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林牙稱我為中興之主,我倒以為,大石才是再造之君,說句狂妄的話,天下英雄,唯大石林牙與趙桓也!”
“哈哈哈!”耶律大石忍不住大笑,“官家,你該準備點青梅酒啊!”
趙桓眼珠轉了轉,笑道:“大石林牙也知道《三國演義》?”
“豈止知道,我每日早起,蹲在馬桶上,必然閱讀。”
趙桓哂笑,“我怎么聽著不像是好話啊?”
耶律大石歉意道:“官家勿怪,我現在著實太忙碌,每天空余的時間少之又少,不得已只能在零碎時間看一看……不過這書的確奇妙,我還聽說,是官家所寫?”
趙桓笑道:“大石林牙做過遼國的翰林,應該知道捉刀代筆。”
耶律大石搖頭,笑道:“要是別人,我自然不會做如是想,可若是趙官家,就不好說了。您的手段了得,當初一根柳條就把我拉來會盟,一襲狐裘,又讓契丹勇士,為官家賣命啊!”
趙桓注意到了耶律大石身上的狐裘,還真是自己送的……看到了這里,又不由得想起幾天前的戰場上,耶律大石率軍趕來,高唱秦風,雙方合兵,共破金人的場景。
哪怕過去了好幾天,現在想起來,趙桓還覺得心中激蕩,如果時間就此停下,他甚至愿意和契丹相逢一笑,把過去的恩仇全都拋開,當真做好朋友,好兄弟!
“大石林牙,可追上了粘罕?”
“沒有!”耶律大石不無遺憾道:“我追到了石州境內,并沒有抓到粘罕,也沒有遇上訛里朵,放了這兩個巨惡,只是抓了耶律余睹!”
“哦!”趙桓笑道:“就是那個大遼宗室名將?最早投降金人的那個?”
“嗯!”耶律大石粗著嗓子道:“他沒了一只眼睛,讓我抓到之后,直接剝了皮,掛在樹上,活活凍死了!”
趙桓下意識打了個冷顫,還是你狠啊!
兩個人沉默了一下,耶律大石先笑道:“趙官家,你說天下英雄,只有咱們兩個,那同為天子的李乾順算什么?”
趙恒翻著白眼道:“跳梁小丑,他能算什么東西!也配跟咱們并列!”
耶律大石眉頭亂挑,關鍵的地方來了。
不管是他,還是趙桓,私人友誼不能說沒有,商業互吹,那也是必備之功。但說來說去,最關鍵的還是利益劃分。
通過這一戰,趙桓在關中徹底穩住了,大宋也擺脫了亡國危機。
作為酬勞,該分給大遼點什么呢?
耶律大石的可敦城在大漠中間,環顧四望,滄海一粟,的確不是立國的好地方。而以他現在的實力,如果進犯金國本土,無異于自投羅網。
所以大石需要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從前他選擇過西域,覺得那里不錯。
可是跟趙桓談了之后,大石又猶豫了,去了西域的大遼的,也就不是大遼的。
既然如此,耶律大石唯一能選擇的地盤就是西夏,把興靈之地拿到手,憑著河套的富庶,足以養活兩百萬人口。
有了這些兵馬人丁,恢復大遼,也就有希望了。
可是想吞掉西夏,談何容易,且不說金國虎視眈眈,光是一個大宋,就不是耶律大石能受得了的。
他很清楚,不光需要趙桓視若無睹,甚至需要趙桓鼎力相助,他才能順利拿下西夏,這有多難,可想而知。
千里來援,陣前高唱秦風,嚷嚷著與趙桓同袍,還穿著狐裘來會面……耶律大石這個糙漢子,也有個玲瓏心腸,妄圖以此狐媚趙桓。
只不過耶律大石還是太低估了趙桓,這貨雖然不好女色,但卻有當渣男的潛質,想三言兩語,哄著他讓出西夏這塊寶地,那是不可能的。
河套平原,那可是塞上明珠,唯有戴在大宋天子的皇冠之上,你耶律大石就別想染指了。
當然了,趙桓不會直接說,他甚至也不想這么急著就把西夏賣了,畢竟趙桓可不想把耶律大石養得太胖,再有,剛剛經歷關中大戰,兩河的戰報不斷傳來,真沒有幾件好消息。就算現在讓趙桓出兵滅了西夏,他也沒有那個實力。
“趙官家,你看這一次能不能以順討逆,問罪西夏?若是大宋覺得妥當,我愿意起兵策應!”耶律大石終于說出了心里話,他死死盯著趙桓,只等這位趙官家點頭了。
片刻沉默,趙桓突然一笑,“大石林牙,李乾順首鼠兩端,誠然該死,不過契丹和西夏有多年的姻親交情,會盟之后,他也放了不少大遼遺民,當然了,也跟大宋這邊做了不少生意,還給我們提供了戰馬。怎么說呢,我還是希望朋友多多的,敵人少少的……給他個機會吧,派遣使者,拿著咱們倆聯名的旨意,送去西夏,告訴李乾順,讓他立刻前來會盟,并且將事情說清楚,問問他到底還想不想維持盟友關系,還愿不愿意做華夏國君!”
耶律大石認真看著趙桓,突然從懷里取出一份東西,遞給了趙桓,“看看吧!”
趙桓接過來,展開一看,居然是金國的急報,是完顏希尹給粘罕的,說的是攻破太原,取得大捷。
原來大宋和金國,應該差不多一起拿到這份消息,大宋得到了,讓呂頤浩壓下來了,沒敢公布。
而金國這邊,竟然讓耶律大石截獲了……試想一下,如果粘罕和婁室得到了太原勝利的消息,軍心大振,這場戰爭的結果就難以預料了。
耶律大石又幫了趙桓一次!
“大石林牙是要朕報恩嗎?”
耶律大石笑著搖頭,“趙官家,我知道大宋的情形很難,關中雖然贏了,但河東潰敗,你現在也沒有多少余力,你想安撫住西夏。可我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今年入冬,可敦城就陸續有人凍死,我現在急需一塊安身之所。我很想趁著大捷的雄風,從西夏身上切塊肉下來,否則的話,我大約是要往西域發展,我沒有威脅你的意思,實情如此,還請趙官家體諒。”
趙桓沒有生氣,而是朗聲笑道:“我就喜歡大石林牙的坦然……這樣吧,你弓馬騎射了得,替我打點野味,回頭我自有辦法在西夏身上割肉,你放心吧!”
耶律大石還略有遲疑,并不放心,他總覺得趙桓這人太詭詐,也太奸猾……當然了,這也跟耶律大石手里的牌著實太少,有著巨大的關系。
這一次他可是幾乎把所有的牌,都押在了趙桓身上,如果趙桓翻臉不認人,一腔心血,終究是錯付了……
懷著忐忑的心情,耶律大石等了十天……十天之后,西夏皇帝李乾順來了,風塵仆仆來了。
迎接他的人正是曲端。
“皇帝陛下,我還以為天這么冷,你還舍不得來了。說實話啊,我都想過去,親手給你點燃爐火,讓你溫暖一下了。”
李乾順老臉鐵青,焚燒興慶府的仇,他還沒忘!
“我要見趙官家,趕快安排,要是他不方便,我就回去!”
“別啊!”
曲端笑道:“我們一向是以禮待人的,請陛下稍等,我們可給你準備了盛大的歡迎儀式!”
說著,曲端一回身,猛地朝天上派了三巴掌。
隨后,鼓樂聲響起,伴隨著鼓樂,太傅李邦彥一身戎裝,手里提著寶劍,騎在駿馬之上,主動迎來。
“西夏皇帝陛下,為了歡迎你,受官家旨意,給你安排了閱兵儀式,下面就請你瞧瞧大宋的百戰雄兵吧!”
李邦彥把胸膛挺得老高,說實話啊,他都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大宋靠著武力,去懾服另一個國家,這是夢里都不敢出現的場景啊!
要知道在澶淵之盟以后,靖康之前,大宋文官的日常是什么?
是據理力爭,是不辱使命……只要能順利出使契丹,并且在刀斧之下,沒有丟人現眼,沒有失去太多的利益,回來之后,那就是英雄!
很快就能名揚天下,甚至宣麻拜相,也不稀奇,大宋好多明相都有出使大遼,不辱使命的記載,很顯然,這是重要的政績,值得炫耀的資本。
可不管怎么表現,讓人家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覺,絕對談不上多好。
如今風水輪流轉,大宋居然裹著勝利之威,反過來嚇唬別人了。
這揮舞大棒的流氓行為,還真他娘的爽!
如果非說有什么不足的話,或許嚇唬李乾順還不夠勁兒,要是換成大金國主就完美了……不過也沒關系,早晚有這么一天了!
“陛下請看,這前面的就是御營甲士,他們以圓盾利斧迎敵,便是金國的合扎猛安,也毫不畏懼!”
李乾順不是不識貨的人,要不是忌憚大宋的軍力,他也不會來了。
可現在親眼一看,李乾順也不由得心中寒涼,就算是西夏的步跋子,只怕也比不上啊!
宋軍甲士普遍身體強壯,悉數披甲,兵器之上,甚至帶著血腥,從戰場上下來的肅殺之氣,怎么都掩飾不住。
不用別的,光是那眼神,睥睨一切的架勢,就讓人不寒而栗。
甲士之后,是御營騎兵,劉晏在前面帶隊。
李邦彥更興奮,“瞧見沒有,婁室驅兵攻擊,就是劉將軍將他的兵馬切成兩段……對了,我記得西夏的鐵鷂子曾經慘敗婁室之手,這一次我們也算是替貴國報仇了。”
李乾順咧著嘴,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只是這個笑容出來之后,竟然比哭還難看!
劉晏之后,就是韓世忠的御營中軍了,這位韓相公穿著趙桓御賜金甲,氣勢洶洶,從李乾順面前經過,還沖著這位西夏皇帝拱了拱手。
什么都沒說,卻壓力如山。
最后出場的居然是李世輔,少年銀甲白馬,身后三百黨項騎兵,威風十足。
李邦彥尤其感嘆道:“他們原有五千人,舍死忘生,十不存一,忠勇無雙,天下罕有。便是官家,也是頗為贊嘆。”
李乾順繃著面孔,突然冷哼道:“大宋軍威壯盛,的確不凡。可誘拐黨項部眾南下,弄得大白高國江山不寧,也是你們的作為!”
李乾順搶先問罪,李邦彥卻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招呼李世輔過來。
年輕將軍瞥了眼李乾順,睥睨道:“我等黨項兒郎皆是華夏子孫,炎黃世胄,為國而死,輔君安民,理所當然。倒是陛下有心為華夏之君,卻自甘墮落,勾結蠻夷,首鼠兩端,如何讓人心服?又如何總攬英雄?難怪大白高國日薄西山,非是大宋禍亂西夏,敗壞江山,正是君罪!”
“你!”
李乾順氣得嘴唇哆嗦,“朕,朕豈能跟你一般見識!李太傅,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朕一刻也不想停留,朕要離開!”
李邦彥微微一笑,“陛下要離去,我大宋自然不會阻攔,只不過我們還斬殺了不少金兵,想要請陛下瞧瞧。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們官家和耶律大石陛下想跟您說一件事。”
李乾順嘴上說離開,可他真的沒有這個膽子,尤其是在面對宋兵如此強悍的態勢之下,不怕才怪。
“好,我倒要聽聽,能有什么高論!”
李乾順見到了笑容儒雅,神態隨和的趙桓,這位趙官家依舊稱呼他為李皇兄,“我和大石皇兄商量過了,我們都對西夏沒有任何偏見,只是皇兄勾結金人,背棄盟約,讓人心寒。我們希望西夏能有一個更有決斷力的人來執掌!”
李乾順瞬間瞪圓了眼珠子,“趙官家,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大白高國雖弱,卻也容不得你如此羞辱!”
“李皇兄,你先別急著翻臉,我的意思是請你效仿我們太上皇,內禪皇位,找個能堅定抗金的皇子繼承江山大統。你退居承天寺,修佛燒香,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