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卿云在王各莊修整過后,就快馬加鞭趕去宮中。
到宮中的時候,天色已晚,皇宮中的燈火也要分地方,皇上在的地方,自然是亮如白晝,而有的地方,卻是長夜不明。
陸卿云的胳膊直接吊在了胸前。
小傷自然是小傷,在他身上,哪一處都比這地方的傷勢要大。
但是他在這關鍵時刻,需要小題大做,讓其他人更加相信他的赤膽忠心。
比如大殿中的太子。
皇子們全生了個漿糊腦袋,若是他平平常常,他們就要認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不止是他,也許還會認為全天下的人都該為了他們趙家付出。
“卿云回來啦!”皇上扯著嗓門,趿拉著鞋從偏殿出來,“老姜,快給他搬個座兒,怎么還傷著手了,哪里的駐軍?竟然敢公然造反!
太醫呢,快叫太醫來看看!”
他一聒噪起來,整個大殿里就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不過太子覺得聒噪比不聒噪好,至少皇上聒噪的時候,他能少挨罵。
太子是有座的,就坐在皇上右手邊的下方,姜太監又搬來矮墩,放在皇上左手邊下方。
一東一西兩個方位,似乎是皇上有意而為之。
“多謝皇上,”陸卿云叫住要出去吩咐太醫的姜太監,“進宮前剛換過藥......”
皇上翻看一眼交上來的三道空白御札,打斷他:“外面的藥怎么比的上宮里的!
算了,反正你是頭倔驢,等走的時候那好藥,你揣上兩三包走,
年紀輕輕,不知道保養身體,等老了有你后悔的時候,傷你的駐軍呢,怎么罰了?”
陸卿云道:“處死......”
“死了好,這些蠹蟲,徐錳也死啦,朕現在想想,他也算是個人才嘛,就這么死了,實在是不值當,沒辦法......”
皇上絮叨開了,車轱轆似的說著成王和徐錳,說到口干舌燥,還不肯停,直到陸卿云垂著頭,做了個似睡非睡的疲憊模樣,才停了下來。
他讓太子好生送陸卿云出去,太子推一下動一下,送陸卿云到了大殿外頭。
他竭力想要表現出和陸卿云親近的語調:“陸大人辛苦了。”
只是做太子久了,他已經拿捏不到親近下臣的語氣,反而顯得僵硬客套。
陸卿云還了一禮,轉身走了。
一出宮,他也沒去遇仙樓休息,而是帶著兩個隨從,星夜去了白丹處。
白丹府上,也是冷冷清清,仆人應答都是懶懶散散的,等到開了門,才賠著笑臉將陸卿云往里面請,一邊叫人一溜煙的往里面去告訴縣主。
陸卿云大步流星的走入了待客的廳房,桌上擺放著一大瓶梔子花。
梔子花本是芬芳潔凈的,此時大約是過了時候,已經卷了花邊,開始微微的泛黃。
芬芳還在,只是不夠鮮美。
白丹聽了陸卿云到來,也急急忙忙趕了過來,看了一眼桌上的花,看到陸卿云的一瞬間,她竟然呆住了。
陸卿云還是那個陸卿云,只是她自己變了模樣,心中總是驚疑不定,這一瞬間竟然有點害怕。
她在這里困了不少的時日,平常總覺得這家里冷清到了鬼氣森森的地步,而陸卿云殺氣騰騰,冷酷威武,將鬼氣一掃而空,但也帶來了新的威懾。
“陸大人,您回來了。”
她坐到陸卿云對面,去看桌上那瓶花。
花不飽滿了,但是花莖還是碧綠的,錯落有致的從瓶口伸出來,旁邊就是陸卿云的雙手。
陸卿云的手手指很修長,很大很有力量,是拿刀的手,不是拈花的手。
可是和花放在一起,卻有一種奇異的美,好像他這雙手,隨時會將開到荼蘼的花朵碾碎,蹂躪出花汁。
白丹盯著他的手,低聲道:“您是為了成王的事情來訓斥我的?”
陸卿云隨意道:“你并非我的下屬,我沒有資格訓斥你。”
白丹氣息瞬間一亂。
沒想到她連被訓斥的資格都沒有。
她將目光又移到那瓶花上,花黃的好像變得更厲害了,那股香味也正在變淡。
“那您是為了什么而來?”
說完,她又緊緊盯住陸卿云的臉,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出點蛛絲馬跡。
陸卿云很坦然:“皇上決定讓你嫁給成王。”
“皇上怎么會突然......”白丹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倒是更愿意相信這是他的主意。
他一回來,就急著要給解時雨出頭了。
“就因為我犯了一次錯,我就要嫁給成王?憑什么啊,我不嫁!”
但是陸卿云沒有回答她,只是用一貫淡漠的神情看著她。
他不是來跟她商量的,而是來告訴她這個決定。
白丹困獸似的站了起來,在屋子里來來回回的轉了一圈,又惡狠狠出了口氣:“我不去!”
“我不是你們手上的棋子,
在北梁的時候,要是知道回來會是這個結果,那我寧愿不回來,
我在北梁做細作,也比嫁人要自由的多!”
這段時日的軟禁,她就已經受夠了,讓她嫁給成王,再回到北梁過一輩子這樣的生活?
每天被困在后宅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給成王生兒育女?
她做不到。
陸卿云道:“嫁給成王,你會得到真正的自由。”
成王不可能活著回北梁。
然而白丹并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我寧愿去打仗,也不要嫁給成王。”
她就算要嫁人,也不會嫁給成王那樣的人,陰險狡詐,和這世上大部分男人一樣,不把女人當人看。
陸卿云既然說了,那必定就沒有了她反駁的余地,她得自己想辦法。
心里拿定主意,她再次坐下:“您有空管我的婚事,為什么不去將殺死徐錳的真兇抓住,平息徐將軍的怒氣?”
“我不需要平息誰的怒氣,”陸卿云用食指扣了一下桌子。
“徐家不是已經派人進京了嗎?現在局勢這樣微妙,您怎么還能這樣說。”
“哦?那你覺得誰是真兇?”
“自然是背后慫恿殺人者。”
“那就沒有真兇。”
“您這是在包庇她!包庇解時雨!
解夫人來求過我,已經將來龍去脈全都告訴了我,解時徽之所以動手殺人,全都是解時雨挑唆的,
您位高權重,手握天下兵馬大權,可您干了什么?
不分黑白,放任解時雨行兇,她的那些手段,我都能琢磨出來,難道您不能?
解夫人去求她,她卻說讓解夫人看看玉蘭巷的解清為了兒子,是怎么做的!
如今解夫人已經在牢里頂罪,等著處斬了!
她欺負自家的弱女子倒是很厲害,怎么不去戰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