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望看著趙構,嘴角上翹,忍不住道:“沒有料到,大宋宗室當中,居然有你這樣的異類,你就不怕再也回不去開封了?”
趙構坦然一笑,“太子郎君,你從山野殺出來,到底看不明白,我漢家兒郎若真是文弱不堪,又如何能守著最富庶的膏腴之地,繁衍數千年,生生不息?趙構算不得什么,勝過我的英雄好漢,千千萬萬。”
說著,他扭頭看著南方的開封,深深一嘆,“說實話,你們當真不該跟大宋為敵的,這個后果你們承擔不起!”
宗望翻了翻眼皮,到底沒有笑出來。
可完顏兀術卻忍不住了。
“我看你們除了能吹牛,便沒有別的本事!你們那位官家不是嚷嚷著要打持久戰嗎?還要犁廷掃穴,滅了大金!那好,我現在就請令出戰,奪下開封!”
完顏兀術呲著牙,嘿嘿一笑:“別以為昨夜贏了,就敢小覷大金勇士,告訴你,那不過是偏師而已,真正的猛虎還沒有出動!你們就等著血流成河吧!哈哈哈!”
這個世道最終還是要看武力的,趙構和張邦昌的臉色都不算太好看,狠話說得再多,如果打不贏,守不住,終究會成為笑柄。
官家,你打算怎么應付啊?
……
趙桓坐在垂拱殿,自從趙構和張邦昌出城,所有宰執都聚集齊了,大家伙面色凝重,神情嚴肅。
昨夜的一戰雖然很小,但是帶來的后續影響,卻是不可估量,甚至可以說改變了大宋的戰略走向。
首先站出來的是太宰白時中,這位并不甚突出的首相大人,語重心長,態度誠懇。
“官家,李相公力主用兵,如今痛擊金賊,守城得法,功高蓋世,老臣斗膽保舉李相公,擔任太宰一職,以統御全局!”
十天前,李綱還只是太常寺少卿,如今卻要接任首相,這升官速度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但是卻沒有多少人反對,畢竟昨夜的一戰,讓大家伙看到了一絲希望。
既然有希望,為何不讓他試試呢!
白時中退位讓賢,情理之中。
趙桓卻不想讓朝局變化過快,以至于失去掌控。
因此他沉吟片刻,“這樣吧,李相公升任少宰兼樞密使,原少宰李邦彥擔任太宰,輔佐朝政。白相公也是勞苦功高,朝廷離不開你,加平章軍國重事銜,一同參與朝政。咱們君臣務必同心同德,和衷共濟。你們都是朕的左右手,股肱之臣,可不能讓朕失望啊!”
被點到名字的三人一起跪倒,老淚橫流,他們都哭了,但是原因卻不相同。
以白時中為例,他是趙佶的舊臣,面對金人極力主和,在太宰的位置上,尸位素餐,貢獻不大,嚷嚷著罷相的人,比比皆是。
白時中也知道自己留在太宰位置上,沒什么滋味,這才主動退位,他已經做好了罷相,甚至背負罵名的準備。
哪知道趙桓雖然免去太宰之位,卻給了平章軍國重事的高位!
要知道一般宰執罷相,也就掛個大學士銜,而平章軍國重事,那可是文彥博一般的超級大佬才有的待遇。
他白時中真的不夠格!
可官家如此恩典,他又不是不知抬舉的人。
“官家天恩,老臣唯有以死報答!”
白時中哭得稀里嘩啦。
而李邦彥卻是為自己哭得更多,他及時跳船,抱上了新君大腿,總算高升一步,成為了首相,位極人臣,此生無憾了。
其實相比起他們兩個,李綱想得更多,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如何才能更好守衛開封,打退金人,這可不是小事情。
“官家,臣叩謝天恩。臣以為當下開封城中,有禁軍,有勝捷軍,有從河北潰退入城的敗軍,還有最新招募的青壯,彼此互不統屬,幾位年輕將領名位不足以統領部下。當務之急,就是整頓三軍,提升軍力,跟金人死戰到底!”
趙桓欣然點頭,面對文官,他不介意暫時示好安撫,對這些人,趙桓最大的要求就是別添亂。
而武將,卻是不得不整頓了,李綱都能看得出來的事情,趙桓又怎么會想不到,只不過沒有合適的時機罷了。
趙桓接受了李綱的建議,屏退左右,讓人把韓世忠叫了過來。
“良臣,昨夜一戰,諸位宰執相公,皆以為是大喜,你呢?”
韓世忠神情凝重,二十年的摸爬滾打,早就讓韓世忠充滿了警惕,哪怕天子對他再好,他也不會不顧一切。
畢竟得罪宰執的大事,可不是說說而已。
“良臣,只有你我君臣,還要吞吞吐吐嗎?”
“臣……臣不敢!”韓世忠忙道:“臣以為完顏宗望并非等閑之輩,金人起兵以來,攻必取,戰必勝,縱然有些小挫折,也未必能嚇得住他們!”
趙桓含笑,“你說對金人是小挫折,對我們來說,豈不是小勝嗎?這樣的小勝,不值得喜形于色,對吧?”
“不不不!”韓世忠恨不得給自己個嘴巴子,都是讀書太少害的,到底要怎么才能說得完滿啊!
“好讓官家得知,咱們節節潰敗,困守開封,很多人都擔心金人一鼓作氣,攻入開封,李相公一介文人,能挫敗金兵,足以鼓舞士氣,振奮人心,如此看來,這是大捷,大捷啊!”
“哈哈哈!”
趙桓又笑了,“李相公斬殺一百多人,你韓良臣可是殺了近二百金人,以此論之,你的功勞更大啊!”
韓世忠臉色驟變,掉在坑里還出不來了!
他真沒心思和李綱對比啊!
“官家,臣不過是偷襲而已,不是實打實拼殺,臣,臣不如李相公,遠遠不如!”韓世忠慌忙推辭。
突然,趙桓臉色陰沉,笑容消失,不悅道:“韓世忠,你是武人,要是連戰功都比不過李綱,朕還怎么提拔你?你太讓朕失望了!”
韓世忠頓時啞口無言,今天這是怎么了?官家處處找他麻煩,難道是責怪他昨夜沒有去支援李綱?
可問題是昨夜他在酸棗門,熬了一宿都沒睡,生怕金人聲東擊西,他沒錯啊!
“臣,臣請官家贖罪。”韓世忠匍匐地上。
半晌,趙桓沒有說話,大殿之中,陷入詭異的沉默,韓世忠真的怕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罷了,就算要死,也要當個明白鬼!
韓世忠下意識抬頭,卻突然發現在趙桓身邊的木架上,多了一面旗號,而且還有兩個字:靜塞!
韓世忠一愣,隨即意識到了什么,眼睛瞪得老大,用力咽了口吐沫,震撼之情,溢于言表……趙桓冷哼道:“知道這是什么了吧?你剛剛的對答朕很不滿意,朕打算把這個旗號授予劉晏,讓他替朕執掌這面旗號,護衛開封,保護圣駕!”
趙桓笑瞇瞇道:“良臣,你覺得如何?”
韓世忠目瞪口呆,仿佛心肝被摘去了,哪怕媳婦被人拐走了,他都不會這么疼!
這家伙終于什么都不顧了,磕頭作響,做著最后掙扎!
“官家!原本的靜塞騎兵被將領抽調,分隸各營,煙消云散。如今官家想要有一支能戰騎兵,必定要從各軍抽調,尤其是西軍精悍猛士,更是少不了的。劉晏雖然忠心,但他怨軍出身,如何能讓西軍服氣?”
趙桓冷笑道:“那這么說,非良臣不可了?”
韓世忠也干脆咬牙道:“對!臣在西軍二十年,誰能打,誰不能打,誰忠心耿耿,誰三心二意,臣了如指掌!為官家執掌靜塞鐵騎,臣韓世忠當仁不讓!”
“好!”趙桓起身,兩手托著大旗,遞到了韓世忠的面前。
“良臣,朕把命交給你了,你可能跟朕推心置腹?”
韓世忠顫抖著手,接過了大旗,這個漢子也哭了。
“官家,臣,臣剛剛沒說實話……李相公守城,根本就是個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