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生死悲歡,是非對錯

他原以為自己可以一生都不去在乎的，他一直相信莫與傻瓜論短長，永遠沒必要和那些被踩在腳下的人斤斤計較。

可是，不管怎么說，當日是他們姑蘇柳氏以死相拼，整個柳氏一族三百余口從師長到弟子血染山谷才換來這些人的自由之身，今日他們的所作所為，如何能不叫柳云凌心寒。

自幼心高氣傲，柳云凌是不可能向這群叛徒低頭的。他終究還是獨自一人拖著重傷難愈的身體離開。

后面發生的事情也很容易猜到，一個人逃生的柳云凌很快被魔族抓了回去，受盡凌辱和折磨。無窮無盡的刑罰落在他年輕的身體上面，卻生生用上好的丹藥吊住他的性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統江湖的計劃被一個少年打亂，魔族要花費不知多少倍的時間重新攻破剩下的仙門弟子，這般仇恨怎么可能讓他輕易死去。

黑魔法本就不是什么良善的東西，折磨起人來更是手到擒來。墨嵐的意識早就已經昏聵不堪，眼前難以控制的一次次浮現母親染血的雙眼。

那不是他在崩潰，而是柳云凌。

指甲被一個一個拔出，手指被一根一根捏斷，身上被一片一片割裂，骨頭被一寸一寸碾碎。

無窮無盡的痛楚，無窮無盡的羞辱，昔日里仿佛和太陽比肩的天驕少年一夜之間變為家破人亡的階下囚，和腳底的淤泥一般卑賤。

柳云凌甚至已經看不清揮舞的鞭影，感受不到身體疊加的痛楚，只有混混沌沌的沉淪下去，神智模糊。

如果柳云凌就這樣死去，這個故事也就這樣結束了。雖然是因為他一時沖動害了親友族人，可是他也是為了一腔正氣，為了天下正道。

他所承受的苦痛已經足以彌補他犯下的罪孽，柳云凌甚至不會被判處有罪，只會飛快的進入冥界忘川，洗去記憶，重新輪回。

可柳云凌如何甘心。

十七年瀟灑江湖，不曾向任何人低頭，柳云凌即使被折磨到神志崩潰，心中所想的也不是解脫，而是抗爭。

用盡自己的一切抗爭。

已經被凌虐的模糊不清的視野之中，那群“魔族”手中漆黑不詳的魔法陣越發清晰起來，墨嵐眼睜睜看著旁人手中的黑魔法陣，忽然間覺得心內一片通達。

當然，不是他明白了，而是柳云凌明白了。

他本就是整個仙門百派千百年來最卓越的天才，修仙道他能走到萬人之前，修邪道他又怎會落在人后。

他只想要這些人死。

同樣漆黑的魔法陣就在柳云凌身下鋪開，他甚至修煉了十七年的靈力，和這群根本沒有多少靈力在身全靠邪路燃燒生命力釋放黑魔法的人又豈會是同一水平。

柳云凌掌握了黑魔法。

而且因為他內心中極致的憤恨，他掌心中第一個黑魔法成型之后，整個房間的所有人，就這樣原地膨脹、炸裂，化為滿地碎屑。

鮮血和碎肉散落柳云凌滿身滿臉，他卻用自己早已痙攣斷碎的四肢從地上爬起來，依靠黑魔法的力量修復殘缺的身體，在地獄中重生。

既然仙路不通，他愿為魔。

搖搖晃晃從地下站起，柳云凌身上滴滴答答散落著殷紅的血液，有自己的，亦有旁人的，流淌在地上匯聚成涓涓細流，倒映著他年輕的面孔上，竟然睜大眼睛，勾起嘴角。

從這一刻開始，柳云凌有罪了。

他和黑暗接觸，并徹底放棄了之前堅守的一切。黑魔法在手，根本沒有人能攔住他攻伐的腳步。

所有的魔族，都要死。

殺，殺，殺！

殺的昏天黑地，殺出朗朗乾坤！

所有的魔族，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即使是到了此時，柳云凌雖然有罪在身，卻也情有可原。他的殺戮并非沒有原則，死在他手下的亦都是作惡之人。

短短幾個月之間，柳云凌再次名滿江湖，只是此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可不是什么天驕少年，而是一尊不可觸碰的血腥邪神。

他用著比魔族更甚的邪惡功法，獨自一人走出通天邪路。

柳云凌的天賦何其可怖，他不僅能夠利用自身的靈力，甚至能夠利用周遭的惡意。整個江湖曾經有多少無辜之人死在魔族手中，他們殘留的怨念就有多少能夠被柳云凌利用。

漆黑的花朵綻放在掌心，擋在他身前的一切，都會化為灰燼。

若用等級來評定，此時此刻的柳云凌，只怕已經達到黑魔法，十級。

那是被神明詛咒的，人類的巔峰。

柳云凌當槍匹馬，一身黑衣，直接蕩平了江湖中掀起腥風血雨的魔族。剩下的為數不多的能夠使用黑魔法的人類早就沒有了為非作歹的膽量，脫下自己的黑衣，隱姓埋名在江湖之間。

魔族之亂，竟然被他一人平定了。

可是，他卻成了新的魔族。

使用著同樣的黑魔法，穿戴著同樣的黑斗篷，繚繞著同樣的漆黑霧靄，在那些所謂的仙門百派眼中，柳云凌可不是什么救世的英雄，而是更加恐怖的魔族新秀。

沒有人愿意和他同行，也沒有人會理解他所做的一切，仙門百派重新回到自己的仙山，卻將柳云凌徹底打成異類。

好在，柳云凌也不在乎。

經歷過高山和低谷，他早已看破所謂仙門們堅守的一切。不過就是自欺欺人而已，真正的生死危機面前，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信仰。

仙門不再與之同路，柳云凌樂得逍遙。就在江湖中搜羅百十個因為這一年多的大戰而無家可歸的大小孩童，帶著他們一起歸隱深山，過著快活平淡的生活。

如果就這樣，墨嵐，不，柳云凌也認了。

雖然他早已和自己昔日堅持的一切背離，用著為原本的自己所不恥的手段，殺害了數以千萬計的人。可他自問無愧于心，無愧于天地。

他為父母親友復仇，為天下蒼生除害，哪怕因此被打入十八層地府永世不得超生，他認了。

事實上這樣的罪孽也確實不足以將他徹底流放，他還拯救了多少戰后孤兒，有功德在身，就算到地府服刑，也有出頭之日。

可悲的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

仙門百派重立，如何能忍受得了柳云凌威壓在頭頂。使用著和魔族一般能力的柳云凌被仙門視為心腹大患，又記起曾經將他拒之門外的事情，唯恐柳云凌反手報復。

他們根本沒人相信柳云凌真的甘心退隱江湖，他有著全天下最強大的實力，如何能甘于寂寞？更別說他還搜羅了如此多的年幼孩童，莫不是要靠這些孩子自立門派，一統江湖不成？

不斷有人過去騷擾試探，希望柳云凌重歸仙門隊伍。可是柳云凌經歷此前重重，又怎會再去做什么仙門之長。他毫不在乎的將說和的仙門弟子驅逐，只管帶著孩子們逍遙。

仙門百派心中的恐懼日勝，終究聚沙成海。針對柳云凌和他手下三百余名孩子的終極剿滅計劃也終于提上日程。

千不該，萬不該，他們利用了原本的姑蘇柳氏，殘存的老幼婦孺。

柳云凌并不知道那些仙門眾人是如何將隱姓埋名的柳氏族人找出的，沒了“姑蘇一劍”的名號，這些老幼婦孺根本不敢再提往日身份，一直以來隱忍度日。

連柳云凌這個柳氏大弟子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可是仙門百派卻把他們推上臺前。

以這些人的存在為由，仙門百派致信柳云凌，歷數過往功績，愿助他重建姑蘇柳氏。

柳云凌動心了。

他獨自一人無牽無掛，可是他不想柳氏殘存的族人也被人一同化成異類。因為自己的墮落柳氏已經為萬人唾罵，曾經的親友族人只剩下這些老幼，他如何能置之不理。

終于，他們商定了和談時間，柳云凌帶著自己撿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們，重新進入江湖之中。

經歷了這幾年的記憶，墨嵐的意識幾乎已經完全和柳云凌同步。他身臨其境的經歷著一切，接受著一切，感同身受，心神共情。

他由衷的希望一切能夠安穩下來，重建姑蘇柳氏，此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除了滿是疤痕的身體，什么都不會留下。

但世界要真的那么美好，豈不是和童話一樣了么？

柳云凌確實在約定的仙門見到了柳氏殘存的老弱婦孺，只不過，只見到了他們的尸體。

真的不是這些仙門眾人故意傷害他們，畢竟這一群籌碼活著當比死了有用。可是如今柳云凌惡名遠揚，整個江湖人盡皆知他是臭名昭著的新秀魔族，又怎會給這些柳氏族人留下活路。

對魔族的仇恨完全發泄在這些人身上，柳云凌趕到的時候，就只見到他們死不瞑目的慘狀。

明明柳氏一族死傷殆盡，是為了拯救這些人！

若不是他們柳氏的廝殺，這群仙門眾人哪里還有命活到今天！！

柳云凌就這樣被他們用一群尸體誆騙而來，和上百個甚至沒有自保能力的孩子們一起，被層層疊疊的仙門陣法，圍困在重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