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阿姨,我出門了啊。”
挎上提包,換上高跟鞋的江瑜,站在門邊,臉紅紅的朝父母揮手,徐秋花拿著一雙平底的鞋子出來:“山里路難走,到了那里就換上,別把腳扭了,昨天你爸就是,不知道那邊街道維護,把腳給扭了。”
塞到女兒手里時,走出門檻的江建城,看了眼妻子:“說這些做什么,誰知道那街突然怎么就翻新了。”隨后,轉頭對江瑜小聲叮囑:“到了那邊,嘴要乖一點,手腳勤快的女孩,誰都會喜……”
“知道啦,爸。”江瑜臉紅到了耳根,慌亂的接過鞋子,揮了揮手,踏踏踏的跑下樓,和早晨出去買菜回來的街坊笑著打了聲招呼。
腳步輕快的出了小區,夏亦、胖子的車子已經等在那里朝她招手,后面還有磁王、周錦、犬女開的第二輛,一行人并未帶太多的東西,沒有待太久的打算。
“亦哥,你老家是什么樣的啊…..哪個叔叔、阿姨……”
“我也有很多年沒回去過了。”
行駛的車上,夏亦坐在后座,有些復雜的笑出來:“出獄后,給家里打過一次電話,是妹妹接的,我媽想接,我爸不讓,能聽到他在旁邊吼:這樣的兒子,我老夏家不要了,丟人現眼——”
“這么多年…..”小瑜拉著他的手,“說不定叔叔阿姨還是很想你的,你看我阿姨就是這樣,嘴硬心軟,說不定能冰釋前嫌呢?始終都是一家人嘛。”
她靠過去,下巴輕柔的放在夏亦肩膀上,目光清澈地笑起來:“現在的夏亦可是很厲害的,年輕有為,那還不給叔叔長臉啊,對不對?”
對于女子的安慰,夏亦只是笑了笑,微含的些許戾氣褪去,與小瑜對望一眼,拿手刮刮她鼻子:“沒事,其實只是很多年沒回去了,這次回去辦一些事,心里有些彷徨而已。”
兩輛車隨后駛出了市區,在郊外公路加油站加滿油后,往夏亦口中所說的老家過去。
村子的名字差不多已經忘記,那時候夏亦只有某某生產大隊之類的記憶,沿江河向西,還在青龍山下方很遠,依靠山勢而建,鄰近的還有一座名叫銅山的小鎮。
從交河市到銅山距離只有五十多公路,但再往后去往村子的路就畢竟難行,說起來,夏亦是返鄉拿戶口本去改一個名,但真正回來的時候,回家的路都有點不認識了。
畢竟離家十來年,出獄后因為父親對他的失望,不想認他,只得在交河市安頓下來,如今回來,某種意義上來講,也有之前江瑜所說的,也是還父親一個臉面,往后人家說起來:“這家人的兒子坐過牢…..”的話語后面。
還會加上一句:“.…..不過后來在外面有出息了。”
人活在世,一輩子之中其實很多時候,都是追求這一類的東西,就算坐在廟里的佛像都講究涂一層鍍金、袈裟。
夏亦的老家位于銅山鎮西北方向,靠山的位置,與小鎮離的還算近,但通訊、交通上算不上方便,轉道鄉間泥路后,因為之前下過一場凍雨,路面有些濕滑。
好在此時開過來的兩輛車都是四驅的越野車,倒不至于現在泥坑里,隨著前行,一直坐在副駕駛上打瞌睡的胖子,降下窗戶,指著不遠一片樹林,驚喜的叫了出來。
“老亦,你看那片果園還在呢!”
夏亦轉過臉,透過窗戶望去,一片片的果林蔓延,兒時的記憶里,好像是當初胖子就是因為偷人家的果子,被一條看園的大黑狗,攆到樹上不敢下來。
想想這么多年過去了,這片果園還在。
“等小花回來,我也帶她回到這里來看看。”
胖子望著另一側,早已拆除的孤兒院,八九十年的孤兒院就像敬老院(養老院)一樣,大多都安置在外面。
“原來這里就是以前亦哥和胖虎哥長大的地方啊。”
從淺睡中醒來的江瑜,眼睛還有些迷糊的看著道路兩邊的田野和遠處的山巒,不時能見到一兩個鄉民騎著電瓶車過去。
對于山村的景色,她并沒有看過多少,幼年眼瞎,再到長大又是在城里生活,此時看到這一切倒是很新鮮,像個小孩一樣,趴在窗框上,雙手放在嘴邊朝遠山頗為興奮的吶喊:“哇啊——”
“哼,幼稚。”穿著粉紅色呢子大衣,戴著一頂系有蝴蝶結的小圓帽的陳茜茜,坐在中座,無聊的踢著一雙白色小靴子,對于她這個年齡,外面的景色似乎并沒有太多的吸引力。
不一會兒,車子前方出現村子的輪廓,村外的曬壩,聚集著幾名外出務農的村民或站或蹲在那里抽煙聊天,也有三姑六婆的婦孺坐在附近一邊淘米掐菜,一邊家長里短的閑聊。
遠遠的,聽到汽車的聲音望過去,便是見到兩輛越野車停在不遠的地方。
“咱村誰家有城里的親戚過來探親了?這車好大。”
“離過年還半個月呢,說不定是城里人待的無聊隨便找個地方游玩的……是啊,恐怕要小十來萬吧。”
“.….說起來城里的姑娘那可是真好看,穿的也好看。”
一群大老爺們扯到城里女人上時,引得一旁閑聊的婦女不滿的時候,其中有人忽然說了句:“那人好面熟啊……”
“誰面熟?”
一群人望過去,夏亦從車上下來,一身襯衣西裝,正朝他們看過來,甚至還點了點頭。
江瑜跟在后面下來,她今天穿的是白色修腿的牛仔褲,白色高跟,上身是一件羽絨服,顯得曲線柔和、苗條而純凈。
這一路睡過一覺,下車跟在夏亦身后,看到那么多人看過來,微感羞澀的理了理頭發,倒是周錦從另一輛車下來,盡量將自己的曲線展露,挺著胸脯走在夏亦右側。
“這些人是誰啊…..兩個女的,都好漂亮。”
“后面那個個子稍矮一點的,好像也不錯,那身材真好。”
“不過,那年輕人好像哪里見過…..確實有些面熟。”
就在這邊細細碎碎的交頭接耳中,看到對方一行人徑直走進村里,有人皺眉道:“那邊是夏家林的方向……”
“哎喲,我想起來了,這不是那個犯事坐牢的夏亦嗎!!”
一個婦人將手里的青蔥一丟,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拔腿就朝夏亦所去方向跑起來:“你們幫我看著,我抄近路去他嬸家里說一聲。”
那婦人大聲說了一句,一溜煙兒跑去小路,繞著田埂,粗腰一扭一拐的朝前面沒有圍墻的小院跑過去,人還沒到,就扯開了嗓子。
“他嬸啊,快出來,有好消息來了……”
破舊的屋里,一名年齡四十多歲的婦人,拿著鍋鏟走出來,似乎眼睛有些不好,微微瞇著眼看見跑來的女人,眼角下的魚尾皺緊,微笑喊道:“啥好消息,正做飯呢,留下來一起吃吧。”
“不吃了不吃了…..我就是來告訴你。”
那名婦女回頭望了一眼鄉間的小路,當看到之前那一行人的輪廓時,手指了過去:“…..你兒子回來了。”
這邊,頭發花白的婦人僵立在那里,有些渾濁的眼睛閃出一絲光亮,早已不光滑的手在補丁的圍裙上僵硬的擦了擦。
“夏…..夏亦他…..回來了?”
“那邊小路上的,可不是他嗎?這下好了,你老兩口將來要享清福了。”
稍遠,夏亦已站在了家門口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