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局長。”張允苦笑一聲,對程千帆說道,“張某等幾人現在不過是茍延殘喘的活死人罷了,兄弟們是真心投靠程局長的,自然有什么說什么。”
程千帆沒有說話,他盯著張允看。
張允立正站好,不卑不亢。
“說吧,為什么選擇找到我這里?”程千帆說道,他點燃了煙卷,抽了一口,說道,“不要說什么冠冕堂皇的話,說實話。”
“程局長應該是和萬海洋有了不小的矛盾。”張允說道。
“猜的?”程千帆看了張允一眼。
聽到程千帆這么說,張允緊繃的心長舒了一口氣,“是的,猜的,主要是孟大均的死,讓張某多了幾分判斷。”
“從今天開始,你不叫張允,你叫何杰,個人履歷自己編一個告訴李浩。”程千帆思索片刻,突然說道,“其他人照例。”
“何杰明白。”張允愣了下,然后立刻說道。
他本以為程千帆會繼續盤問,但是,程千帆突然什么都不再問,這讓他很驚訝。
他還打算向程千帆提及萬海洋明天要去南京,這是一個很好的刺殺機會,但是,現在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了。
“安排妥當。”程千帆看了浩子一眼。
“明白。”李浩點點頭,說道。
“四哥。”孫泰宇問張允,“這位程局長到底是怎么個意思?這是接納我們了?”
“接納自然是接納了。”張允丟了一支煙卷給孫泰宇,說道,“只是和我之前想的不一樣。”
他對孫泰宇說道,“程局長應該能看出來我們對萬海洋的恨,這要是換做是其他人,索性直接安排我們去行刺萬海洋,反正出了事的話,我們是獨立調查科的漏網之魚,和他程局長無關。”
事實上,他考慮來投奔程千帆,就是做好了當炮灰的準備的。
炮灰沒什么,重要是報仇!
只是,現在的情況和他所猜想的不太一樣,他搖了搖頭。
“這么看來,這位‘小程總’人還算不錯。”孫泰宇聽了張允的分析,說道。
不管怎么說,程千帆沒有直接拿他們當炮灰,這就很不錯了。
“‘小程總’在這方面的名聲還是不錯的。”張允點了點頭。
不管程千帆在其他方面的名聲如何,最起碼這位當年的‘小程總’為人還算講義氣,做事情還算講規矩。
“另外,記住了,我以后叫何杰,你也記住你的名字。”張允說道。
“我記住了,我叫歐陽路。”孫泰宇說道。
“怎么樣?”程千帆問李浩,“問清楚了?”
“問清楚了。”李浩點了點頭,“張允小組現在算上他這個組長還有五個人,不過,有兩人受了傷,被他們藏起來養傷了。”
“具體說說。”程千帆說道。
“張允也有傷,是摔傷。”李浩說道。
“今天跟他一起來的那個叫孫泰宇,是東臺人,以前是黨務調查處的。”
“還有一個叫馮靜才,這人以前是上海市警察局的,槍法不錯。”
“另外兩個養傷的,一個叫卓偉,是云南曲靖人;另外一個叫楊慶曉,是陽羨人,這兩人都是以前軍統南京區的人,是被南京區的書記秦文明帶著投敵的。”李浩說道。
“是被打散的那一批人吧。”程千帆說道。
李浩點了點頭。
軍統南京區被破獲,高層投敵,帶了一眾手下也都投敵,特工總部這邊為了避免他們做大,干脆直接將南京區投敵這伙人打散了,其中一部分被分配到了上海這邊。
“明天上去針對萬海洋的行動,你安排張允和孫泰宇參加進來。”程千帆想了想,忽而說道。
“是。”李浩點了點頭。
他剛才看得出來,帆哥當時應該沒打算安排張允等人參與,至于說帆哥為何突然改了主意,他不知曉,帆哥說什么他照做就是了。
“有一點要叮囑張允。”程千帆說道,“他們兩個的目標不是萬海洋,是趙朝陽,我要趙朝陽死。”
“明白了。”李浩點了點頭。
“趙朝陽?”張允微微皺眉,有心想問為什么不是萬海洋,不過,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請局座放心,何杰明白了。”
李浩離開了。
“不愧是‘小程總’啊,也是,我們都知道了萬海洋的行蹤,這位怎么可能不知道。”張允思索著,說道。
“四哥,這是為什么?”孫泰宇說道,“既然知道萬海洋的行蹤,為什么不安排我們直接對萬海洋動手,反而選定的是趙朝陽。”
“聽令行事就是了。”張允直接說道。
至于說原因,他有兩個猜測。
其一,這是程千帆在試探和考察他們,他們對萬海洋的仇恨極深,在這種情況下,程千帆就是要看看他們能否聽話,在這種情況下能否忍住不對萬海洋出手?
其二,那就是程千帆也判斷這是萬海洋方面故意放出的風聲,是陷阱,在這種情況下,程千帆直接將目標鎖定在趙朝陽的身上。
相比較必然防護嚴密,甚至不一定會出現的萬海洋,趙朝陽反而是一個更為方便的目標。
當然,這畢竟只是他的猜測,而妄自揣測長官是大忌,因而,他并沒有和孫泰宇說這些。
對于孫泰宇來說,聽令行事就是了,知道多了,想多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清晨。
萬海洋正在用早餐。
“消息都放出去了?”他拿起方巾擦拭了嘴巴,隨口問趙朝陽。
“放出去了。”趙朝陽點了點頭,“該知道的,應該都已經收到風聲了。”
“我一會直接去碼頭,火車站那邊你做好萬全準備就是了。”萬海洋看了趙朝陽一眼,說道。
“屬下明白。”趙朝陽趕緊說道。
他的心中則是難免暗罵不已。
整個事情是萬海洋謀劃的,要演這么一場假刺殺的好戲也是萬海洋提出來的。
安排的假槍手也是己方的。
但是,萬海洋卻依然擔心出事。
他根本沒有打算出現在火車站。
萬局座會秘密從碼頭坐船去南京,火車站那邊完全交給他。
很顯然,局座一方面在演假刺殺的好戲,另外還非常擔心會被人順水推舟,利用此次機會真的搞刺殺,索性來了個戲中戲。
這是既設陷阱,又沒有以身做餌的勇氣。
只是,這么一來,如果真的有人在火車站搞刺殺的話,他趙朝陽反而是非常危險的了。
“注意安全。”萬海洋表情嚴肅的看著趙朝陽,說道,“只是演戲、釣魚而已,可別出了岔子。”
“屬下明白。”
“隊長,前面右拐,再開幾分鐘就要到上海火車站了。”副駕駛的尤永祥扭頭對趙朝陽說道。
“祥子,你安排的人可靠嗎?”趙朝陽不禁問道,“槍法沒問題吧,別打歪了。”
“隊長放心。”尤永祥說道,“他們兩個都是神槍手,其中那個蝦爬子你不是見過嗎?隊長你還夸過他打槍準。”
趙朝陽想了想,對于尤永祥說的那個‘蝦爬子’,他有了點印象,個子不高,比較木訥的年輕人,但是槍法非常好。
“告訴弟兄們小心點,說不好我們要釣的魚也會出現。”趙朝陽說道。
“明白。”尤永祥點了點頭,“早就吩咐下去了。”
趙朝陽點燃了一支煙卷,不知道怎么地,他總覺得心中不踏實。
他想了想,心中開始泛突突。
趙朝陽懷疑程千帆會利用這個機會,派人襲擊他們。
畢竟這位小程總當年可是敢多次對張笑林動手的人,現在對萬局座動手,也沒什么太稀奇的。
這令趙朝陽心中更加擔憂,這要是被程千帆帶人襲擊所害,那可就比竇娥還要冤枉了。
車子突然一個急剎車。
“怎么回事?”趙朝陽的腦袋被撞了一下,立刻質問道。
“騾車翻了。”司機趕緊說道。
趙朝陽這才看到,前面一個騾車翻了,騾子也翻了,四腳朝天,車夫正急的亂蹦,似乎是騾子腿摔壞了,騾子正在發出凄慘的叫聲。
他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
按照事先的安排,前面拐過去一點點,己方安排的‘槍手’就會展開‘刺殺行動’。
屆時自己會勇敢的護送‘局座’突圍,快速脫離現場。
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砰’的一聲槍響。
然后是一陣劇烈的槍聲響起。
整個車子被強大的火力掃射了。
汽車車身的鋼板是無法阻擋子彈掃射的,趙朝陽立刻中彈。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彎下腰,拉開車門,忍著痛楚,連滾帶爬的下了車。
司機已經被打死,邊踏的兩個手下也在一開始就被打死了,只有副駕駛的尤永祥僥幸逃過一劫,機靈的下了車。
而隨后的保衛車輛也遭遇了襲擊,邊踏的弟兄直接中彈斃命,而司機同樣屬于最優先的襲擊目標,直接被打死了。
保衛車輛里有三個人下了車,正在舉槍還擊。
“果然是陷阱。”張允面色陰沉。
他看得清楚,只有趙朝陽帶著人,兩輛車里都沒有萬海洋的身影。
抓起正中式步槍,張允瞄準了趙朝陽。
他的目光中滿是仇恨。
趙朝陽也可以,弄死這個癟三,先收點利息。
張允扣動了扳機。
趙朝陽在第一波襲擊中,他的肩膀就中彈了,此時此刻,他是既害怕又憤懣。
他現在最恨的人不是襲擊者,而是想這么一出的萬海洋。
萬局座是真的不曉得自己有多少仇家嗎?
竟然敢玩這么一出。
當然了,挨槍子的不是他萬海洋,是他趙朝陽!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顆子彈射來,直接打中了趙朝陽的脖子。
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脖子,喉嚨里發出了嗬嗬嗬的聲音。
很快,趙朝陽就一動不動了。
“撤!”張允收起步槍,對自己身旁還在興奮的射擊的孫泰宇說道。
兩人旋即拎著步槍,悄摸摸的撤離。
也就在他們身后,傳來了一聲爆炸聲,這是使用了手榴彈,在一片混亂的尖叫聲中,現場更亂了。
馬思南路,九號。
“太太,披肩。”小丫鬟將貂皮的披肩送過來。
“青姐,怎么了?”馮蠻看到葉小青表情有些陰郁,不禁問道。
“大拿被抓了。”葉小青說道。
“什么時候的事情?”馮蠻立刻問道。
大拿是趙大拿,此人是張魯的表弟,趙大拿被抓,這就意味著對方下一步可能就要對張魯動手了。
張魯是李萃群的最親信護衛隊長,身份非同一般,今天能對張魯動手,明天說不得就敢對她葉小青直接動手了。
“昨天的事情。”葉小青說道。
說著,她銀牙咬著,“有些人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應該不會……”
馮蠻話音未落,砰的一聲槍響。
葉小青右身側的那個保鏢中彈,直接倒地。
然后又是一聲槍響,子彈打在了距離葉小青不足半米處,飛濺的泥塊擊中了葉小青的臉頰。
“青姐,小心。”關鍵時刻,馮蠻竟然是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葉小青,就這么的拉著葉小青逃回了院子里。
“保護青姐。”賀漢鵬大驚失色,大聲喊道,招呼手下還擊,并且試圖尋找槍手的位置,予以包抄。
上海火車站是日本憲兵、軍警重點盤查和巡邏之地。
發生在距離上海火車站幾華里所在的襲擊事件,立刻引來了大批日本憲兵以及特高科特工。
“長官,遭遇伏擊的應該是政治保衛局的人。”一名憲兵向自己的長官毛利光人匯報說道。
“政治保衛局?”毛利光人皺著眉頭,“是萬海洋的人,還是程千帆的人?還是胡云鶴的人?”
“是政治保衛一局。”一個聲音響起,“死的這個人是萬海洋的手下趙朝陽。”
“荒木君。”毛利光人抬頭去看,看到特高課帶隊的竟然是荒木播磨,他非常驚訝,“怎么會是你帶隊?”
“我今天正好來火車站這邊視察。”荒木播磨說道,他的表情是凝重的,蹲下來仔細查看一具尸體,他對毛利光人說道,“這個就是趙朝陽,這個人是萬海洋的絕對親信。”
“趙朝陽?我聽說過這個人。”毛利光人點了點頭,他看著趙朝陽的尸體,對荒木播磨說道,“所以,荒木君認為這是沖著趙朝陽來的?還是說是沖著政治保衛一局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