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春桃和夏曉穎都注意到了停在巷子口的汽車。
夏曉穎看向丈夫。
喬春桃沒有說話,只是握緊了妻子的手,他的另外一只手中握著的短槍已經舉起,槍口對準車輛窗戶的方向。
也就在這個時候,車窗搖下來了,露出一張令喬春桃非常驚訝的臉。
畢建峰!
翡翠街派出所的所長。
畢建峰出現在這里,他并不會太驚訝,敵人在翡翠街搜捕他和夏曉穎,畢建峰這個翡翠街派出所所長,必然會參與搜捕行動的。
令他感到驚訝的是畢建峰伸出的右手,右手手腕赫然有一串佛珠。
此外,右手大拇指有一枚碧玉扳指。
畢建峰看了一眼巷子里的的夫妻兩人,他的右手先是豎起三根手指,然后拳頭攥緊,又再度豎起了一根手指。
做完這些,他搖上了車窗。
“走!”喬春桃按捺下內心的震驚之情,他對妻子夏曉穎說道。
“好。”夏曉穎自然也認出來那人是汪偽警察局派出所的所長,但是,對于丈夫的決定,她沒有絲毫的質疑和遲疑,點了點頭,跟隨丈夫邁步走了出去。
“桃子?”畢建峰沒有回頭,一邊開車,一邊問身后。
“是。”喬春桃說道。
他有滿腹的疑惑,不過也知道現在不是追尋答案的時候。
“處座安排我來接你們。”畢建峰說道,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處座讓我轉達一句話,尊夫人的長槍耍的不錯。”
聽到這句話,喬春桃立刻看向妻子,他明白這必然是暗語。
“承蒙處座夸獎。”夏曉穎笑了,既是爽朗大氣的笑,也是強大的心里高壓突然得到放松的一種釋放,她沖著丈夫點點頭。
“我方才仔細打探了一番,四下里都有敵人。”喬春桃思索著,對畢建峰說道,“即便是有畢兄來接我們,恐怕也很難通過關卡。”
“確實很難。”畢建峰點了點頭,他說道,“是特高課突然進行的搜捕行動,即便是我那邊也沒有事先知情。”
“還是特高課的人到了警局,我這邊才知道他們的搜捕行動的。”畢建峰說道。
“放我們下去吧。”喬春桃突然說道,“在南京警察局內部能夠有一位所長是自己人,這很難,我們已經暴露了,不應該再連累你。”
“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帶你們安全離開。”畢建峰說道,他輕笑一聲,“是不惜一切代價,帶你們離開。”
“可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喬春桃微微掀起車簾,看了一眼外面的情況,他表情凝重說道,“再往前就是關卡了,那時候就遲了。”
“桃兄。”畢建峰看了一眼中視鏡,語氣平淡說道,“你好像忘了我的身份了。”
“前面的關卡是翡翠街派出所的人?”喬春桃立刻問道。
“不是。”畢建峰搖了搖頭。
喬春桃皺起眉頭,他知道此時是多么的危險,他實在是不愿意特情處再搭上畢建峰這么一位潛伏特工。
南京市警察局翡翠街派出所的所長畢建峰,此人竟然是特情處的人,這件事他作為南京站的站長竟然都不知情。
很顯然,此人是處座親自安插、亦或者是發展的特情處秘密特工,其重要性可想而知了。
他實在是不愿意連累畢建峰。
“不是我的人,但是,這道關卡我能過去。”畢建峰說道。
喬春桃沉默了。
畢建峰的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他很欣賞這位桃兄,不畏死,且很懂規矩。
距離關卡還有二三十米的時候。
關卡的特務就大聲喊著停車,十幾條長槍的槍口對準開過來的車輛。
“干什么?”畢建峰搖下車窗,探出頭,“沒看出來是老子嗎?”
“凱子哥,是峰哥。”一名特務看到開車的是畢建峰,立刻對身旁的組長說道。
“我看得到。”凱子哥罵了句,“上峰有令,不管什么人,是誰的車,都要檢查。”
“這……”特務有些遲疑,這畢建峰頗為豪氣四海,大家多多少少都得過畢建峰的好處,但是,同時這畢建峰又是出了名的暴脾氣。
畢建峰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要是讓其覺得丟了面子,那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而看這畢建峰的神色,顯然現在心情不好,他們不想要去觸霉頭。
“我親自去。”凱子哥瞪了手下一眼。
也就在這個時候,有幾個人走過來了,他指了指那幾個人,“去,你們幾個去檢查一下。”
幾名特務得了差使,不用去為畢建峰頭疼,便高興的去盤查那幾個人去了。
“還沒查到?”畢建峰的腦袋探出車窗,嘴巴里咬著煙卷,看著走過來的凱子問道。
“哪有那么容易的,軍統分子又不是傻子。”凱子說道,他接過畢建峰丟過來的一盒煙,問道,“你們翡翠街派出所不是也出來搜查了嗎?”
“自有手下兄弟干活,不然當官做什么。”畢建峰沒好氣說道。
“這話在理。”凱子哥說著,來到窗口,他往前擠。
畢建峰便順勢縮回腦袋。
喬春桃就看到這名特務小頭目探腦袋看過來,兩個人的目光直接對上。
他微笑著,面不改色,點頭示意。
凱子哥卻似乎沒有看到車輛后排坐著兩個人。
他點燃了煙卷,壓低聲音問畢建峰,“哥,你要死啊。”
“我車都開到這里了。”畢建峰彈了彈煙灰,“要說死,那也是死在你凱子手里,也算送上門的功勞,日本人的獎勵大大滴。”
“你這是在逼我?”凱子哥面上帶著笑意,卻是咬著牙問的。
“人逢絕路,沒辦法。”畢建峰說道,“看你了,老弟。”
“算你狠。”凱子哥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的,“弟弟我弄不好會被你害死。”
“不會,你是禍害,禍害活千年。”畢建峰笑了說道。
“走走走。”凱子哥縮回腦袋,沒好氣罵道,“說好了,上次打牌欠我的一百大洋明天還我。”
“想得美。”畢建峰罵道,說著,哈哈大笑著搖上了車窗。
然后他沒有回頭,對后面兩人說,“低頭,趴好。”
“查無問題。”凱子哥扯著嗓子喊道,說著一擺手,“放行!”
畢建峰看到關卡橫桿被抬起,拒馬之類的也都被挪開,他按了下喇叭,一踩油門通過了關卡。
順利通過了關卡。
畢建峰看了一眼后面,沒聽到那位‘桃兄’問什么,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之色。
“這只是第一道關卡。”畢建峰說道,“根據我所掌握的情報,敵人在前面的崑山路路口還設立了一道關卡。”
“這還不止。”畢建峰說道,“從崑山路無論是左拐還是右拐的路上,都會有特高課的人隨時可能出現攔車檢查。”
“所以,你準備沿著崑山路繼續直行?”喬春桃神色微動,問道。
“沒錯。”畢建峰點點頭,說道。
喬春桃的眉頭緊皺,因為沿著崑山路繼續前行的話,前面就是特工總部南京站北城分站所在地。
對于南京市民來說,因為此地是崑山路二十一號,和頤和路二十一號的特工總部南京站的門牌號一樣,也被稱之為小二十一號。
無論是頤和路二十一號,還是崑山路的小二十一號,都幾乎成為了南京市民下意識的禁地,路過此處都會繞著走。
他不明白畢建峰有什么把握,竟然會選擇從崑山路二十一號門口走,他選擇相信這位突然冒出來的袍澤。
“不過,對于我們來說,現在最當前之問題,還是如何通過崑山路的關卡吧。”喬春桃思索著,說道。
“沒錯,崑山路的關卡,是特高課的人負責的。”畢建峰點了點頭,他深呼吸一口氣,說道,“對于我們三個人來說,那才是真正的鬼門關。”
聽到畢建峰這么說,夏曉穎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在心中默默祈禱,“孩子,你是有大氣運的,對么?”
崑山路。
特高課關卡。
特高課的特工正在嚴格盤查過往人員,車輛。
但凡有一絲絲可疑的人員,都會即刻被捆綁捕拿。
在關卡后面的道路兩邊,已經有四名懷疑有問題的市民被五花大綁,堵上了嘴巴。
也就在這個時候,由五輛小汽車組成的車隊駛來。
高木亮太面色一凝,他帶人迎了上去,高高舉起右手,做出止步的手勢。
而隨著他的動作,眾特高課特工也紛紛舉槍,做好了射擊任何闖卡車輛人員的準備。
“怎么回事?”第二輛汽車的李浩搖下了車窗,大聲問道。
“南京特高課,搜查反日分子。”高木亮太大聲說道,“所有人,立刻下車。”
“沒看到這是外交部的車子嗎?”李浩面色不善,質問道。
“所有人,立刻下車。”高木亮太皺起眉頭,大聲呵斥道。
他自然注意到車輛前排擋風玻璃上放著的外交部簽發的通行證,但是,汪填海政權的外交部的名號,在他這里根本沒有任何威懾力。
“浩子,什么情況?”程千帆坐在后排座位,皺眉問道。
“南京特高課人的,要我們下車接受檢查。”李浩說道。
“問一下,帶隊的是誰?”程千帆表情不善,問道。
“我大哥問閣下尊姓大名。”李浩看了高木亮太一眼,問道。
高木亮太大怒,他沒想到對方非但不下車,竟然還敢盤問他的身份姓名。
汪填海政權外交部的人,什么時候這么有種了?
他怒氣沖沖的走向前。
車窗被搖下來。
程千帆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走上前的高木亮太。
“南京特高課的?”程千帆問道,他用的是日語。
“你是誰?”高木亮太皺眉問道,此人的日語非常之標準,這個細節引起了他的注意,也使得他的態度稍稍緩和,沒有即刻發火。
“西川君近來可好?”程千帆又問道。
“閣下說的西川君……”高木亮太露出遲疑之色,問道。
“西川秀人。”程千帆說道。
“閣下是?”高木亮太微微一驚,問道。
西川秀人是南京特高課庶務科的科長,雖然并非他的直屬長官,但是,西川秀人位高權重。
“西川君乃我好友。”程千帆的臉上露出一絲回憶的笑意,“上次與他一同吃酒,我們還一起跳了他家鄉的桑皮舞。”
聽到此人這么說,高木亮太的態度更加溫和,因為這人說的關于西川秀人喜歡跳桑皮舞的細節,只有西川秀人的真正朋友才知道。
“閣下,我們正在搜查反日分子。”高木亮太說道,“請配合檢查。”
盡管如此,高木亮太還是決定公事公辦,搜查車輛,只是態度上要客氣很多。
“閣下高姓大名?”程千帆看了這名特高課軍官一眼。
“南京特高課行動三大隊高木亮太。”高木亮太說道。
“高木先生。”程千帆說著,將一張名片遞給高木亮太,他的臉上已經有不耐煩的神色了,“我現在可以過去了嗎?”
高木亮太接過名片,他頓時皺眉,頭疼不已。
這是西村秀人的名片,最重要的是,上面有西村秀人的簽名,這張特殊的名片,立刻給他帶來不小的壓力。
“我就去前面的攬玉閣,你在這里就可以看到,不會有任何問題。”程千帆說道,他的神色中的不耐煩已經不掩飾了。
高木亮太遲疑的看了對方一眼。
攬玉閣就在關卡向南稍遠處,不過,目光所及還是能看到的。
而且,此次搜查,是搜查關卡包圍圈內的軍統分子,這個車隊是從外面進去的,嚴格來說這些車輛客觀來說是沒問題的。
而想到西川秀人的脾性,他難免惴惴不安,這位西川科長可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自己讓擁有西川簽名名片的貴人生氣,以西川秀人的暴虐脾氣,他必然是會被找后賬的。
“閣下尊姓大名?”高木亮太看著對方,問道。
“外交部程千帆。”程千帆冷著臉說道,似乎是被盤問姓名非常不滿,他沉聲道,“另外,我的帝國名字叫宮崎一夫。”
“可以。”高木亮太思索著,終于點了點頭,“請吧,不過請盡快回來。”
“盡量吧。”程千帆看了高木亮太一眼,盡管面色不善,還是禮貌的點了點頭,“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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