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本?”
“啊,是你!”
森本愛瑠黑色的劉海飄揚起來,長裙旋轉,露出白皙的兩只小腿,蹦跳著跑過來,“嘿咻”一聲站定在千臨涯面前。
“你怎么也在這里?我還擔心過來全是不認識的人,結果好多人都認識,好高興……”
森本說話時上氣不接下氣,似乎不趕緊把話說完,千臨涯就會走掉,這副樣子頗有些惹人憐愛。
森本穿著比較保守的禮服,頭發被黃色的漂亮蕾絲緞帶扎成馬尾,脖子上戴著藍寶石項鏈,襯托得皮膚更加白皙。
她說了一大通,才意識到千臨涯身上穿著的衣服和大家不一樣,說道:
“你是被邀請來的嗎?還是你也是醍醐家的人?你和醍醐家有什么關系?”
千臨涯輕輕咳嗽了兩聲,說:“既入茶室,不問俗名。”
少女小小捂住嘴巴后,他又笑著說:“我是這次的亭主,是來給你們點茶的。”
森本愛瑠有些期待地點了點頭,如須的黑色長發隨著她的動作飄動。
千臨涯的目光又落到她身后的金發美人身上。
藤井美菜沉著臉,一直用打量前男友的視線盯著——而且那個前男友還是分手時很不愉快的那種。
千臨涯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金發和晚禮服,很配吶。”
藤井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會被夸獎,突然被夸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吧?”
她穿著紅色的單肩晚禮服,搭配上金黃色的長發,像個異國公主。
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戴眼鏡男生走了過來,對藤井美菜說:“我剛才確認了一下,果然池田正信跟葛飾北齋有關系,他大學的時候,在葛飾居住了十年的地方學過畫……”
藤井美菜又陰沉下臉,說:“你說的‘確認’,指的就是用手機谷歌一下嗎?”
“不,怎么會,我谷歌了好多次……”
千臨涯有點理解為什么藤井會垮著臉了,原來不是因為自己。
實際上,茶室外的人們,都是些少男少女,男女比例相當,女生的顏值又都相當不錯,因此一些耀眼的女生身邊都會聚攏幾個夸夸其談的男人。
千臨涯再往人群后面望去,看到清水剎那挽著鷹司青葉的手,此時兩人的視線剛好相交。
他確定,這家伙,肯定之前就知道,自己會來參加這次舞會。
為什么不早點告訴自己呢?
清水顯然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露出一個輕飄飄的神情,好像在說“你不問我,又怪誰來著?”
一個男生走到清水旁邊,似乎是準備沖她說著什么,清水挽著鷹司的手,直接走開了。
千臨涯也意識到,時間差不多了。
他端正地跪坐在茶室邊上,禮貌地說:“請入席。”
他稍微釋放了一些威嚴氣息,聲音不疾不徐,音量恰到好處,但說話的人都停下了。
森本似乎是有些吃驚于他的氣質變化過大,忍不住后退了兩步。
只有清水剎那挽著鷹司青葉不動聲色地走過來,脫下鞋子,踩到榻榻米上,和千臨涯相對正坐,互相行禮。
有了人帶頭,即使不知道怎么做的人也知道了,后面的人陸續走過來和千臨涯行禮。
藤井美菜跪坐下來時,小聲說:“你和你夫人也要用重禮嗎?”
千臨涯說:“不管是誰,到了我的茶席上,都是一樣的,無所謂身份了。”
“好吧。”
等到所有人入席后,千臨涯才走進內室,端了一尊香爐出來。
為了這次舞會,他掏出了自己的庫存,香爐里的香是系統發的云霞香,具有凝神靜氣的功效,接下來要點的茶也是清心茶,喝完后對精神有好處。
這次拿來招待的人,大半都認識,也不算虧。
千臨涯拿了一堆柔軟的坐墊出來,分成兩列擺開,按照男女的數量分配,然后說:
“請男性入左席,女性入右席。”
聞言,眾人分而坐下后,千臨涯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點茶。
因為面對的都是少男少女,這次點茶就輕松一些,不要太過于嚴肅沉重了。
畢竟舞會前頭的茶會,只是用來過渡的。
他拿出兩枚青瓷碗,說:“這次我帶了兩只茶碗,剛好男性用一只,女性用一只。”
男生那邊有人發出失望的聲音,千臨涯不由得覺得自己還好多帶了一只茶碗。
其實本來是打算只用一只碗的,大家輪流用,現在既然都是熟人,而且清水也在里面,自己的東西當然要保護一下。
這也是他作為亭主的小小權力。
接下來的點茶順利進行。對于森本和藤井來說,這顯然是一次新鮮的體驗。
清水剎那不用說,就連鷹司青葉,因為和他一起去集訓過,所以對他的茶道水平有基礎認知,可是對于森本和藤井兩人來說就不一樣了。
森本愛瑠和他在火車上相遇時,有問到過他的愛好是什么,那個時候他只是簡單說了一句“茶道”。
森本顯然沒有預料到,他說的愛好,居然是這種水平,即使是她這樣的外行,也能看出來千臨涯的茶道技藝相當高妙。
在他點茶的過程中,她圓圓的眼睛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小嘴還張成“O”型。
藤井美菜則知道千臨涯在茶道水平上造詣很高,因為她是看過新聞的人。
而且她對清水家的茶道有所了解。千臨涯能夠作為清水宗家的代打,順利開完伊達家的茶會,必然是有兩把刷子,她倒沒有森本那么吃驚。
她作為一個唱金屬的搖滾人,對茶道向來沒興趣,這次是忍耐著呵欠來參加的,要說感興趣,也是對千臨涯個人感興趣。
可是在他點茶時,她還是忍不住看入了神。
因為是面向年輕人的超簡化版茶會,整個流程半個小時就結束了,等到眾人站起身時,恍如經歷了一場大夢。
人們互相說著剛才對于他們來說非常新奇的茶會,一邊議論著千臨涯這個人,而千臨涯則匆匆收了茶具離開了。
“我看不透他了,你的丈夫,”藤井美菜抱著雙臂,走到清水剎那身旁說,“吉他彈得這么出色的人,居然還會點茶。”
清水剎那溫和地笑著說:“點茶才是他的主業。”
“副業也比我強,還真是讓我有點受打擊呢,各種意義上……”藤井美菜喃喃說。
之前在宴會后私會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個時候遭遇的慘痛拒絕,還讓她耿耿于懷。
越多發現一層那個人的特殊,她就越覺得受打擊,所以真的是各種意義上的受打擊。
“你要好好珍惜你的丈夫,不管你們是為什么結合,”藤井美菜拍了拍清水剎那的肩膀,“他真的是一個相當優秀的人,對你也很專一。”
“專一?呵。確實很專一,但或許不是對我。”清水剎那冷笑起來。
接著,她又用旁人微不可查地聲音,小聲說:“要是沒那么專一倒好了。”
“丈夫?”旁邊,一個興沖沖跑上來,準備跟清水搭話的男生,突然聽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頓時愣在原地。
千臨涯在用很快的速度換衣服。
作為茶頭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接下來,他就是舞會的客人了。
他換上了適合舞會的西裝,然后到鹿鳴館的后苑找琉璃子。
琉璃子沒找到,倒是找到了琉璃子的媽。
舞衣子穿得非常熱火,跟沒有丈夫似的,看到千臨涯后,邁著長腿,高跟鞋的跟在地板上敲擊有聲地快步走過來。
剛到跟前,就笑著伸手,幫他順了順頭上的毛發。
“好久不見啊,千君。”
好久不見。一見面就動手動腳這一點,母女倆倒是一模一樣。
舞衣子幫他整理著衣領,把他的領帶解開重新打了一遍。一邊做著這些,一邊說:“來找琉璃子的?”
“嗯。”千臨涯被貼身整理著衣領,微微偏開頭,努力讓自己的視線不去看不該看的地方。
“如果是要找琉璃子的話,她在正廳。”
“謝謝。”千臨涯說。
舞衣子很熟練地幫他把領帶系好,把衣服上的褶皺拉平,說:“好久沒做這種事了,都感覺有些生疏了。”
“生疏嗎?”
“畢竟家里沒有男人了。”舞衣子說,“對了,你看到剎那沒?”
千臨涯頓時感覺有些尷尬,說:“剛才看到了。”
“我聽說,你們結婚了?”
“嗯……”
舞衣子的表情高深莫測:“上次請你們兩人吃飯的時候,雖然看出點苗頭,可沒覺得你們會發展這么快。”
“這其中另有隱情……”
舞衣子把手放在腮上:“看來你不懂女人。”
“嗯?”
“這個年紀的女人,如果肯和你結婚,不管結婚的理由是什么,她心底對你肯定是很喜愛的。”
千臨涯回想了一下剎那的表現,說:“這個不絕對吧?我就聽說過不少假結婚的……”
“那你知道有多少人假結婚后,弄假成真的么?”舞衣子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把,“肯和你結婚,不管是真是假,肯定是對你喜愛到覺得結婚也無所謂,你得趕緊意識到啊。”
“唔……”與其說是意識不到,不如說,他很害怕去意識到這一點。
他接著又說:“我會很快處理好和她的離婚的事。”
“這可不行。”舞衣子伸出手指在他額頭上彈了一把,“你可能記得不太清楚了,我重新說一邊,剎那是如同我女兒的存在,我一直把她當我的第二個女兒。”
她又說:“你和她結婚了,不管你們最初的想法如何,但告訴你一件事吧,沒有女人可以在面對離婚時平靜,特別是對于現在的剎那來說。如果你一開始把這件事想得特別簡單,那我建議你還是再多想想比較好。”
千臨涯沉默了。
“現在怎么辦?我兩個女兒都跟你有這么深的糾葛,這真的讓我很苦惱呢……”
舞衣子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如同臉上露出了如同少女的表情,過了會兒,又說:“總之,不管你最后怎么做,不準讓我的女兒傷心。”
“好……”
“不可以傷害我的女兒‘們’。”她強調了一句。
“好……”千臨涯乖乖點頭。
如果真是她說的那樣,那她兩個“女兒”,必然會有一個受傷啊。
舞衣子看著她的眼神逐漸不對勁起來,喘氣也重了幾分:“你趕緊走吧,我越看你越氣,想要欺負你了,再不走,大概我會讓人把你綁起來的。”
千臨涯趕緊落荒而逃。
如果沒記錯,這個女人是個抖S吧?那她說的想欺負自己的意思是……他不敢接著想下去。
闖入鹿鳴館的正廳,這里此時燈火通明,從樓梯往下望去,地面上站滿了人。
璀璨如水晶的巨型吊燈,透射出金黃的光芒,螺旋樓梯兩旁的長桌上,擺滿各種食物,端著酒水的服務生來回穿梭。
男男女女都穿著奢華的服裝,三三兩兩交談著,從正門外,剛才在茶室喝茶的幾人踏入正廳。
這些人一進門后,很快就成了人群的焦點,被各種湊上來搭話的人分割開了。
被專門用千臨涯這種重器招待的客人,即使在舞會上,必然也是重要人物,千臨涯更加好奇森本和藤井是什么來頭了。
可惜他眼睛掃了一圈,還是沒有看到琉璃子。
遇事不決,先吃點東西吧。
他努力不讓自己引起別人的注意,悄悄摸到兩邊的長桌旁,找服務員要了一個餐盤,用叉子往盤子里堆砌食物起來。
他比較不明白的是,桌上的食品看上去都價值不菲,如果是夢葉來了,可能還會動打包的念頭,長桌旁卻如此冷清,這些人都是吃過飯之后才來的嗎?
專心挑選著食物,他的叉子不小心和另一人的叉子撞在一起。
抬起頭,他和清水剎那視線交匯了。
道歉的話到嘴邊縮了回去。
“你沒吃飯嗎?”清水問。
“沒吃。”他說,“你也沒吃?”
“沒。醍醐家的舞會上怎么可能沒有吃的?我就是打著這邊的主意,專門留著肚子來的。”
千臨涯不禁為她的精打細算佩服起來:“難怪昨天中午在懷石料理入圍賽場館那邊的時候,你點了炸豬排飯,只吃了炸豬排卻沒有吃飯,從那個時候就開始謀劃了嗎?”
清水剎那橫了他一眼,說:“不,我只是單純不喜歡那家的米飯而已。你怎么把這種無聊的事記得這么清楚?”
千臨涯轉移話題說:“家里的冰箱的東西不會放壞吧?”
“容易壞的菜我都提前吃掉了。而且,托某人一個星期都沒有回家吃飯的福,我備的菜非常少。”
千臨涯有些訕訕,籌劃著再次轉移話題。
“對了,你也被邀請過來,怎么不告訴我?”千臨涯說完,往嘴里塞了一片帶血的牛肉,剛放進嘴里就后悔了,想吐出來。
清水把盤子里的意大利面用叉子卷起來:“你也沒問我啊?”
“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不知道問啊。”
“那只是因為你不關心而已。如果你關心,問一句我晚上吃什么,我就會自動告訴你的。”
千臨涯覺得清水的語氣有點幽怨。
他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牛肉咽下去,然后問道:
“你喜不喜歡吃帶血的牛肉?”
“不喜歡。自己選的自己吃完。”清水剎那說,“剛才你的金發大姐姐,還跟我說你很專一來著。”
“她是這么說的嗎?”千臨涯有些意外,“我還以為她不會跟你說這種事。”
“你以為所有女生都會為了你吃醋到老死不相往來嗎?”
“不是,你誤會了,我只是單純覺得,她會不好意思跟你說感情的事。”
說完,他想起來剛才自己的問題,問道:“被請過來的,是不是不是貴族子弟,就是豪門大戶啊?”
清水剎那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諷刺我嗎?”
“不是不是,清水家自然算是豪門大戶,更何況,現在我們是一家的,我怎么會諷刺你?我只是單純好奇,森本和藤井都是什么來頭。”
千臨涯解釋完,感覺清水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也許是錯覺,她的心情正在變得好起來。
“仙菱的創始人姓森本,軟金的副董事姓藤井,這么說你明白么?”
“哦,有點明白了。我之前還以為她們的根基在仙臺。”
“她們都在東京上大學,不過老家都是仙臺人。”清水剎那的態度傲氣起來,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說“我們仙臺人厲害吧?”
“知道了。話說,剛才就想說了,今天你是不是有點敏感?”
“我哪里敏感了?”清水剎那的臉色變了。
“你們在說什么?”
兩人同時轉過頭,琉璃子就站在兩人身后。
琉璃子身上的華麗禮服,和當時千臨涯在房間里看到的是同一套,但此時再看,觀感上完全不同。
當時的她,因為還在打扮中,看不真切,只覺得美麗而已,而此時在暖黃的燈光照耀下,她仿佛真的化身成了天上下來的輝夜姬,全身灑落星光。
她還是頭一次在千臨涯面前,展現出貴氣逼人的大小姐的一面。
千臨涯有些看呆了。
琉璃子不客氣地拿過他手里的叉子,把上面叉著的一片面包放進嘴里。
“琉璃子餓了嗎?你吃不吃牛肉?”
千臨涯用叉子叉著一片牛肉喂給她,她輕啟涂著唇彩的嘴,努力避免嘴唇碰到食物,剛吃下去,就皺起了眉頭。
“什么東西?”
琉璃子把牛肉吐回到他盤子里。
“我還以為我是鄉巴佬才吃不慣這個呢。”千臨涯放下心來。
“你就是鄉巴佬,給我吃完,不許浪費。”大小姐下令道。
千臨涯看著盤子里還帶著琉璃子口水的牛肉,有些哭笑不得。
琉璃子自己拿著一個盤子,給自己裝了一些水果,對千臨涯說:“等會兒舞池會開放。”
千臨涯愣了愣:“我不會跳舞。”
“沒事,今天開舞的是藤井家的大小姐,你只要邀請我,上去隨便跳跳就好。”
“可是我確實不會跳舞。”
“是嗎?那你就看別人邀請我跳吧。”
“我能邀請你跳一支舞嗎?美麗的小姐?”千臨涯伸出手,學著電影里英式動作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