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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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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11-14  作者:幸福來敲門
 
元佑三年十一月五日。

寒風卷著細碎的黃沙,掠過涼州城。

王厚按劍而立。

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而今大宋在涼州早已是生根發芽。自從朝廷委派王厚經略西北,這片曾經黃沙漫卷的不毛之地,如今已是阡陌縱橫,軍屯遍地。

同時涼州牧場供給了宋軍大量的騎兵,多余馬匹還裝備了大量的車隊,進行這一次縱深穿插的進攻。

隨著戰鼓擂起,熙河路大軍從涼州起兵,涼州直,黨項直,還不算各軍附屬騎卒,漢軍直屬騎兵直。無數馬隊車隊從營盤中涌出,從四面八方匯入行進的大軍中。

但見近十萬大軍行進間,令騎往返,除密集腳步聲外,別無雜音,肅然有序。

數萬騎兵一出涼州,正是我漢家兒郎‘氣吞萬里如虎’的氣勢。后方則是大車,二十余萬的役夫,其中過半是從秦鳳路征發而來,其余則從熙河路征募。

楊大頭也是其中一員。

他今年五十,原是秦州人,因朝廷招墾遷至熙河路安家落戶,娶妻生子。

這次又被從熙州的家里征發至涼州來。

從熙州至涼州這條路,他已走了多少趟了,本以為年歲大了,這輩子不會再走了。

但這一次舉國之戰,從熙河路中每三丁要征發一人,秦鳳路每五丁征發一人。保甲道,朝廷下得是死令。

什么是死令?誰敢逃役就要死的那等。

所以楊大頭運氣不好被抽中了,就不得不去了。

風沙彌漫開來,楊大頭渾濁的眼睛看著這一切,所幸的是家里蓋了宅子,大兒也開始發蒙了。朝廷允諾,若他折在陣中可供他大兒繼續讀書,日后衙門里有差事會優先安排他。

自古軍興百姓有多苦,他發蒙的大兒給他念了一首石壕吏,聽得楊大頭沉默了良久。

不過他轉念一想,當今天子比唐朝圣人還算是開明的。他若是死了,給孩子掙一個前程,這輩子也值了。

楊大頭看了眼大車,車上裝載的是馬料,但這并非給他拉車的騾馬食用,而是專供沖陣戰馬的精料。

至于其他大車裝著各種兵甲或糧秣。

“駕!”

楊大頭揚起鞭子,跟上大軍行進的隊伍。

三十余萬人行軍并非易事,兵馬各自良莠不齊,行軍速度有快有慢,還要遮掩運輸物資的民役。

一旦走不好即散了,所以王厚將兵馬分作三部,騎卒步卒雄赳赳氣昂昂,大軍朝賀蘭山浩浩蕩蕩而去,望不見盡頭,日出時前隊兵馬方出,直至日暮時,后隊方才離開涼州城。

青唐蕃部也與他們一并穿過沙漠,不過他們走另一條路線,否則沿途取水就難了。

鄜延路。

銀川城。

宋軍筑永樂城失敗后,元佑二年,黨項亦丟了靈州城。李秉常為了求和割讓了夏州,銀州等定難三州。

宋軍趁勢挺進,并廢棄了在永樂城筑城的原方案,轉而選在銀州修建銀川城,作為經略橫山的大本營。不過一年功夫,不僅建好一千五百步城,連護耕堡都建了八座。

自宋軍進筑銀川后,橫山附近的蕃部三分之二都投向了大宋,李秉常三令五申,不許投宋,但凡歸附漢人的蕃部,一律執而殺之。

但經不住大勢所趨,人心所歸。

因為自元豐以來,定難五州屢屢大旱,對黨項而言,河南之地只有橫山和天都山可以耕牧,其余都是貧瘠不堪。

如今天都山已失,橫山又年年遭遇大旱,李秉常年年點集,橫山蕃部早已難應。現在宋軍進筑銀川城,橫山蕃部多明里或暗里投宋。

其實宋軍當初還可選擇駐夏州,也就是當年赫連勃勃筑統萬城故地,去年也被割讓給宋。

但夏州經多年征戰早已殘破不堪,城墻都被宋太宗拔去。呂惠卿曾多次指揮河東兵馬來打草谷,致土地荒涼,百姓逃亡。所以宋軍只留一隊兵馬看守,轉而經營銀川城。

如今銀川城中重兵擁集,從內到外透著殺伐金戈之氣。

城中五間七架的白虎節堂更是氣氛肅殺,廳堂四面滴水檐下甲士密布,帥旗號旗置于堂前,于寒風中颯颯作響。

種師道與米赟、曲珍、高永能、景思誼、劉法、劉延慶、劉仲武等將正在堂中聚議。

四面窗戶緊閉,堂上燃著手臂粗細的紅燭,軍圖中央則原先的定難五州。

但見主帥種師道言道。

“昔日洪州,宥州,銀州羌戶最是勁勇,乃李元昊,李秉常素來所持,為中國心腹大患,而今只余洪州一州!”

”但只要攻下洪州,龍州,再取鹽州,如此橫山可定,也完成司空布置給本路的方略!“

卻見劉法出班道:“啟稟節帥,末將有一計策!”

種師道道:“道來。”

劉法道:“末將派人查探過,洪州城低矮,不過溝壕一道,可命數千騎兵疾馳而襲之。”

“每名騎兵攜草一束,鐵鍬一具,填壕而過,掘斷城身即可得城。”

一旁米赟道:“洪州黨項羌經營了上百年,如何能取巧而下,此策不可行。”

另一員將領劉延慶附和道:“我軍兵多將廣,徐徐進兵才是正道。”

眾將唇槍舌劍爭議作一團,身影印在窗戶紙上,好似一場皮影戲般。

種師道心知,陜西各路派系錯綜復雜,尤其是鄜延路中,大大小小的將門間各有矛盾,平日里都是爭功諉過。

趙宋官家喜提拔寒門官員來平衡朝堂局勢,種師道既用種家子弟,也提拔不屬于任何派系的劉法,使之脫穎而出。

但見劉法道:“用兵當正奇相合才是正道。正所謂兵貴神速,當初王中正率大軍攻興州,靈州只需數百騎兵可下,他卻偏偏不作為,以至于貽誤戰機。”

“而今取洪州只需這般,何至于大費周章。末將愿立軍令狀。”

種師道聞言:“真乃壯士,就依汝所言。”

一旁米赟則滿臉不服地道:“節帥是否將進兵方略向行營稟告?”

種師道擺手道:“不必,出兵之前司空有早言在先,用兵不可遙度,臨敵制勝之事,皆委于將帥!”

“后方之事不利責在于他,前線之事不利責在于我。”

“總之一切只要打贏了就成。真事事請教司空,敗了照樣被治罪!”

眾將聞言默然。

種師道對劉法道:“大戰在即你的兵馬每人先撥五貫錢,一匹絹,一匹棉作安家之用。另還要什么軍需酒饌盡管取來,本帥一切依你調撥。”

“此戰許勝不許敗!”

劉法轟然道:“末將領命!”

韋州,原黨項靜塞軍監司所在。

當年李元昊在此曾經略環慶、涇原等路,而今韋州早成了宋軍此番攻伐黨項,環慶路和涇原路兩路大軍的后勤大本營。

過去黨項經營興州,靈州,水利灌溉發達。

靈州當地都可以耕種大規模的水稻,所以此舉減輕了宋軍糧草千里轉運之難。

唐時朔方節度使管兵六萬四千人,靈武郡城(靈州)就駐防兩萬七百人。糧草自給的前線重州屯駐重兵,是一等威懾敵國的辦法。似河東路的麟府也駐扎宋軍兩萬兵馬,令黨項不敢在此耕牧。

宋軍取得靈州城后,即進駐兩萬環慶,涇原路精兵,又募了數千當地已經胡化的關西漢人為弓手,虎視一河之隔的興州城。

除了屯兵外,奪回靈州還有一個重要意義。唐太宗在靈州會鐵勒諸部,后被尊為天可汗,從此唐朝正式確立對草原各部的控制。

奪回靈州,意味著中原重振聲威。

為了方便幾十萬大軍西征,除了靈州外,宋軍還有韋州,環州,鳴沙州沿著進軍的路線各建了數座糧城。這也是宋與黨項戰爭攻守異勢所致,宋軍將大量糧城前置,縮短了補給距離。

王贍,彭孫為二路經略使后不斷招誘黨項人口兵士以及守將,使之投宋。一個月內,歸附黨項叛民就有上萬之多。

確認出兵的消息后,環慶路經略使王贍,以姚雄為先鋒出兵靜州。

姚雄以黨項降卒為前導,事先偵得守衛烽堡士卒姓名,命黨項降卒詐呼大首領來了。

呼出一人,即斬一人,利用這辦法拿下了十余座黨項為戒備宋軍而設的烽堡。

等到姚雄大軍抵至靜州城下時,駐守靜州的黨項監軍嵬名藥默大吃一驚,當即不戰而降。

宋軍輕易地攻陷興州的西面門戶后,順勢包圍懷州攻打。王贍派兵嘗試過黃河,但被守軍擊退。

而涇原路經略使彭孫事先偵得惟精山守軍羸弱不堪一戰。

彭孫使降伏大宋的原左廂監軍司統軍嵬名阿埋招降,蕃部喝強山,訛心二部叛宋,黨項駐守在惟精山兵馬震動。強山告訴彭孫黨項兵馬部署虛實,彭孫當即命郭成劉隆二將分別從上下游渡過黃河直取惟精山,結果黨項兵馬大敗,惟精山失守。

當宋軍炎炎大旗飄蕩在惟精山時,順州城門戶洞開,讓彭孫所率的涇原路主力輕易渡過黃河天險,沿河黨項兵馬不敢抵擋或降或逃。

順州再度被宋軍圍困。

開戰之初,涇原路和環慶路進展極順。

祁連山脈下,阿里骨催發大軍,一旁作為監軍則是童貫。

阿里骨所率的回鶻,韃靼戰士所行的目標,是黨項黑山鎮監軍司。

童貫仔細打量,阿里骨手下兵馬堪稱驍勇,實勝過他之前所見的青唐部兵馬,只是可惜披甲率不過一成。

反觀宋軍兵馬,熙河路披甲率接近五成,而陜西其余各路也在二至三成之間。而李元昊當年橫掃關中時,通過繳獲來的宋軍鎧甲,其兵馬披甲率極高,甚至搞出了鐵鷂子這般全員披甲的強軍。

但平夏城一戰后,黨項精兵喪盡,鎧甲盡失。

阿里骨與童貫言語道:“你說此番我軍打下地方,是奉給大宋,還是歸于我家。”

童貫道:“節度使不是作大宋的官,怎么此話?”

阿里骨道:“既是節度使就是藩鎮,當然是要有個說法,話要問在前面。”

童貫道:“此番北伐,我軍從各路出兵逼他。”

“你兵馬出個力!趁虛襲個黑山鎮,不費甚功夫。事先都講好了,難不成要食言?”

“之前出兵還道是出個力,走個過場。可俺卻知高昌回鶻此番或要出兵南下支援黨項,到時候怎辦?”

童貫問道:“不知高昌兵馬如何?”

阿里骨看著童貫神色,倒似在打量高昌的實力。

童貫也不掩飾道:“打下黨項后,朝廷便與高昌接壤了,以后總是要打交道的。早些知道其底細,日后或也可作進取之用。”

阿里骨看著童貫這般毫不掩飾的進取之意,也是暗生忌憚。

他也算在宋朝拘役過數年,對國朝掌故十分熟悉。似李憲,童貫這等太監出來監軍,各個不是好相易與。這些人專承人主心意而為,完全沒有是非對錯,用事自私冷漠,殘酷無情,只是一意制造殺戮,以滿足一己富貴。

宋朝皇帝用這等人,如何是國家之幸?

童貫短暫沉浸于建功立業、開疆拓土的雄心后,旋即轉過頭問道:“方才節度使說要什么報酬?”

阿里骨則肅然道:“打敗高昌,乃甘為大宋天子驅策之事,至于能不能得黑山鎮之事還請公公替俺主張便是。”

童貫聞言大笑,這阿里骨還是這么能屈能伸,司空言此人乃安祿山之輩,真一點不錯。

童貫當即滿天許諾,阿里骨自也是表了一番忠心。

不過這二人都是一丘之貉,彼此都知道對方的話,連一個字都不可信。

熙河路大軍從涼州出發,便直入沙漠。

大軍初入時還能在沙漠的邊緣時還能見到不少油蒿,隨之深入后沿途所見多是黃沙萬里,路途上除了沙柳,烏柳之外,沒有其他植物。

所幸沙漠之中大大小小的湖泊散布其中,黨項人稱這些湖泊為海子。

湖泊周圍形成綠洲,宋軍進軍之前都已經探好地形,方便大軍沿途補充水源。

兵馬一抵達,人馬駱駝皆往湖灘爭相飲食。

楊大頭愛惜牲口,自己口渴舍不得喝水,路上但見自己騾子渴了,立即解開車上的水囊給騾子喂上。

如今到了湖灘,楊大頭一面讓騾馬飲水,一面將空的水囊裝滿,得空后方才自己掬一捧冰寒刺骨的水慢慢地喝了。

楊大頭這才走了兩百里多路,就看到大軍的牲口沿途就已經倒斃了近一成。

不少民役只好自己背糧前進。

楊大頭喝飽了水,心疼地摸了摸自家的騾子,對他而言這頭騾子就是他的命。眼見騾子喝飽了水,在草灘上啃食起草來,到此楊大頭才放下了心。

“啟稟大帥,我軍沿著湖灘進軍,已掃蕩黨項部族帳五百以上。”

“啟稟大帥,探馬回報,黨項的斥候已至黑水河上游。“

鈐轄種樸快步向王厚稟告,甲胄鏗鏘作響。種樸臉上有一道橫貫左頰的刀疤,是五年前與吐蕃人交戰留下的。

“看來黨項人早有防備,加強了黑水河守衛!“

種樸順著王厚的目光望去,只見沙漠深處附近有黨項部族的屯田,還有商隊出沒。

王厚轉過身,宋軍營寨里火把次第亮起,這位年少跟隨章越出關征討熙河路的大將如今兩鬢已見霜色。

“傳令諸將,酉時中軍帳議事。“

中軍大帳內,一座精細的沙盤占據中央。

王厚用馬鞭輕點其中一處:“攤糧城黨項人咽喉命脈,軍屯要害,也是我師此番目標。“

沙盤上,這座土城如一顆楔子卡在戈壁與綠洲交界處,周圍散布著細碎黃沙。

在李元昊死后,遼國與黨項的第二次賀蘭山之戰中,遼國分三路進攻黨項,南路軍從幽州出發攻黃河河套附近,中路軍從陰山南麓出發,而北路軍則從繞過賀蘭山,直接攻打河西走廊。

這一戰遼國南路中路雖遭到了失敗,但北路卻大獲成功中。先攻取了涼州城后,回頭攻取賀蘭山下的攤糧城,這一戰黨項大敗,連李諒祚之母沒藏太后等眾官僚都被遼軍俘虜了,之后遼軍兵臨興慶府,在南路軍兵敗,中路軍無功而返而下,逼迫黨項丞相沒藏訛龐向遼國乞和。

而這一次熙河路兵馬將復制這一路線,不同是遼國是從東向西攻,再折返向東,而宋軍是東面直出涼州,翻越沙漠后攻打攤糧城,再與涇原路,環慶路兵馬會師于興州城下。

“黨項在此囤糧五十萬石。“

王厚馬鞭突然敲在沙盤邊緣,“取此城,我大軍憑糧可直取興慶府!”

宋軍最苦惱的就是后勤,黨項深明這一點,之所以故意將糧城建在賀蘭山的背面,就是防止宋軍正面攻伐取糧。所以攤糧城一直是黨項屯糧要地。

而這一次宋軍從河西出兵,繞過了黃河天險,攻黨項背部,直插軟肋。復制遼國第二次賀蘭山戰役的大迂回戰略。

帳中諸將低聲議論。

種樸突然道:“我看黨項兵馬必在攤糧城周圍設伏。我軍斥候之前探查這里,皆為黨項斥候所逐。“

話未說完,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親兵掀帳而入,單膝跪地:“報!涼州急遞!”

王厚接過漆封竹筒,展開軍報,眉頭漸漸擰緊。

“黨項拜仁多保忠為大將,右廂軍監司都統軍,嵬名律令為副將,調集十二萬大軍,向河西移動。“

帳中氣氛驟然緊張。

種樸道:“大帥,必是沖著我們來的!”

“大帥,如何迎敵?“帳下將領齊聲問道。

王厚道:“我軍討伐黨項此番五路齊出,黨項不可能五路迎敵,必是沖著一路而去。”

“諸位,此必是決戰。”

原來黨項早有勇斷,竟調兵于此。

章越抵達京兆府后一直處置經濟之事,眼下戰事一起,米價飛漲,朝廷雖出臺了政策限制米價囤積居奇,但是朝廷越出臺政策,米商們就是越是聯合起來惜售,這不由令章越覺得有些棘手。

從古至今都有些商人深諳做空國家的道理。

他們各個都深明索羅斯反身性原理,他們不是商量好一般,而是基于某種蜂巢意識般涌來。

就好比如今米價上行,朝廷出臺政策進行限制,但是這些人就是對著干。

因為他們明白一旦朝廷的政策底部被擊穿,這就意味著調控失敗,那么米價將會報復性的暴漲,甚至遠遠高于之前還未限制米價的時候。

那么這個暴漲的區間就是這些人獲利所得。

坐鎮長安的章越對這些人毫不客氣,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抓起來嚴辦。

當然此舉遭到永興路不少官員反對,這些人倒還頗有哈耶克信徒的風范,說什么這是市場化行為。

但平日里也就算了,現在三國交兵,國家生死存亡之地,也要分場合的。章越毫不理會這些人的勸誡,甚至請出了天子劍殺了兩個暗中勾結商人哄抬糧價的文官。

直接破了‘不殺士大夫’的傳統。

等殺完人,重辦了一堆人后,章越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朝廷囤糧,在市面上拋售,平抑了糧價,還為大賺了一筆錢。

到了這一刻,永興路官場上下才明白,原來章越不是為了平抑糧價,而是純純是為了殺人立威啊!

章越之前還挺能裝孫子的,原來和蔡確,呂惠卿之流是一路貨色,司馬光那句經典名言還真TM的有道理!

從此以后永興路為之一肅。

這也是章越一向手段,要么不作,要作即不要休。

既是頒布政策,就絕對強硬,絕不容許市場擊破政策底線。

從此再無人敢鬧事,炒作物資,京兆府百業有序,物價平穩。

此刻章亙入內稟告。

卻見章越正在食一碗麥飯。

章亙知道章越乃南方人吃慣了稻米,今日怎食麥飯?

章越放下筷子道:“你說得果真不錯,邊地苦寒,這是黨項賀蘭山以北所產的麥子。”

“這里的麥子必須歷一年才熟不說,吃到口中甚是粘牙,幾乎不能食。”

章亙恍然,原來章越食麥飯是這個緣故。

“不僅賀蘭山,其實熙州麥子也遠不如關中所產。此乃天寒所至。”

章亙道:“啟稟司空,入冬以后天氣驟寒,甚至更勝于往昔,這次冬季發兵,各路以羊裘賜以兵馬,以一羊裘用五羊皮,一張羊皮直五千錢計,用錢二十五貫。”

“另賜烈酒御寒,草料生火又每月支錢兩貫。”

“各路兵馬征戰間,皆依熙河路兵馬例,日給粟兩升五合,增錢兩百。”

章越聞言負手踱步,興慶府在黃河附近,而且水利發達。之前在春夏之際進兵恐怕會遭遇黨項人當年在靈州城下掘堤水淹三軍的戰法,所以選擇在秋冬之季的枯水季進兵,也是有利條件。

但是天氣嚴寒,不僅導致黨項和宋朝沿邊糧食歉收。

同時宋軍的冬衣和草料,衣食供給都要錢。反觀黨項人則習慣這樣天氣。

出兵錢糧消耗是一個天文數字。但數年變法積蓄錢財,不正是為了今日。

章亙道:“近來長安之中,也有不利朝廷之謠言……”

“怎么說?”

“因為長安驟寒,故士大夫中又流傳其邵夫子之言,說當年邵夫子在洛陽天津橋散步時,聽得杜鵑啼叫言,洛陽本無牡鵑,今日見杜鵑。可知天下將治,地氣自北南,將亂自南北,如今南方地氣至矣。”

“之后朝廷便用王荊公為相,從南人為宰相……頗多興作。”

章越心知,這是謠言由來,說到底還是要反對自己攻伐黨項以及推行變法嘛。同時還是說自己南人為相的事。

不過邵雍這地氣北移之說,其實有可觀之處,與后世著名竺可楨曲線有異曲同工之妙。竺可楨總結五千年來氣溫變化,大致華夏文明在氣溫升高時處于一個擴張和強盛,就是治世,氣溫降低時則處于一個混亂區間,則是亂世。

譬如春秋,三國,北宋與南宋之交,明末都有冰期。

王安石有首詩,春半花才發,多應不奈寒。北人初未識,渾作杏花看。說北方人不認識梅花,所以梅花開放時,當作杏花來看。

至于邵雍所言,洛陽本無牡鵑,杜鵑一遭飛來也是這般。

而上古溫暖之時,河南還有大象出沒。

竺可楨研究從中國七世中期天氣還是暖和,至十一世紀初期轉寒,到了十二世紀中葉則到了極點。

而這十一世紀中葉到了十二世紀中葉以前,正是北宋熙寧至靖康年間,處于冰期之內。

所以章越此番出兵討伐黨項,當然受到大氣候的不利影響。

章越道:“也不可一概而論,天都山之處竹林茂密,可知也有例外。再說黨項這些年水旱連連,這也是天時之助,合該其滅亡。”

“你可知我為何向先帝醍醐要收服漢唐故土?”

章亙道:“孩兒不知。”

章越笑了笑,除了竺可楨曲線,還有胡煥庸線和兩百毫米降雨線。

似涼州河西所在祁連山脈,在當時都是年降雨超過兩百毫米,黨項所據的興州靈州,則有黃河水利灌溉,元朝時耕地達到九萬傾,這都是農耕民族的生存空間,不可讓于他人的。

章越道:“這漢唐故土所在的黨項還是幽燕,都是農耕或半耕半牧之地,乃本朝國勢強盛時可守可取之地,若盛時不進取,以之為守,到了亂時不僅更進取不得,還要失得更多。”

“原來如此,司空,此謠言多半是契丹與黨項散布,是否徹查?”章亙問道。

章越想了想道:“這些尚不足以治罪,你讓兵部職方司和樞密院機速房且盯著便是。”

說到這里,章越取出一信道:“遼國南院大王蕭撻不也來信,要我暫且退兵,不失兩邦和好之意。他說甚至愿勸遼主將幽燕還我大宋,以保黨項存立。”

“你看我如何答之?”

章亙道:“爹爹,此信絕不可信。遼國上下素狂妄自大,怎會真正將我等放在眼底?至于交割幽燕,實為欺詐之辭,決不可信。”

“沒有正面擊敗遼國之前,絕不可信遼人一句一辭。”

章越點了點頭,笑了笑道:“你可以替我修書一封答復遼國,只要我章越在宰相之位一日,大宋對幽燕絕無染指之心。”

二人聞言都是笑了。

反正都是信口胡謅,我索性來點干貨。

章亙旋即肅容道:“啟稟司空,禁軍各軍之中除了北鎮輔軍外,皆有聚賭飲酒,甚至還有召來妓女……入營之事。”

章越聞言道:“大戰在即,竟還這般。”

“必須狠狠地殺一殺這等風氣……”

章亙遞上了名單后,章越目光微微一凝,大戰在即必須立即整肅。以往楊素治軍每逢大戰之前,先是殺數百人。

宋軍一直連戰連捷,處于一個上升趨勢中,那么章越就敢出手整頓,反之則不然。

讀過南明史就知道,在走下坡路時,又有強敵在側,內部不僅四分五裂,而且無從收拾。

你敢整肅軍紀,對方就敢給你投敵。賈似道一心變法,卻逼反了大將劉整。

如今黨項想必也是這般。

想到這里章越從案頭取來朱筆一勾,然后問道:“你說北輔軍除外。”

章亙道:“北輔軍不僅訓練有素,而且軍紀嚴明,抵達延州也未有擾民之事。”

章越點點頭,章亙繼續道:“北輔軍所能持軍紀,北鎮輔軍將領三分之二皆是由太學生或武學出身的出任,在上一次兵亂事件中,因沒有追隨東西二鎮輔軍造反。”

章越點點頭心道,難怪。

就如同胡瑗門下的太學生都一等氣質,而今理學出身太學生確實也是與眾不同,一眼便能辨認出。后世朱熹總結出了‘存天理滅人欲’來形容,確實有這個意思。

儒學之所以稱之儒教,也從此而始。

什么是儒教,那是一等信仰。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時,你好心幫別人,別人卻怕你別有居心,但你說你是程門弟子,對方瞬間理解。

你喊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時別人說你矯情虛偽,但你說是張載門下,對方也秒懂。

這世上并非人人都喜歡金錢利益,但你在濁世之中做個好人,也是很難。

所以就要入程門。

說白了程門是一塊招牌,很多讀書人不是因為相信程門而拜入程氏兄弟門下,而是很多正直,心懷理想的人聚在一起,而成為了程門。

這樣的人越多,國家和民族越有希望。

章越出神片刻,然后對章亙道:“明日你替我往五丈原,祭拜諸葛丞相!”

十一月五日,各路大軍會集京兆府。

章越檢閱兵馬。

將臺上擺放著雙節、旌旗、門旗、五方旗、豹尾旗、認旗等儀仗,最引人注目乃那柄可斬殺三品官員以下的天子劍。

章越負手站在將臺上,老熟人武信軍節度使燕達作為統兵大將,手持令旗。陪同是以永興路轉運使孫路為首的百余名地方官員。章越還順手拉上了黨項兩位使者,讓他們一起觀看,炫耀兵威。

隨著燕達令旗揮動,檢閱正式開始。

首先經過將臺乃北鎮輔軍,但見兵馬行進間氣勢如虹,士氣高昂。

太學生是天子門生,章越也曾判過太學,對于北輔軍中不少將領也是識得,叫得出名字。

這些太學生們平日針砭時弊,令在朝官員大傷腦筋,而今投筆從戎,倒成了大宋最鋒銳的劍矛。

不得不說宋太祖杯酒釋兵權后,又搞了文武殊途實遺害不下,令華夏軍隊戰斗力下降了。國家軍隊怎么可以沒有社會精英的加入。

而這一次由太學生為骨干的兩萬輔軍,無論訓練和士氣明顯要都高于各路人馬。

這次除北鎮輔軍外,還有來自禁軍捧日、拱圣、龍衛、神衛等軍的百余指揮,以及永興軍路第一、第二、第五將等部,合計近十萬兵馬,作為此番戰役的總預備隊。

合計七八十萬兵馬對黨項不足二十萬,顯然優勢在我!

章越看著將士們夸耀著兵威,再看黨項兩位使者面色如土,不由笑了笑。

章越走下將臺翻身上馬。

他著一身紫袍策馬緩緩行于檢閱諸軍之間,燕達持旗在次,彭經義捧天子劍隨騎在最后。

三騎依次行來,章越每檢閱一軍,士卒們便爆發出歡呼聲。

看著受檢閱的眾將士們,章越此刻心底索性將功高震主的擔憂擲于一邊,統帥百萬大軍,覆敵國擒虜酋,是古今多少人豪情壯志。

眼見這么多兵馬為己所用,章越不由想起穿越前一次游戲中,剛登上城主之位,正在志得意滿之時,背景音樂亦隨心境一換,好似行進之間,整個人飛翔在天地一般。

此刻將臺鈞容直正吹奏著正是《秦王破陣樂》。

“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

在雄壯的軍歌下,大軍檢閱后即行進發,逐次抵達延州。

遼國南京郊外。

耶律洪基率皮室軍抵此,平定了磨古斯叛亂,令漠北阻卜再度臣服,對遼國上下是一件可喜可賀之事。

但宋朝西征黨項之事,卻給慶賀中的遼國君臣一盆冷水。

本是要大肆慶祝一番的幽州城,此刻如同十一月的天氣,寒冷異常。

此番立下赫赫戰功的耶律斡特剌言道:“沒有實力拿的好處不要拿。一個貪字害人不淺。”

“想要憑書信一封,讓宋朝退兵絕無可能。”

南院樞密使蕭撻不也則道:“用兵伐宋實難。”

耶律洪基坐在一張寬大的胡床上,正飲著駱糜,就是用駱駝肉作的羹湯再加以乳汁的美食。

聽著兩位重臣的言語,耶律洪基喝了一口駱糜后,看了一眼臺階下,匍匐著的阻卜首領們。這些人在磨古斯叛亂,態度多曖昧不明,不僅遼國的命令陽奉陰違,甚至起兵暗中協助磨古斯作亂。

耶律洪基目光收回道:“這些年宋人得了不少地盤,而今正食髓知味,勢必不肯將這口中之肉吐出。”

“無論勸告之事,還是蘑古斯人頭,還是我大遼的兵威皆不可打消漢人的野心。”

說完耶律洪基手指著帳外之阻卜首領道:“此番伐宋這些人不可為前驅!須用自家兒郎!”

耶律斡特剌,蕭撻不也神情一震。

蕭撻不也則道:“陛下,當年太宗皇帝(耶律德光)兵強馬壯討伐混亂之中原,尚不能定與左右言,不知中國之人難制如此!言畢而崩。”

“而今宋人正是得勢,與其相爭鋒,倒不如退一步。蓄勢待發,看日后再爭!”

耶律洪基道:“此一時彼一時,而今退縮,便無日后可言。”

“宋取天下,用的是當年王樸的《平邊策》,先南后北,先易后難。先敗青唐,再滅黨項,待打通西域之后,下一步勢必收服幽燕,最后是要……”

耶律洪基說到這里,已是沉默。

耶律斡特剌,蕭撻不也聽出了耶律洪基的意思。其實這也是當年章越向神宗所獻的平夏策,先易后難,從西到東,先擊弱敵,逐次擊破的策略。

這是王樸平邊策的延續。

修仙文讀者屢屢有這樣疑問。

為什么元嬰老怪不直接出手,把練氣期的主角干掉,讓對方一路滾雪球滾下去,越來越強?

這個問題現在遼國上下精英階層已經集體意識到了。

耶律斡特剌霍然而起道:“國主所言極是,臣等定要在興慶府下打消漢人之勢頭!”

蕭撻不也沒有附和而是心道,當年宋滅北漢,遼國也是幫了數次,照樣不能阻止北漢的滅亡。

何況宋滅北漢后,不也是要席卷幽燕,結果一敗于高粱河,二敗于岐溝關。

遼國救援黨項這必亡之國,勞師遠征,勝負未可知。

索性棄之,換得數年空間,坐看宋人自大,才是上策。

此刻耶律洪基將碗中駱糜飲盡,對著階下跪著的阻卜首領道:“起身拜舞,不肯舞蹈者,殺!”

階下幾十名跪著的阻卜首領不敢違命,起身拜舞。

有兩人不肯,當即被左右契丹武士提出帳外,一棒一棒地打死。

耶律洪基見此哈哈大笑,當即掀帳而出。

卻聽鏘地一聲,甲葉響動的聲音,見到耶律洪基出帳。數千甲士同時站起,肅立帳前。

這是遼國最精銳的兵馬‘鐵林’。

此番隨耶律洪基南下攻宋。

王厚帶兵巡陣。

兩軍交戰之前,主將觀風巡陣,辨明天文地理。

王厚這些年依托父親,章越弟子名頭。難免被西軍上下懷疑其名將的成分。事實上王厚這些年打得戰確實也多是拙劣,但依托著大宋的國勢,兵強馬壯而進取,倒也是從未在軍陣上敗了一次,成就了他名震西域的赫赫之威。

不過王厚雖運氣甚好,但臨陣也不敢托大,這一次王厚、折可適、苗履、張舜臣、種仆,游師雄,何灌等將領官員來視察陣地。

遠處賀蘭山闕覆著終年不化的積雪,山下則是郁郁蔥蔥景象,但到了近處又作黃沙萬里景象。

眾將騎馬立定,十余名官員身后的各色披風隨風而展,上千名涼州直的騎兵則齊齊下馬牽著韁繩,漫于眾將身后按刀肅立。

這些涼州直精銳騎兵有漢人,胡化漢人,黨項,青唐蕃部還有少部分回鶻人。這些兵馬編制在一起,同吃同住多年,又漸漸漢化。

而數名太學生出身的將領取筆墨臨陣作圖。

王厚等眾將則以馬鞭指道。

“遠處是黑水河灘,雖未結冰,但也不利于騎兵沖突,所以決戰之處,定不會選在此端。”

“攤糧城城東有大片灌田,塞上種田要采取冬灌,收割稻谷后,往稻田里灌滿水,以保證來年墑情,故而泥濘不堪,要等硬結之后方可廝殺。反觀除了城南外,皆則不利于兵馬展開,此倒似一個攻城的捷徑。”

“不過城南荒灘后面有一戈壁,可以伏兵藏兵。若我是敵軍大將,在此埋伏一路人馬,等我軍派兵攻城時突然殺出,這般成了腹背受敵。”

眾將一面言語著,一面觀察著地形。

城東有片新砍伐樹林,料想是守軍怕宋軍作攻城器械都砍去了。

附近還有不少黨項百姓的屯田,雖說大部分已入秋儲,但有些晚熟的黑豆粟米之物,正被宋軍輔軍收割。收割完畢后的宋軍意猶未盡,連麥苗也不放過全都割走作馬料。

眾將們對此繼續商量著。

苗履道:“眼下之策在于是否速戰?”

“這是羌賊最后的兵馬……勉強可堪與我軍一戰。”

王厚笑著對左右道:“司空常道,我軍戰法就似養豬流。”

“每次割一些肉便是,絕不一波帶走,每次都獲得一點優勢就夠了。”

“西賊的勁兵早年就都喪在洮水、蘭州,平夏城下了,就算經過數年生聚又有多少本事?”

眾將都知道,經過多年交戰黨項精銳部隊都在以上提到數次戰役中損失殆盡,到了永樂城之戰時甚至傾國之兵打不過宋軍鄜延路一路兵馬。

現在就算又過了數年,又怎么樣呢?

此刻小雪飄飛,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羌笛聲,莫名的一股氛圍降臨。

王厚馬鞭朝前一揮道:“兵馬展開,準備接陣!”

話音落下,眾將皆是振奮。

“此戰破敵后,我熙河路將士正軍人均授田二十畝,輔軍十畝!”

此令一下,三軍皆摩拳擦掌。

需知宋軍其他各路兵馬打勝了賞賜多是金銀官爵,但很少賞賜田土,因為那是府兵才有的事。唯有采用藩鎮之制的王厚方可如此許諾。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要有一支兵馬,要么給錢,要么給權。如果都不給,戰斗力就差,這是不可能三角。

這也是熙河路兵馬為何強壯之處。

觀陣之中,諸將回營,三軍造飯安歇。

楊大頭吃著碗里羊湯就著胡餅,今日不僅有羊湯,而且這羊湯里居然有肉。

還是大塊大塊的肉,這都是正兵才吃得上的。

看著這碗羊肉楊大頭就知道搏命的時候要到了,但一旁的番人弓手卻懵懵懂懂,甩著一頭辮發,大口吃肉喝湯。

吃完羊湯胡餅,楊大頭仍覺得不能解寒。

這賀蘭山北可比熙州更冷,楊大頭盡管凍得直發抖,但拿出妻子織得布襪想換上終沒有舍得。

最后楊大頭將布襪捂在胸口,只憑跺腳取暖。

他看著腳下是砂礫細土間雜著寒草,終嘆了口氣化作了長長的白煙。

四面沉寂,只有營間刁斗聲響過。

楊大頭正在傷感之時,隊頭喜氣洋洋地來道:“大帥有令,每名役夫家中賜錢兩千,粟一斛。”

言畢,便是一陣千恩萬謝。

楊大頭頓時驚喜交加,大戰在即正軍有犒賞不用說,但連夫役也有額外賞賜,倒是沒料到。

一旁番人聞言更是高興得手舞足蹈。

于此同時,黨項最后的大將仁多保忠也在觀陣,他手下十萬兵馬是黨項東拼西湊而來,其中有御圍六班直,擒生軍,潑喜軍,鐵鷂子,步跋子等,及其他監司的悍勇之兵,組成的最后精銳。

這些兵馬不少是被宋軍幾乎全建制殲滅后,用殘兵重新組建的。

現在以一正兵,兩負贍編組的頭項。

以往李元昊時,只要兵卒有了甲就可從負贍升為正兵,再從降人或俘虜中挑兩個強壯有力者配給你作負贍,黨項兵馬一路越打越強。

戰陣之事最要緊就是正兵,負贍死多少都不要緊。甚至正兵也不要緊,只要不被成建制殲滅,假以時日都可以東山再起。

可平夏城之戰后,黨項精兵遭到成建制的殲滅。

現在越打越弱,不僅很多正兵沒有披甲,上陣經驗寥寥。基層將校的戰斗素養,也大大不如平夏城之前。

眼下仁多保忠最倚重的還是黑山威福軍的兵馬,這些兵馬駐扎牟那山(烏拉爾山)下,與遼國天德軍為鄰。當年李元昊在駐扎七萬大軍,長期防備遼國南下,一直很少參與對宋朝的戰爭。

而今這些兵馬全部歸入仁多保忠帳下,作孤注一擲之用。

仁多保忠出兵之際,李秉常親自將對方送出中興府,大有托付中興之意。

仁多保忠雖是受命,但軍中士氣不高,將士離開中興府時一步三回頭,不少士卒唉聲嘆氣。

大軍離開中興府不過一日,便有將領鼓動,提議索性逃往遼國邊境的河清軍、金肅軍一帶觀望。

仁多保忠聞言搖頭,他手下兵馬在國內還有士氣,一旦逃至河清軍,金肅軍處,恐怕就要軍心崩潰了。

但面前宋軍則是精銳百戰之師,王韶、章越、章楶、章直、王厚一手建立起的熙河軍。

仁多保忠望去宋軍連續延綿,層層疊疊的營寨,將遠處的大漠盡數遮掩。但見營寨之間安置頗有規矩,極為森嚴,兵馬安置層次分明,不說正兵連寨旁安置的夫役也是沒有喧嘩吵鬧之聲。

這一看便是久戰精銳之師,將帥也極有法度。

“此戰難勝!”

洪州城下。

左廂都統軍賀浪羅率軍抵達來援。

眼下重兵都被仁多保忠抽走回援攤糧城,賀浪羅雖身為左廂都統兵馬卻少得可憐。

國勢傾覆之下,賀浪羅也不顧得那么多,以往國內多少還有個迎敵的計策,而今李秉常只是要各人各自為戰,也不期著打贏宋軍,只是拖一拖,等著遼國兵馬來援。

元豐二年之后,賀浪羅等黨項將領們日益不對戰局不保什么期望,而今更是絕望到了頂點。

偏生宋軍還要大起各路兵馬而來,滅了大白高國需要這么多兵力嗎?完全不需要,人家大宋擺出百萬大軍顯然是沖著契丹來的。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大將嵬名乞勒道:“都統,宋軍環慶路兵馬已是沖著靜州,懷州來了,俺估摸著靜州,懷州怕是支持不了數日。”

“要是環慶路兵馬出鹽州,斷了我們退路,怕是都要死在這里了。”

賀浪羅道:“我怎是不知,但又奈何。漢兒攻下靈州后,俺們連瀚海之險都無憑據。”

“現在宋軍各路齊出,各處都是兵馬,俺們哪有騰挪的地方。”

“兵敗了,大不了往地斤澤一躲便是。”

“如今精兵都在仁多保忠那,唯有他那勝了,咱們方能在興慶府下與宋軍打一打,就算這般勝算也不過兩成。至于咱們這,還是靜州,懷州那,早都無關緊要了。”

眾將拉住韁繩們,茫然地點頭。

賀浪羅亦覺悲從中來。

兩日后,嵬名乞勒出兵救援洪州。

橫山附近多是疏林和草地,因這些年戰事連連及大旱,宋夏兩軍修建城寨,又連連砍伐大木,致橫山地區逐漸人煙稀少,耕地荒蕪。

黨項說橫山是膏腴之地,但這膏腴二字也是有限。

嵬名乞勒沿途所見,橫山蕃部多在山坡下種些蕎麥糜子等旱地之物,大軍行來田地空無一人。

嵬名乞勒想到斥候逾期未歸,心下突生不祥預感,當即令士卒皆披甲緩行。

“有埋伏!“嵬名乞勒話音未落,坡地后驟然響起號角聲。

一千余宋軍突然現身,箭矢破空之聲驟如暴雨。

“結陣!“黨項兵馬被宋軍神臂弓射落了上百人,其余士卒紛紛下馬舉起盾牌組成龜甲陣型。

隨即箭矢叮叮當當釘在盾面。

黨項精兵都被仁多保忠調走,如今左廂兵馬的披甲率不到兩成,頂不住宋軍的弓弩。

所以這路黨項兵馬只好且戰且退,往路邊退去。

劉法于坡上望見,冷笑一聲。

宋軍從路邊及側翼又冒出弩手。

箭矢對準了黨項兵馬的后背。

但見三排神臂弩同時發射,鐵矢穿透皮甲的聲音在晨曦中格外清晰。黨項人的兵馬頓時人仰馬翻,陣形大亂。

就在這時候的宋軍騎兵從疏林兩側涌出。

但見劉法親率五百甲騎而至,人馬皆披重甲,長矛如林。

“殺!”

劉法的吼聲壓過戰場喧囂。

宋軍騎兵如插入敵陣,鐵蹄踏碎,長槍亂挑。

劉法見到黨項兵馬的帥旗,當即急著率兵馬沖突。

劉法軍中一名小校手持弓箭一箭射到對方持旗之校尉。

“好箭法!”

劉法怒贊了一聲部下。

可正當帥旗欲倒之際,一名黨項小校片刻遲疑后,又上前接旗。

劉法見此大怒,手下將領親自把神臂弓朝此又射,小校應箭而倒,當下無人再敢接旗,

宋軍一擁而上,當即斬下黨項旗幟。

眼見旗幟一倒,黨項兵馬方寸大亂。

劉法長槍所指,宋軍步卒如潮水般從四面殺出。

本是率士卒沖突,嵬名乞勒見走脫不得,當機立斷下馬投降。

宋軍鄜延路大將劉法在攻下洪州之后,又殲滅左廂軍監司嵬名乞勒一部近萬兵馬后,首戰告捷。

隨即種師道率鄜延路大軍攻入鹽州,貫穿橫山諸部,此時黨項在橫山統治已名存實亡,大小蕃部相互劫掠。種師道沿途沒遇到多少兵馬阻攔,倒是收拾蕃部,整頓秩序費了一點功夫。

就在同時呂惠卿命大將折克行,高永年從豐州出兵攻入遼國天德軍,并燒掉了遼軍在當地的屯糧。

而河北四路宣撫使章衡親自坐鎮大名府布置,二十余萬兵馬嚴陣以待,以備遼國南侵。

入冬后陜西河東各路下了一場大雪,而章越亦率本部兵馬抵達了延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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