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異界的夏,復寧(本卷完)

光芒里，突兀進入人視線的不遠，長長拉出的溝壑最后面，格拉什躺在那里，陽光照在身上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半張臉都已經是淡藍的血跡，她發出痛苦的一絲低吟，晃動間，頭發散亂的垂在地上，身上襤褸的長袍也沾滿了濕漉的泥屑，與降臨時，已是兩個模樣了。

“凡人……一個凡人……”

淡藍的鮮血從她嘴角溢了出來，滑過兩頰，落去了后頸，一只眼睛有些呆滯的望著漸漸湛藍的天空，另一只眼腫脹的半闔著，瞇成了一條縫，而直接挨了一棍的左臉，即便是神，里面的骨頭也會碎裂。

“.…..我要起來，我是神啊……怎么能讓一個凡人給打敗……”

手指彎曲，動彈了一下，格拉什努力想讓身體內絮亂的神力平復，加緊修復損傷的軀體，然而傳來的，是力量沖突的刺痛，盡最大的努力也只能讓她恢復一點知覺。

“為什么……我是神啊……”格拉什望著蔚藍的蒼穹歇斯底里地大喊。

此時，她才明白，一身絮亂的神力，反而將身體的機能廢得七七八八，掙扎起身里，晃動的余光，看到一道身影從那邊走了過來，光芒落在對方身上，都有著像驅散不開的陰影籠罩，六只胳膊在空氣里晃動著。

隨后，夏亦的聲音，傳了過來。

“性命漸漸被剝奪的感覺，是不是感到很絕望，格拉什天神？”

格拉什搖搖晃晃的站直了身體，只有一只能視物的眼睛，看到對方走向了這邊。

她望著擁有六只胳膊的人，裂開嘴角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怪物！”

空氣的氣氛陡然凝固，只聽‘嘭’的聲響，格拉什帶出一條血線，飛了出幾米遠，撞在一塊被之前戰斗波及而吹飛的巖石上，留下一道淡藍的血跡同時，石屑都在四下紛飛。

格拉什砸在上面，反彈回落到地上，身體發抖的坐起來，就那么靠著巖石，凌亂的頭發披散，遮住了有些凹陷的半邊臉孔，就像一名落難的女子，狼狽到了極致。

“高貴的神靈……被一個怪物一樣的凡人所踐踏，你心里應該感到無比的興奮吧……”

對面，走過來的夏亦，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的變化，余光望去遠方駐足的一群人，開口：“有一點，但還沒有‘無比’這種形容的高度，我只是在想，你們活了那么久，為什么還不知足，你看，那邊你口中的凡人，他們只有短短的幾十年，或者更短的壽命，卻能找到活著的意義，而你們呢？”

夏亦停下腳步，蹲在坐靠的女人面前，一紅一白的雙眸緊緊盯著對方，“或許，奴役和毀滅才是你們漫長歲月里，唯一的意義，對嗎？”

“你一個凡人，懂什么？！”

“嗯，也對，我什么都不懂。”

夏亦點了點頭，嘴角勾起笑容時，伸手抓住了她的頭發，猛地一扯，將人拖了起來，直接拔離了地面，舉在半空。

“呃啊啊……”

從未遭受過這樣待遇的格拉什，頭皮傳來劇烈的刺痛，雙手也不停的掙扎舞動，痛苦的嘶喊之中，夏亦單手提著她，一紅一白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神色，只是嘴角還掛著微笑。

“凡人不懂高高在上的神靈，但是凡人懂有仇必報，血債血償。”

被拽著頭發，格拉什忍著頭皮傳來的劇痛，瞪著下方的身影片刻，漸漸的，臉上多了一些表情。

“.…..凡間所有的生靈都想活的更長，更好，那我們高高在上的神靈就不該想活更長久？”

“所以凡人就該死？”

“你會在意蟲子的生命嗎？”

陽光照射下來，人的影子重疊，投在地上斜斜拉長。

夏亦點了點頭，“有道理。”高舉的手臂猛地一揮，半空掙扎的格拉什，直接掀了起來，右臂五只手臂之一，晶石堆起，拉伸，有“啊——”的怒吼響徹。

方天畫戟呼嘯擲出。

釘在拋飛的神靈身軀上，尖銳的戟鋒刺了進去，恐怖的巨力，帶著身體，飛過無數人的視線、明媚的天光、狼藉的樹野…….轟的一聲巨響，壓著上面的身體，插在卡卡莫羅山的山壁上。

格拉什身體被貫穿，懸在高高的山壁，手腳搖晃幾下，昂起的臉孔，終于還是無力的垂了下來，一動不動了。

夏亦站在原地，望著懸在那巨大山體上的尸體，隨著余力輕輕晃動，對方消散的能量，陡然間讓他感到失去了方向。

神靈終焉，一切都結束了。

晨光、飛鳥、遠方的人都在朝這邊過來，交匯的光影中，站在原地的人，安靜了下來，隱藏心底的思緒此刻開始翻涌，早年為暗戀的少女拔刀，坐夠了大牢出來，后來，又為了讓跟著自己的兄弟們有一條出路，在島國做出破壞、為了治療自己和一幫紅石感染者，去米國搶奪紅石研究資料、甚至富士山頂，那打出的一棍……

再到最后，自己殺死了神靈，報了地球被入侵的仇恨，到了現在，罪魁禍首死了，忽然發現自己也失去了目標和動力。

“錢好好攢著，多的，還要給小花寄過去，養一個大學生可不容易。”

“我叫林漸淵…..你是夏亦，我聽過你的名字。”

“亦哥，你看，這是我的空姐制服…….”

“老板，我做過流鶯…..是殺人那種，不嫌棄我？”

“我殺的人，比你都多！”

“夏亦！我會親手抓到你——”

記憶中那些人和物不斷的翻涌，出現，又化為星點在腦海里散去。

天空，降下的烏鴉落在了他肩頭。

夏亦看著它，伸手拍了拍小腦袋，臉上多了柔和：“九爺，我們可能回不去了……你也見不到，你的三宮六院。”

“老師！”

清脆的聲音自后方響起，夏亦偏過頭去，一名穿著甲胄的少女，背負著一柄重劍有些狂熱的看著他。

隨后，做出了邀請。

“.….一起解救大陸上的所有人吧，以你的名義。”

夏亦搖搖頭，收斂四條胳膊，取過雪飲刀，轉身猛地朝輝瀑城城墻的輪廓劈出一刀，遠方轟的傳出巨響，磚石崩裂飛旋，夾雜著哀嚎慘叫的身影高高的墜下來。

‘鏘’的一聲，刀身回鞘。

“我就幫到這里，剩下的，靠你們自己了。”

說完，轉身帶著肩頭的烏鴉遠去。

阿爾托蕾婭看著走向遠方的背影，一名青色的哥布林正追上去，她朝那邊大喊：“阿爾托蕾婭不會讓老師失望的！！！”

回到軍隊前方，風吹過來，巨大的圣鴉旗幟連同她的披風一起，在風里獵獵作響，少女雙手舉起了師承的兵器，指向那邊裂開缺口的城池，看著身后延綿的一萬兩千人，清冷的臉上有著威嚴。

“進攻——”

延綿的軍隊擺開了陣勢，帶著簡單的殺意蔓延過去，箭矢如蝗，鋪天蓋地落入城中。

不久之后，掀起腥風血雨。

時間在這片異域的大地上，緩緩的流淌，戰亂的消息還在向四面八方蔓延，更多的人加入這場盛宴。

提米若亞，曾經翹家的女子看著窗外漸黃的樹葉，她已經很久沒有接到冒險任務了，以前的同伴在那次事件離開，最近聽說加入了南北兩面的戰事，原本離開家，活出自我的想法，在此刻，坐在窗臺前，有了一絲迷茫。

屋外，冷清的街道上，傳來一陣銅鈴，叮叮當當的過去，沿著這座冒險的城市去往東面，一座被森林包圍的伊米斯城。

清晨，紅色的房頂下，迪娜拿著掃帚在母親的催促聲里，不情不愿的掃著門前的臺階，潔白的圍裙沾染了灰塵，包裹頭巾的腦袋，偶爾抬起，聽到了叮叮當當的銅鈴，那是熟悉的聲音。

她抬起臉，綻放出了笑容。

聽到妹妹的呼喊，名叫邁卡諾伊的青年推開露臺的房門出來，望去那邊的街道，一只馱獸，一襲披風，幾把武器懸掛，綠色的哥布林在街邊被人追逐，一只黑色的鳥兒發出嘲笑的啼鳴。

馱獸上面，歪歪斜斜而坐的身影，正朝他招手。

“夏！伊米斯歡迎你來做客——”他站在露臺大聲喊道。

南北大陸的亂世將要出現了，但此時此刻，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堅信，戰亂總會過去，重歸安寧。

而他們依舊還要繼續守著自己的生活，將自己的血脈、世間的文化傳下去。

馱獸停下來。

“我也很高興，能來這里。”

夏亦笑著回道。

離開的季末，陽光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