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一身金甲,騎著高頭大馬,率領著虎狼雄師,出現在了京城之外,大軍稍作休息,就從安定門入城。
韓世忠縱馬馳騁,旗號飄揚,恍惚間回到了當初抗金的風采,天下首屈一指的悍將,名不虛傳!
這位一出現,所有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消停了。
還有什么好琢磨的?
趙桓這些年可沒有閑著……論起古往今來的天子,對權柄的掌握,無人能超過趙桓,這不是吹牛,而是事實!
試問趙桓怎么控制天下呢?
也不復雜,士兵三年退役,軍官五到十年,統制以上的將領,比照士大夫,最多七十致仕。
趙桓實現了軍中的新陳代謝。
這是過去任何朝代都做不到的一件事。
大唐鐵騎很了得,可是到了武則天的時候,唐軍的府兵制崩塌,戰力就急速下降……武則天對外用兵,都是幾十萬的手筆,但是戰果寥寥,損失慘重。早就不復國初神威。
兵制會崩潰,大將會老去,老兵也會凋零……失去了傳承,軍隊墮落的非常快,這就是勛貴通常斗不過文官的原因所在,畢竟科舉制還能保證新陳代謝。
到了趙桓這里,情況就完全顛倒了。
他把武學定為最高學府,投入巨大。
除了武學之外,他對所有士兵,展開掃盲行動。
也就是說,三年兵下來,就算沒有打過仗,立過功,但至少能認識上千個字,能夠閱讀書寫。
有些天賦好的士兵,在軍中還能搞出發明創造。
這樣的士兵都會得到扶持。
一句話,趙桓治下的軍營,就是個大學堂。
從學堂畢業的老兵,返回家鄉之后,必然會成為當地的表率,進入各行各業之后,也會成為一股左右行業的力量。
甚至由于打通了關節,很多學識不錯的老兵,還會去參加地方科舉,獲得一官半職。
這些事情趙桓很早就做了,最初的時候,也是阻礙巨大,推行非常困難。
但是好在他堅持下來了。
二十多年,從軍中返鄉的老兵,在一百五十萬以上!
這些老兵遍及整個大宋,他們的家人算進來,就有六百萬以上,能夠影響的范圍何止千萬!
經過嚴格訓練的老兵,他們有著非常強大的服從性,對于政令,一板一眼,嚴格落實,很少會打折扣。
這一點簡直太重要了。
比較商鞅變法和熙寧變法的太多了,誰都能講出一大堆的道理。但是有個基本的常識,商鞅變法之后,每次打仗勝利,就會有一大群士兵因為戰功,得到了爵位,提升了社會地位。
一次戰斗,兩次戰斗……積累下來,數以萬計的有功士兵,都站在了新法這邊,試問誰能推翻?
往后文官主持的變法,情況多數很悲催,道理也很簡單,雖然初衷或許是好的,但是在執行階段,走樣嚴重,老百姓未曾獲利,首先割肉,想要擁有足夠的支持者,簡直跟做夢一樣。
事情之所以會鬧成這樣,就是中間的執行層,一個統一的帝國,從上到下,省府州縣,一道政令會變成什么樣子,完全取決于各級官吏的心情。
如果把商鞅拉過來,他也未必擺得平。
趙桓矢志不渝地培養士兵,就是以將士充斥各層,填充每一個領域。做到天下盡是趙官家的人。
老兵的紀律,服從,忠誠,又讓趙桓的意志可以無條件貫徹到基層。
做個不太恰當的類比,趙桓已經弄出了一個足夠大的軍官團,而且還是沒有貴族化的。
有這個軍官團的存在,任何想要興風作浪的,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
韓世忠進京,并非是靠著他的威望,安穩朝廷,而是要亮出韓世忠代表的這一股力量!
一股無與倫比的力量!
“官家這么多年的經營,誰要是想生事,那才是腦殼壞了。”陳康伯感嘆道:“這一次試探出了不少宵小之徒,秦王以為,要不要處置?”
韓世忠哈哈大笑,“陳相國,你就不要難為咱了,俺韓世忠只是露個面,剩下的該怎么辦,政事堂做主就是。”
又停頓了一下,韓世忠低聲道:“你們不是一直想和官家共天下嗎?官家可把機會給你們了,別辜負了官家的美意!”
韓世忠說完之后,徑直起身,讓韓彥直陪著,昂首闊步,離開了政事堂。
陳康伯看著他的背影,微微咬牙。
一轉身,陳康伯下達了一道命令,轉移康國封地!
此令一出,天下皆驚。
康國是怎么回事,不需要多說。
那是趙桓為了給世家大族留下的一個念想。
而且彼時大宋的國家信用也沒有建立起來,就讓康國在中間發揮一個橋梁的作用。
可是這一次趙桓不在,各種亂七八糟的人物,首先想到的就是康國,首先就從康國起波瀾……還有什么好說的?
該處置康國這顆毒瘤了。
要讓政事堂殺個人頭滾滾,他們可沒有這個膽子,但是轉移封地,一樣是驚魂奪魄。
要把他們安頓到哪里去?
陳康伯早就有了盤算,正是馬六甲!
這可是一塊寶地,銜接東西,是海上的要沖,沒準日后的潛力更大……但不管怎么樣,大宋的本土不需要了。
趙構,他娘韋氏,還有那些剩余的世家大族,頂級豪商巨賈,也包括康國銀行……對不起了,都搬家吧!
陳康伯雖然沒有殺一個人,但是舉手之間,將一座城市搬走了,數以萬計的人物,背井離鄉,遠走海外。
這一份魄力也是少有的。
官家不在,果然政事堂的威風來了!
相比起國內的廣泛深刻的變革,趙桓出海之后,對外面造成的影響更大。比如就在古老的商路上,有許許多多的車馬,向巴格達聚集。
在這些馬車上,居然也學者居多。
有君士坦丁堡的,有大馬士革的,有埃及的,甚至還有許多來自歐洲的,諸如威尼斯等地,他們衣著各異,風塵仆仆,目的都只有一個,那就是覲見大宋天子。
這個情況很讓人訝異,從前匈奴,突厥,不都大舉西征過?不出意外,都被稱為黃禍。
最近還有塞爾柱突厥,也是彼此征戰不休。
來了個大宋天子,也不過是新的征服者,不管是戰是和,貌似都跟這些學者沒關系,他們跑來干什么?
“我認為大宋是當世最富有,治理最良好,文明程度最高的國家……大宋是所有國家的樣板,只有學習大宋,才能走出蒙昧,獲得文明開化!”
一個深鼻禿頭,滿臉大胡子的學者發表自己的觀點。
“我認為大宋天子必定是當世最有智慧的君主,他應該有著狐貍一樣的狡黠,獅子一般的殘忍。殘酷與仁慈,吝嗇與慷慨……在這個世上,沒有人比大宋天子更接近上帝!”
“總而言之,大宋天子,就是活著的神明……只要能親眼看一看,驗證我的判斷,就死而無憾。”
這位說完之后,又陸續有人發表看法,有人講大宋天子必定很富有,擁有無計其數的金銀,堆積成山,吃飯的碗都是金子的。
還有人講大宋天子有所向無敵的軍隊,任何人都要臣服在他的腳下,戰栗惶恐,接受審判。只要動一動指頭,就能帶來一場風暴,讓無數人血流成河……
“官家,臣琢磨著,這幫人都該按照誹謗天子來論處。”朱熹很認真道,他們說的也太沒譜兒了。
趙桓倒是笑容可掬,通譯盡量措辭溫和,可趙桓卻告訴他,要按照原本的意思翻譯,他還覺得挺受用的。
這就是西方的那一套,仔細咀嚼,就能發現他們和東方思維的差別,雙方理解的君王,完全就是兩個東西。
休息夠了,人們出來,踏上道路,奔著巴格達繼續行進。
趙桓帶著幾十名護衛,還有馬車準備動身,就在這時候,那個大胡子學者突然氣喘吁吁過來,他跟通譯手舞足蹈,十分著急。
原來他的馬車壞了,希望能得到幫助,他愿意支付一筆黃金。
“官家,這些西夷蹬鼻子上臉,誹謗官家不說,還敢來占便宜,簡直該殺!”
趙桓很淡然,隨口道:“他沒有攜帶什么武器吧?如果可靠的話,就帶他一程。”
朱熹沒辦法,不過他可不敢把大胡子弄到趙桓的車上,只能自己辛苦一下,去招呼大胡子,他們坐在馬車上前進。
這一路上,大胡子堪稱亢奮,他十分自來熟,“我知道你們是來自東方的商隊……我很想和你們交流,你們的國度是什么樣的?你見過你們的皇帝陛下嗎?”
朱熹大大白了他一眼,“你是故意搭訕的吧?”
大胡子被戳穿了心思,竟然沒有半點尷尬,反正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們的皇帝是,是像狐貍多一些,還是像獅子多一些?”
朱熹的怒氣又上來了,“你這是誹謗天子,官家乃是天上人,不是你能隨便琢磨的!”
朱熹不再開口,大胡子也沒法多問,而且通譯也閉嘴了,就這樣離著巴格達不遠,總算能把大胡子甩了。
誰知道這家伙從車上下來,還不肯走,竟然奔著趙桓來了。
“我,我想知道,你們的皇帝陛下是什么?”
趙桓停頓腳步,淡淡道:“大約就是個普通人吧!沒什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