則是在沼澤里面艱難前行,就在郝昭等人有些絕望的時候,他們看見了一桿三色旗幟就像是陽光穿透了陰霾,火焰驅散了黑暗,又像是一艘巨輪劈開了波濤,朝著他們迎面而來!
司馬來援了!
郝昭大喝一聲,渾身上下似乎重新灌注了新的力量。
援軍來了!
又是一聲應和聲響起,然后更多驃騎騎兵也跟著喊了起來。
郝昭等人的速度忽然就加快了起來,而擋在郝昭前面的曹軍兵卒遲疑著,萎縮著,又下意識的往兩邊散去,就像是方才張牙舞爪,兇神惡煞的不是他們一樣。
沖出去!
被堵住的郝昭的人,見曹軍有了豁口,仿佛重新有了力氣,握緊了長槍戰刀,沖向前方,沖向那飄揚的三色旗幟!
攔,攔不住了……
曹軍軍校來報,卻看見平日里面都是溫文爾雅的董昭,竟然也是橫眉立目起來,眼瞼擠壓著眼角,透出了一股兇狠的神色。
攔不住?!董昭咬著牙說道,中條大營上下,就吃不下,攔不住這點驃騎兵馬?!爾等還有什么顏面存于世間?!
軍校連連叩首,頭在粗糙的地面上磕出了血來。
董昭知道現在這般變化,也不是這個軍校的問題,但是現在他覺得很是丟臉。若大一個營盤,而且還做了如此多的布置,結果到了最后,若是還能被這司馬懿郝昭給打出去,先不說士氣不士氣的問題,他董昭后面還要怎么統領中條山營地,在軍校兵卒面前有什么顏面?
如果僅僅是丟臉,那也罷了,可還有比丟臉還要更麻煩的事情!
曹軍如果不能在面對這驃騎偏軍的時候,取得一定的成果,抑或是至少留下大半的驃騎兵卒來,那么接下來的戰斗,還會有多少兵卒愿意打,敢于去打?
到時候驃騎大將軍一來,曹軍士氣全崩,那么不管是之前做了多少的準備,做出了多少的犧牲,豈不是都白費了?
就算是自己可以脫身,回到了丞相面前,又要怎么說?
曹洪不知生死,呂常多半估計也是難活,若是再不能取一些戰績,就算是曹操原諒他,不加罪他,董昭他都未必能在其他子弟的怒火和怨恨之下活多久!
到時候什么都別說,就問一句,那誰誰都英勇的戰死了,敢問您董昭董公仁是怎么活下來的啊?
董昭可是清楚得很!
山東士族子弟未必敢將怒火指向斐潛,但是絕對不介意找董昭作為替代發泄的對象!
自己,全家,甚至全宗族的人,都會在這怒火之中化為灰燼!
董昭騎虎難下了。
如果一開始董昭并沒有想要引司馬懿郝昭等人進入陷阱,也就不必派遣什么人馬,甚至也不需要做出什么引誘啊,假作啊等等的手段來,反正就簡單應對一下,司馬懿郝昭等人占不到什么便宜也就走了。
如此一來董昭也不會太難堪,畢竟幾個零星的棋子很輕,棄了就棄了。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董昭為了絞殺司馬懿郝昭,投入得太多了。
投入越多,就有越多的沉沒成本。
對于這種沉沒成本,又有幾個人可以說放下就能放下?
董昭明白,能放下自然是最好的,可是問題是他放不下!
這就像是棋盤上面原先并不是很重要的幾枚棋子,若是一開始就置之不理,那么也不會有什么太大的變化,只會孤零零的在一側。
可是等雙方在這棋子附近開始纏繞絞殺,開始投入了其他的棋子的時候,這原先可能并不是很重要的區域就忽然變重了起來,成為了雙方都無妨輕易脫先的棋筋!
從孤單的棋子,到重要的棋筋,轉變或許就在一念之間。
就這么讓司馬懿和郝昭離開?
董昭咬了咬牙,他忍不了,也沒辦法忍,要是就讓司馬懿和郝昭就此輕易的離開,那么他就干脆不用在中條山大營待下去了,麻溜的找個歪脖子樹自己掛上去了事算了!
最終,董昭下了狠心,傳令下去!全軍出動!必須給我攔下這支賊軍!不計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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