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霜降

陸晨處于第五衰的階段，時間像是在他身上停止流動了，成了半死不活的老頭子。

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結果，難道打破生命規則，迎來了便是這般境地嗎？

他盤膝坐在石臺上，默默搖頭。

他認為不是的，既然有天人五衰，那我扛過去……便是天人！

如今他以意鎮己身，和那股衰老的力量互相僵持，穩定了下來。

而他接下來要做的，便是以意，徹底將那股衰老的力量鎮壓，重新從血脈中激活生的力量。

就像枯木逢春，干枯的種子再次生根發芽那般，他相信這條路自己還沒有走完，只是剛剛開始。

他在洞府內盤坐一個多月，調息自己因為之前出手波動的狀態，分出意的力量殺敵，衰老的力量自然會反撲。

這一個月，通過繪梨衣，他大概知道天下都發生了些什么事。

黑狐娘娘伏誅，一切真相大白，自然沒有人或妖喊著要討伐涂山。

人世間更多的討論點，則是七十年未死的東方日落。

這次天下人都充滿了疑惑，推翻了他們之前對這千古一人的理解，難道并非天妒英才，只是前幾世命數不好，才英年早逝？

得知陸晨還在世，最高興的除了涂山外，自然就是當年面具團的老輩們。

東方月初前兩天來了一趟自己這邊，言說王權霸業老家主，想要再見自己一面。

陸晨知道王權霸業這并不是擺譜，讓自己過去找他，而是王權霸業這時候已經老的不成樣子了，臥病在床，并無多少時日。

他年輕時王權劍意未成，燃命驅動，終是耗了他的本源，原本他應該能活一百多歲的。

“godzilla，紅紅姐她們都在外面，要讓她們進來嗎？”

繪梨衣來到陸晨身邊，柔聲問道。

即使她眼前的人已經變成糟老頭子，不再英俊，她仍看著喜歡。

“讓她們進來吧，交代一些事，我也準備出去走走。”

陸晨緩緩的說道，這一次閉關，五十年過去，和他等待轉世輪回的感覺不同，很多外界的事他都知曉，看著老友們一一老去離世，心中不禁嘆息。

片刻后，紅紅三姐妹進入洞府，看到盤坐高臺上的陸晨，每個人眸子中的情緒不同。

“日落，你沒死，為什么這些年一直都不出來？”

雅雅語氣帶著疑惑和質問，她還一直關注苦情樹的續緣名單呢，結果對方根本就沒死。

她看依依的目光也帶著幾分埋怨，居然一直把大家瞞在鼓里……

“雅雅姐，我的身體狀態你們也都看到了，不是能經常活動，我的確沒死，但五十年來大半時間都處于寂滅中。”

陸晨解釋道，話語中半真半假。

雅雅還想再問，見陸晨又是一陣咳嗽，頓時又閉嘴了，她總不能欺負老頭子。

繪梨衣連忙輕撫陸晨的后輩，這可不是裝的，陸晨的身體真的差到常人無法想象。

“日落，你和依依這一世續緣過了嗎？”

紅紅擔憂的問道，覺得日落就算沒有早死，現在的這個狀態恐怕也活不了幾年了。

“續過了，紅紅姐放心。”

陸晨平息了下肺腑的躁動，露出難看的笑容，“紅紅姐，聽說你和月初續緣了？”

一提到這個，即使以狐妖之王的定力，也不免臉頰上出現一絲緋紅。

紅紅眼神飄忽，“主……主要是怕他當時傷勢太重直接死掉……”

其實因為陸晨的插手，東方月初的傷勢沒有加重，直接就被斗轉星移給治好了，事后他們再去續緣，只不過是雙方都整個臺階下。

東方月初這小子續緣過后，可是在涂山瘋跑了三天三夜，好似都無法發泄他的興奮。

還跑到陸晨的洞府，對著多年未見的大哥，可是說了許多。

陸晨給了東方月初一瓶生命之泉，用于修復他的暗傷，飲下泉水后，東方月初頭發中發白的部分漸漸消失，想來再活三十年不成問題。

他和東方月初聊天時，提到老家主拜托自己的事，還有些嘆息，“可惜我們神火山莊怕是斷了傳承。”

他沒見過妖和人的孩子，便覺得人和妖是升不了的。

結果東方月初卻眉飛色舞的對自己道：“那可不一定。”

陸晨不解，東方月初見繪梨衣去妖馨齋買下酒菜，便賤兮兮的湊到陸晨身邊，挑了挑眉毛，“妖和人也是能生孩子的，只是生下來的孩子不是純粹的人，就是純粹的妖，而且類似人類女子的那個時期，妖幾百年才會有一次，只有那時能懷上孩子，所以很少會有人和妖能誕子。”

陸晨聽完這個解釋，倒是愣了下，他看原著里都沒情侶生過孩子，還以為是有生殖隔離呢。

早年他游歷大陸，也不曾見有人和妖生下的孩子，有此想法也不足為奇。

怪只怪龍族世界的生物課，讓他有點相信科學了。

合著沒孩子的人妖情侶，只是運氣不好，趕不上特殊時期罷了。

他知道東方月初跟自己說這個是什么意思，是在攛掇自己和繪梨衣生個孩子呢，這樣東方家就不會絕后了。

東方月初心里也清楚，人和妖能生下孩子，也只是微小的概率，他不認為自己能中標。

而要讓他去問紅紅，對方在不在特殊時期，那是打死他也不敢的。

雖然續緣了，但他還不敢太飄，只能說是踏上了成功的第一步，要慢慢來。

那時陸晨想了想，最后也只對東方月初說了一句，“你加油努力吧。”

指望他是不可能的，他五十年前根本都沒用任何安全措施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神血特性，就是最安全的措施。

五十年閉關，他對神血的理解更加透徹，他這種級別的神之秘血，不是不可能生下孩子，如果對方是普通人，他或許有萬分之一的概率能中標，但目標是繪梨衣這種本身具有特別血統的人來說，那概率就要縮小到億萬分之一。

基本等同于無，所以他陸晨恐怕也只能做個不孝子了，老陸家在他這一代終結。

回想過前幾天的狀況，陸晨目光又放在雅雅姐身上，此時雅雅姐完全處于炸毛狀態。

她看著姐姐被問起此事的羞澀神情，氣的直跺腳，“啊——那只死蟑螂，居然敢……”

她完全不能接受，東方月初能追到姐姐，更不能接受的是，續緣還是姐姐提出的。

她也是個高階紅線仙，一想到情侶們會做的各種各樣的事，恐怕會發生在那只死蟑螂和姐姐身上，她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但若要讓她去拆散這一對，她又做不到，因為這是姐姐所想的事。

“雅兒……靜心，你的妖力外泄了。”

紅紅轉移話題道，說到雅雅的修行問題。

此時雅雅因為生氣，寒冰妖力籠罩洞府，溫度瞬間降低到零下，陸晨感到很不適應。

這種程度的寒冷不致命，他也就不分出意的力量去抵抗，落在身上還是很難受的，畢竟他現在很虛。

“哦……”

雅雅低頭，歉意的對繪梨衣道：“依依對不起。”

陸晨翻了個白眼，“不是應該對我說嗎，都快被你凍死了。”

雅雅氣呼呼的轉過頭，“哼～”

陸晨無語，又不是我泡走了你姐姐。

殊不知在雅雅心中，日落和月初都是一丘之貉，一個泡走她妹妹，一個泡走她姐姐。

“日落哥哥，你這個狀態，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容容這些年也出落成了靚麗的少女，只是身高在幾人中最矮，她心思細膩，看出陸晨的狀態，并非像是自然老化形成的。

她對當年獨孤日落死在樹下時的情形記憶猶新，知曉這一定是那種可怕的衰老詛咒引起的。

陸晨搖頭道：“沒什么，補品之類的對我無用，大家照常生活即可，不用顧慮我，有依依陪在我身邊，不管剩下的時間還有多少，總是快樂的時光。”

之后陸晨又和涂山三位小姐聊了些舊事，眾女覺得陸晨狀態不好，需要休息，便不再打擾。

她們心中都認為，陸晨可能活不了多久，還是把剩下的時間留給他和依依獨處。

又是半年時光過去，陸晨的身體穩定了些，繪梨衣攙扶著他自高臺上起身。

他準備出去見見故人，見他們最后一面。

天色微涼，秋日霜降。

夜空中，紅色的長發盈空，帶著老人劃過夜幕。

他們飛的并不快，看這腳下人類的土地，看那縹緲的霜凍。

月光還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還是曾經的霜。

只是少年已白頭，人過黃昏后。

王權山莊，諸多修士守衛，即使已到深夜，也還是精神抖擻。

一名中年女修士身著紅黑相間的衣衫，自臥房中走出。

風庭云是王權富貴的師妹，是王權霸業最小的女弟子，這些年來一直是她在山莊內侍奉師傅。

自從師母離世后，師傅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好在師兄的修為震世，王權山莊威名不減。

她起初對師兄愛上一個妖怪，是頗有微詞的，還在師尊耳邊進過讒言，可師尊似乎并不在意。

在王權霸業看來，大哥都找了個妖怪當老婆，自己兒子愛上妖怪雖然不是什么好事，卻也不是什么壞事。

淮竹也很喜歡清瞳，他也就認了，兒子開心就好。

王權家家大業大，除了他這一脈還有別的族人，并不會斷了血脈傳承。

風庭云走到山莊前的院落中，那些修士都恭敬的朝她打招呼。

在費管家去世后，王權老家主身體衰弱，事情開始慢慢又她打理，在王權山莊雖是外姓，卻身份極高。

她今晚睡不著，睡到一半做了噩夢，夢到師傅仙去了。

再想回籠，便沒有半分睡意，所以想出來走走。

看著天上的明月，感受著深秋夜間的冷霜，她心中有幾許悲涼。

前兩日她去床前照顧師尊，還聽師尊講述他們年輕時的風光事跡，在師兄帶回那黑狐的尸體后，師尊更是激動的不能自已，還喊來了李家李去濁前輩來府上相聚。

昨日更是數家老人來訪，師尊和老友們相聚，談笑甚歡，只是眉宇間卻帶著莫名的遺憾。

這幾天風庭云覺得師尊過的很開心，因為有老朋友來看他，白日里一眾老人聊了半日時光，師尊的精神頭也好了許多。

只是風庭云總覺得這像是回光返照，師尊心愿已了，便有些想去見師娘了。

“唉——”

她在庭院中看著滿地落葉，不禁嘆息。

師尊同代的老友們，也有些去世了，曾經叱咤風云的面具團，如今只剩五人，他們相聚時而大笑，時而大哭，少年青春逝去已不再，精神卻永存。

“日落前輩……真的不來見師尊最后一面嗎？”

風庭云默默自語，如果師尊注定活不過這個冬天，她希望師尊能沒有遺憾的走。

出神之間，她猛地抬頭，感應到一股強大的妖力出現在王權山莊的領域內。

那妖力如夢如幻，磅礴如海，卻溫柔如沙床。

她驚異的看向遠方，在月色下，一名白裙紅發的狐妖少女，正攙扶著一名老人踏月而來。

一瞬間她想到了師尊曾給自己提起過的故事，關于日落前輩的故事，日落前輩的戀人，便是一名狐妖，乃是涂山四當家。

是日落前輩，來看師尊了！

紅發女孩兒帶著老人在庭院中落下，引起諸多王權山莊修士的注意，紛紛拔出道劍，“什么，敢夜闖王權山莊！？”

風庭云連忙走上前，對其他人呵斥道：“住手，這是東方日落前輩！”

她眸子中的驚喜無法掩飾，恭敬的行禮，“可是日落老前輩在上？”

陸晨聽著風庭云對自己的稱呼，有些感慨，沒想到有朝一日，他也會被人當面直呼老前輩。

“聽聞故人在此相聚，想來討杯酒喝。”

陸晨咧開嘴，露出斑駁殘缺的牙齒，枯黃的臉是最難看的笑容，但透露的情感卻是別樣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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