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劑”之于救世樞,便如同“彈頭”之于葬逝樞。
在維羅妮卡一針推入凡妮莎的手臂之后,她劇烈喘息了幾下,隨后干嘔了一口,才說道:“我的話語正常了嗎?如果可以,麻煩您松開我,我的手臂都被您扭痛了。”
“給你一些更加深刻的痛覺,好讓你記住這次教訓。”藥師松開了維羅妮卡,“阻斷針劑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你的問題,你回去還得治療,我會教你如何配藥,但實操需要你自己來。”
“應該的……啊。”凡妮莎捏了捏自己的肩膀,臉色都變了,“藥師……您下手可真狠。”
“畢竟我無法確認你是不是真的找到了抑制手段。”
“只是對自己認知的一切都不作出反應而已,雖然壓制本能還是稍微有些難度。”凡妮莎看了一眼維羅妮卡,“我在認知錯誤的時候使用了睡眠藥,如果我沒想錯的話,是不是用到維羅妮卡身上了?”
“藥效還可以。”藥師點了點頭,隨即打發走了幾個衛兵。剛才的對話中,兩人都沒有提到“瘟疫”相關的東西,外人是聽不出這里面有什么不對的。這事情顯然不能直接對這些衛兵說。
帶著凡妮莎回到住處之后,藥師先問了一下她的經歷。
很顯然,在凡妮莎打算晚上出門的時候,她就已經病發了,所謂伏擊之類的都是認知上的差異,她根本沒有去過驗骨庫,也沒有跟維羅妮卡一起放倒過什么感染者。只可惜在這種情況下,除了知道衛兵是從一條巷子里發現坐在那里用血繪制圣徽的凡妮莎以外,藥師也無法找出她的行動路線來,這得讓葬逝樞的人來才行。
至于凡妮莎解決自己身上問題的辦法,也是反復考察出來的。這個認知偏移不會讓她所有行為都出現問題,而是讓她的一部分行為出錯,凡妮莎并不能判定哪些行為會導致不正常的結果,但至少有一種是確鑿無疑沒有問題的,那就是祈禱。
神明真實存在,以及神明可以回應信徒這兩件事,保證了這條祈禱的通路絕對不可能被任何低等的存在干涉,無論瘟疫使徒丟出來的是什么東西,都不可能干擾真正信徒的祈禱。
凡妮莎邊祈禱邊摸索著割開手指來繪制圣徽,不過因為必須閉著眼睛,所以畫出來的不怎么樣,好歹是能讓衛兵看出圖案,不至于被直接抓進監獄里面去。
藥師聽完冷笑了一聲:“知道自己錯了?”
“知道了。”凡妮莎乖巧地點了點頭,“我不該因為自己看過不少案例就覺得自己是瘟疫專家了,結果差點把自己搭進去。”
“看過再多案例,沒有實戰經驗也沒什么用。對付瘟疫從來都是從小處開始著手,你細致觀察的本事倒是有了,但處理的手段太粗糙,什么情況都沒摸清楚就一頭闖進去,甚至還敢跟感染者接觸那么長時間去測試他的癥狀——我怎么沒發現你膽子這么大?”
“呃……應該怎么測試癥狀?”
“隔離觀察,這還用說?”藥師瞪了她一眼,“我是讓你們變裝成平民,又沒說你們不能借用教會的力量,這事情你們都不需要向上稟報,這里教區的主日神父就能幫你們把一切需要的準備好!”
“哈哈……我怕判斷失誤……”
“我怎么聽不出來呢?”藥師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拍在了桌上,“準備記藥方吧,凡妮莎。另外,就算你有感染癥狀,也別指望能休息了,自己發現的事情自己解決,這一次,我就帶你漲漲實戰經驗,但你得做好奔波的準備。還有你!維羅妮卡,你竟然也陪著她胡鬧,你之前在學習時候那些主見呢?”
藥師一頓訓斥把兩個人說成了鵪鶉,然后才開始講述配置藥物的方法。救世樞對付瘟疫有多種藥物,即使是不知道性質的,也有足夠優秀的廣譜藥物可以用來治療。
她這次可不準備輕輕放過,雖然通過“記憶”可以知道凡妮莎將來肯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誰知道現在就已經有這種膽子了?
“呃……您不打算掩藏自己的身份了?”凡妮莎甚至還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少廢話,保持默契。”藥師拍了拍桌子,“明天我就告訴你什么是正常的方法。”
凡妮莎趕緊繼續背藥方調制藥劑了。
她沒有到爆發期,就被阻斷針劑給抑制住了瘟疫過程,之后調制藥物要喝上幾天,瘟疫便能夠被祛除。然而,這樣的手段卻不是能夠普遍使用的,阻斷針劑就不是能普及的東西,而廣譜藥物也不屬于可量產之物,里面有幾種較為貴重的材料,教會負擔起來倒不是大問題,可一般人消費起來就比較沉重了。
普通人想要治愈瘟疫,一般都只能用更加漫長的保守治療,教會固然會救人,也不會白白做慈善。
“除了你自己的問題,之后這些病人的治療也得你跟蹤觀察。沒進入爆發期的,一般需要三到六個月的時間進行恢復,視瘟疫的嚴重程度而定。”藥師一邊指點著凡妮莎,另一邊也沒放過維羅妮卡,“至于維羅妮卡,你學習的是致命生物,如果你的記性還沒出問題,就應該記得我提醒過瘟疫使徒動手的時候往往會通過怪獸作為媒介,而不是自己親自出手。”
“是!”維羅妮卡急忙點頭。
很顯然,藥師也知道這件事等不了,解決瘟疫永遠是早發現早解決,必要的準備要做,可容不得她浪費太多時間。布置好兩個人的工作之后,她就快速找上了這里的教會。
在瘟疫沒有出現顯著危害之前,救世樞是不允許大動干戈地全面出動的,因為要調集的人力物力實在太多。因此,藥師能借出來的人只有一隊普通的教會騎士。
一隊,按正規標準就是二十人。對于調查瘟疫來說倒是足夠了。
第二天,這一隊人加上藥師三個,一早就出發去了那條街道。
“掛上教會的徽記,你們的行動有很多方便之處。”藥師把一枚救世樞的徽章掛在胸口,帶著一隊人氣勢洶洶地沖進了那條發現了問題的街道。
教會的名聲在平民之中也頗為有用,尤其是救世樞,這算是和他們接觸最多的一個樞機了。藥師沖進一個餐館的時候,也沒有幾個人真的害怕,只是有些吃驚。
“各位,救世樞今日在此行動,因為發現了一種瘟疫的前兆。你們或許不知道瘟疫是什么,但我們會檢查每個人的身體情況——每一個人。很遺憾,這一次的情況很嚴重,因此沒有拒絕的余地。”
兩位騎士就這樣守住了門口,緊接著,其余的騎士也散開,依樣兩人一組,將街道上另外一些開著的飲食類店鋪通通封鎖。
這樣的手段自然是鬧出了不小騷亂,但也僅僅是一陣騷亂而已。
“教會的權威——你們根本不用采取之前那樣套個人來測試的方法。”
所有來此的人自然都套上了一層“除穢”來防御瘟疫,而藥師根本就不去親自動手試探,既然凡妮莎都測過了,她就省略了那些測試的過程,直接讓老板拿出了蜂蜜和蘋果,給這里的所有人進行了測試,然后一個個叫出來問了結果,還能嘗到味道的送去另一個屋子呆著,而嘗不出味道的直接送去一間騰空的屋子里準備運走。
“瘟疫的正式處理,或者說立案,需要湊齊的幾個條件——癥狀、感染者、人數、傳染性、傳染途徑、不可常規療愈證據。”
藥師一邊安排著人們有序檢查,一邊給凡妮莎講述著應該采取的處理方式。
“那個……不需要查發病原因嗎?”
“一般不用,怎么,你覺得有什么必要嗎?”
“不,只是我從昨晚開始就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何是我被感染了,而不是維羅妮卡?而為什么我會看到那一大堆不正常的幻覺,甚至包括去驗骨庫這種虛無縹緲的經驗?我的認知不足以讓我編出這堆東西……”凡妮莎看到藥師鼓勵的目光,不由得鼓起了勇氣,“所以我在想,無論是感染還是發病,是不是都因為我比維羅妮卡更加熱衷于去追查這個瘟疫?”
“嗯?”
“驗骨庫是否真的有一位名叫富格特的人的尸體?是不是他也和我一樣,察覺到了某些不對的東西,打算去調查,結果遇到了和我類似的情況?我不確定,但我想我感染的瘟疫與此可能有關。”
“能干擾你的認知,所以能通過認知為媒介發動,這是你的思路對不對?”藥師反問。
凡妮莎點了點頭。
“那你現在就去驗骨庫。”藥師說道,“你現在的認知絕對沒有問題,那么你就親自調查,雖然你之前的行動莽撞了一些,但既然都調查到這一步了,也別浪費了線索。”
“是!我這就去!”
“路上記得一直保持除穢——連索恩神父都知道在見我之前在身上套著。”
有維羅妮卡輔助就足夠了,藥師對這里的人的排查速度很快,不過半天時間,封鎖的各個餐館就全都查了一遍。只不過除了餐館之外,瘟疫恐怕還擴散到了其他的地方,這幾天的人員流動可不小。
“癥狀、感染者、人數、不可常規療愈,好了,只差兩個。”藥師快速起草了一份神情報告,也傳授維羅妮卡寫法,“前三個都要如實匯報,因為都很好查證,但最后一項可以編得嚴重一點。”
“啊?”
“你可以寫上你所知道的各類驗證法門,哪怕你沒用過都行。因為這件事不會查證,反而會反映一個情況,就是你現有的手段不足以測定這個瘟疫的通常治療是否適用,這有助于后面功勞評定的時候給你爭取更多可用物資,例如針劑。”藥師說道,“我就跟你說這件事,別隨便告訴凡妮莎。就她那個膽子我擔心她敢把書上看過的都寫上去。”
維羅妮卡哭笑不得,卻也無法否認,這像是凡妮莎干得出來的事情。
“傳染性和傳染途徑,好吧,最難的兩個點。”藥師嘆了口氣,招呼了維羅妮卡一聲,走進了那用來安置被感染者的屋子。
她沒有跟這群人廢話,而是拿出了一瓶藥擺在桌上。
“很不幸地告知各位,各位是被測定的感染者,相信你們也有所猜測了,畢竟正常情況不可能出現味覺失靈的狀況,而你們有。”藥師點了點桌上的那瓶藥,“我不知道你們有多少人在紫羅蘭城住了很長時間,但我認為至少有幾個應該清楚這時候應該聽教會的話。瓶子里是藥物,能暫時抑制你們的癥狀,但也只是抑制,研究對癥藥物需要時間,教會會負責,而相應的,你們需要把自己近幾天的所有經歷,如去過哪里,和誰交流,尤其是你們互相之間是否有過交流,全部講清楚,否則拖長了治療期,麻煩的還是你們自己。”
她根本不擔心有人會反對,因為反對是無效的。整個紫羅蘭城除了托里爾大公在內的少數幾個貴族,就沒有教會不敢強制隔離的人。
“好了,現在,全都上來領藥,然后挨個講,其他人聽著,之后在自己的講述里想想怎么作補充。維羅妮卡,記錄。”
藥師立刻開始了下一步的清查。
另一邊,凡妮莎已經在驗骨庫重新查證了自己在認知錯誤中所見的一切,她發現那里確實有著富格特的尸體,但死亡原因和驗尸記錄都是清清楚楚的,沒有如認知中那般模糊。在讀過這些之后,她也意識到富格特大概是和她一樣察覺到問題了,不過這一位大概是準備找教會求援,卻低估了瘟疫的影響。
“很好,這樣基本上就能確認這個瘟疫是以調查瘟疫的意愿作為誘發條件的,只是不知道是怎么傳染出來的……我這就找藥師匯報。”
她拿了張紙快速記錄下富格特的資料,匆忙往回趕。不過就在隔著一個街區就能到達之前那條街道的時候,一個人忽然從房子里撞門而出,這人的口鼻部位滿是鮮血,表情猙獰可怖,手上也是鮮血淋漓,他看到凡妮莎后,立刻咆哮了一聲,向她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