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蠅營狗茍

看到皇帝斯特利這副毫無擔當，涕淚橫流的慘樣兒，侍立四下的大臣們心中毫無波動，甚至想笑。

——但，局勢卻容不得他們笑的。

一來，這皇帝樣子滑稽，年齡又輕，膽子又像老鼠般小，卻是個政治手段嫻熟，嫉恨心十足的狠人！一旦得罪了他，事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二來，眼見得海賊把皇宮的出入口給封死了，雖然只有區區十人，但萬一……萬一沉迷酒色財氣，疏于鍛煉的衛兵竟然敗了，那哥亞王國這幾十號貴人，不就都要交代在今日了么？

“陛下，”想著這些，花白胡子，面相莊嚴，雙腿卻在瘋狂打戰的老宰相連忙勸道，“快派親兵出宮迎戰吧……務要在守軍潰散、火勢控制不住之前，壓服賊人、掌控住局勢……”

“不行！”斯特利雖然哭得像個嬰兒，腦子卻似乎還算清醒，“衛兵都派出去了，誰來保護我？！樓下的房子燒個十座、二十座，下層的小貴族死他二百個、三百個，有我的命重要嗎？！宰相老兒……你是不是擔心自己的私產，便拿我的命開玩笑？”

“不敢！絕對不敢！陛下恕罪！”

宰相立刻跪下，磕頭如搗蒜。說實話，這老頭兒在心里也不能確定，自己是真的明斷是非，還是擔憂起了宮外黃金地段，兒孫們霸占的幾家商鋪，幾棟租屋？

甚至還有情報表明，海賊們在襲擊王宮以前，就是在自家的一棟租屋中隱藏的，他們的退路也在那一帶……

把這些事告訴皇帝，或許能對封堵海賊、擒拿他們有所幫助，但老頭兒決不會說！一些下三濫的海賊而已，早晚會全員落網，被凌遲處死，為了他們而丟了官位、失了富貴，根本不值！

于是，老頭兒眼珠一轉，想出了另一個主意。

“陛下……”他喘著粗氣，小心翼翼地瞟著眼前形容猥瑣、拖著兩行清鼻涕的年輕人，躬身道，“不妨，調用那支新的‘海賊傭兵’去清理他們？這兩方都是死不足惜的渣子，拼個兩敗俱傷，對咱們都好。”

“何須動用王城精銳？咱們的衛士，可還要在明年‘世界會議’時盛裝打扮，充當門面呢……在這種時候損失了未免可惜……”

——話是這么說，但老宰相心里轉的，卻是對那支所謂“王城精銳”發自內心的不放心！他知道，因為吃空餉、缺乏訓練、習慣吃喝嫖賭等理由，那支部隊無論人數還是戰力，甚至連海賊傭兵都趕不上。日常只仗著裝備優勢，才勉強鎮得傭兵們不敢異動。

——既然如此，又能解決眼下的心腹大患，又能趁機清洗不靠譜的“海賊傭兵”，何樂而不為呢？想必，那個率領著眾海賊的“洛克船長”也會把這當成出人頭地的機會，不遺余力出戰的……

——只是他不知道，這卻是“螳螂捕蟬、一石二鳥”之策，旨在把他的人手也消耗掉罷了！

老宰相提出的這主意，頓時令斯特利國王大聲稱妙。

“就這么辦！你立刻布置下去……另外，用電話蟲加密通知，讓來救援的部隊選出精銳火槍手，包圍王宮，暫時不動！等海賊們兩敗俱傷，就……全線進軍，見到海賊格殺勿論！”

老宰相會心一笑，點頭稱是。

斯特利皇帝他，除了死讀書跟玩弄陰謀，簡直可以說是屁都不會！但反過來說，也就意味著他在這兩點上，簡直可以說是人尖子……

最后的這布置，儼然比宰相所說還要陰毒，是不出自力清剿海賊，最后還把傭兵殺人滅口，連報酬都不用給的“絕戶計”！

追究下去，甚至都可以說是海賊內斗，下層軍官自作主張為之，就連王族的“光輝形象”都不會受損分毫！

不愧是哥亞王國的大皇帝！

老宰相連忙鞠躬謝駕，回身，就安排親信把這事布置下去了。

之后，他也不再看那依然驚懼萬分、瑟瑟發抖的皇帝和皇后，腦袋里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也就是這場“騷亂”后如何撈回損失，借著修繕受損港口與商業街，進一步盤剝百姓的打算……

這一帶的工程可以交給兒子，那一帶的街市可以送給部下，以此為交換，還可以在鄉間弄到更多的土地和賦稅……自己替斯特利皇帝處理了這么個大麻煩，稍稍撈一點，想必他也會坦然接受，甚至會來分一杯羹的……

想著這些，熬了一會兒時光，老宰相看到剛才派出去的親信屁滾尿流，臉上摔腫、褲襠濕透地，跑回殿上。

“不成體統！”老頭子厲聲喝道，“這副樣子是怎么回事！知道那個‘洛克船長’行事殘忍，但不過是隱居了近二十年，混不下去才重操舊業的‘落魄海盜’罷了！你竟被區區一個鄉野賊人，嚇成這樣子嗎？！”

“不是！大人，不是！”這親信淚流滿面，幾乎要哭出來了，“洛克船長反了！他拿著情報部門竊聽用的‘黑電話蟲’，腳下全是衛兵兄弟們的尸體。只說‘王族的算計他已經全部看透’，要跟王宮外的海賊合流，對咱們的皇帝和王宮財產……圖謀不軌啊！”

聽到這，那只懂得陰謀的“斯特利皇帝”儼然是停滯了哭泣，而從王座上掙扎起來，想要跟皇后覓路逃跑了。

“胡扯！妖言惑眾，惑亂人心！”老頭心中也是虛的，卻知道自己有必要安皇帝的心，哪怕是假相也無妨。掄起手里的鑲金拐杖，沖下臺階，對準那親信一通毒打，“且不說他一個鄉野海盜，憑什么知悉這種軍國大事！就算一萬分之一，被他知道了，那你又如何能毫發無傷，活著回來？不是早就被那銳利的‘黑貓爪’切得粉碎了嗎？！”

“屬，屬下惶恐！”被打得頭破血流的親信，只能不住地護住自己的要害部位，奄奄一息地答道，“實在是，趁亂才逃回來的……！”

“報，報宰相大人知悉，那‘外來的海盜’已闖入宮中，卻只有一個黑發及肩，約莫十五六歲，提著長刀的少女！自稱是‘笑顏海賊團’，也就是外面圍城那批海賊的幕后老板！她不愿與洛克船長合作，現已廝殺起來了……”

“胡說八道！”老宰相猶自喊道，“你說那什么‘笑顏海賊’，現已被我國‘兩千人’的部隊牢牢圍困在王都中央，主力也已被堵在港口，馬上就要被徹底殲滅了！什么只身一人闖入王宮？來人啊，把這家伙拖出去，亂棍打死！”

“冤枉啊！”那親信哭成一團，被面無表情的衛兵拖了出去。斯特利皇帝更是嚇得面無人色。

而老宰相心里更是亂成一團麻。

說實在的，這察言觀色之道，他比斯特利更懂。再加上這親信是他手邊使喚了十幾年的，說的每句話是真是假，掃一眼就知道了。

眼見得“傭兵反叛”、“海賊入宮”，這句句看似荒謬的消息，竟赫然都是真的……

既然如此，首先該想的就不是怎么安撫這個“蠢貨娃娃皇帝”的心，也不是調兵平叛！老宰相也算是見多識廣，連“偉大航路”都去過，深知大海彼岸那些“非人”的高手和“惡魔果實能力者”，是不能以常人尺度揣測的！

一人殺光王宮里的近千人，甚至從外面的兩千人包圍中全身而退……可能嗎？

蠢貨娃娃皇帝或許會覺得“不可能”，但老宰相深知，真的招惹上那種高手的話，根本就是看“人家有沒有那意思”！

哥亞王國這點安逸怠惰的士兵，根本不足為仗！只有“海軍本部”才能讓那些強者真的望風而逃！

既然如此……

“安心，皇帝陛下。無非是這家伙不敢面對兇惡的傭兵，捏造情報，試圖隔絕上下罷了。是大逆，之后滅他三族。臣會再派個不怕死的人去傳令的。”

“你，你去……”斯特利勉強安定下來，趴在地上捂著自己的心臟。

老宰相點了點頭，走出主殿，他的后背和額頭也被汗水浸濕了。

——哪里是去傳什么令？

——王城地下有條密道，可以直通城外。歷代的皇帝和宰相都了解這條密道的存在，唯斯特利因為繼位時間尚短，又玩弄陰謀、不得人心，因此尚未知曉。

老宰相的腳步，分明是小心翼翼，避人耳目的向那條密道前進，要棄城而逃了……

至于皇帝如何？管他去死！

家眷安危、良田美宅安在？雖然很痛心，但該拋還是得拋了，自己的命最重要！

老宰相做著這些“符合哥亞貴族傳統”的思考，向密道的入口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與此同時，何聞笛與“洛克船長”的激戰，也正好進行到尾聲。

這又是一個原著中，在“東海篇”出場過的冷門人物。說實話，若非有事先調查的情報，何聞笛都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他。

——這貨，曾經想要占據烏索普出身的村莊，謀殺烏索普青梅竹馬的準女友。

——為了這個目的，他還把撒謊、施暴、誘拐的污名潑在烏索普身上，讓他被村民鄙夷、排斥。

——在路飛的協助下，僅僅是一個愛撒謊鄉村少年的烏索普鼓起勇氣，將其擊退，讓一切變成了一個從未發生過的“彌天大謊”……

——誰能想到，他當鄉紳的意愿不成，卻又振作精神，成了哥亞王族雇傭的“精銳傭兵”了呢？

——雖然對他個人而言，這僅僅是安穩終老的“夢想”破滅后，出于自暴自棄，鋌而走險而選擇的行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