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號,津門,小洋樓的門口。
在以穗穗為首的姑娘們一起歡呼著踩爆了地上那一大片氣球的噼啪聲中,衛燃用力扯下了一側門垛上掛著的一小塊紅綢布,露出了一方掛在門垛上的,并不算大的木頭牌子。
這塊牌子上寫著三行歪歪扭扭的燙字:
望歸照相館
農歷逢十五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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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三行看著就不像打算本分做生意的燙字下面,還燙出了一朵格外漂亮的羽毛輪廓。
這便是他們臨時決定返程的第三天,在穗穗以及她的那些國內同伙的幫助下,衛燃成功注冊了“望歸”照相館。
而今天,便是這座照相館掛牌開張的日子。
礙于地處鬧市,放鞭炮自然是不可能了,取而代之的,便是這些養眼的漂亮姑娘們一起開開心心踩氣球制造的動靜。
雖然儀式簡單,但是該有的環節可是一樣不少。
在還算熱烈的掌聲里,最先得到消息趕來的秦二世將他帶來的一份小禮物遞給了衛燃——是個綠色的、可以上發條的鐵皮蛤蟆。
“衛老板生意興隆”
秦二世隨口蹦出一句吉祥話,同時也將那鐵皮蛤蟆丟了過來,“送你個金蟾,祝你日進斗金。”
“我真是謝謝你,送來的金蟾還會自己往家蹦呢。”
衛燃說著,給這鐵皮蛤蟆隨意擰了幾下發條將它丟到腳邊,任由它自己蹦進了院子里。
“那可不”
秦二世說著已經走進了院子,插科打諢的問道,“你這開業擺席了沒有?我可是空腹來的,血糖5.3,再不吃點兒可就要暈過去了。”
“就你話多”
夏漱石說著,也帶著秦綺往里走了進去,并且隨手遞過來他們的賀禮——一個塑料招財貓,還是個裝電池會說“hello”的,而且還是藍胖子客串的,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個屌禮品絕對是精心挑選的。
“你們就不能送點正經玩意兒嗎?”衛燃無奈的接過了這個比自己腦袋還大的招財貓。、
“意思意思得了”
夏漱石說著,已經彎腰撿起了前面那位送來的金蟾吹了吹并不存在的塵土,將其放在了衛燃的懷里和那只會招財的藍胖子作伴。
“你可以閉嘴了,自己進去找地方坐吧。”
衛燃話音未落,第三位剛剛在圍觀的賓客也帶著她的禮物走了過來——是佳雅。
“開業大吉”
佳雅說著,同樣憋著笑意遞上了她帶來的禮物——一個花籃,還是塑料花。
“不是,你們故意的吧?”
衛燃在周圍那些姑娘們極力憋住的笑意中無奈的問道,“一個個兒的咋這么摳搜呢?”
“你又不差這點兒,拿著,這是我給你準備的。”
話音未落,戴著漁夫帽和口罩、墨鏡的鐘震也送上了他帶來的禮物——一份蛋糕,還是90年代經典款的粉色花籃小蛋糕,這玩意兒當年賣兩塊五一個呢。
“你們這都從哪找來的?”衛燃接過這個也就掌心大的蛋糕聞了聞,別說,還真是小時候的味道。
“我特意找蛋糕師傅偷工減料做出來的,花了我好幾十塊錢呢。”
鐘震說著已經邁步走進了院子,他屬實不適合在國內拋頭露面,但他還是來了。
當然,這和人渣與人渣之間的兄弟情誼無關,純粹是他想了三天兩夜都沒琢磨明白,衛大學者這是要抽什么瘋。
沒等他打開這破蛋糕嘗嘗味道如何,李羿忠和他的小女朋友盧悅也走了過來,他們送過來的禮物倒是勉強搭邊,是一臺按一下就能看幻燈片兒的玩具相機——還是特碼粉色的!
“得嘞,人到了就行。”
衛燃倒是不挑,將這玩具相機掛在了脖子上,甚至還拿起來裝模作樣的朝著快要笑瘋了的穗穗按了一下。
“這是我帶來的賀禮,小小心意,還望笑納。”
這最后一位賓客說著遞上來一盆發財樹,塑料盆,上面還貼著宜家的標簽,個頭嘛,也就比黃桃罐頭大點兒有限。
而送來禮物的這位,卻是有過幾次交集的那位劉哥。
“讓劉哥破費了”
衛燃說著舉起花盆看了看,“好家伙!九塊九買的。”
“趕上搞活動特價”
劉哥說著,笑瞇瞇的拍了拍衛燃的肩膀,也跟著走進了這鬧中取靜的小院兒。
眼瞅著外面的賓客只剩下了自己的便宜師弟陳洛象,以及他的女朋友隋馨,這倆實誠人卻尷尬了,他倆送來的是實打實的賀禮——一臺哈蘇相機。
“傻小子,花這個冤枉錢買這玩意兒。”
衛燃隨和的招呼道,“別傻站著了,快進來。”
“師兄,你這開的什么照相館啊?”
陳洛象茫然的問道,他剛剛甚至有種陪著一大群神經病過家家的荒誕感。
“照相的照相館唄,回頭兒你們倆訂婚的時候,我給你們拍婚紗照。”
衛燃一邊說著,一邊招呼著旁邊看熱鬧的姑娘們幫忙把懷里的禮物全都拿走。
“到時候可不能收我們的錢”隋馨抱著沒能送出去的相機,滿臉幸福的開起了玩笑。
“這種蛋糕還挺好吃”
陸欣妲這嘴饞丫頭第一個打開了搶到手的蛋糕,毫無形象的用手指頭挖了一塊粗糙的植物奶油送進嘴里嘗了嘗。
“你們去樓上坐吧”
衛燃朝著穗穗說完,順手拍了拍陸欣妲的腦瓜頂,“嘗嘗味得了,這東西對身體不好,趕緊去泡壺茶送到地下室。”
“好嘞!”
陸欣妲沒腦子的應了,將已經挖出來的一坨甜奶油送進嘴里,屁顛顛的跑進了一樓的茶水間。
等他走進地下室的時候,剛剛送禮物的那幾位已經圍在桌邊,人手一個不久前才出爐的燒餅,各自往里面隨意夾著各種菜吃起來了。
自然,無論是秦綺還是盧悅,她們都不在這里。
“你們這是跑我這兒搞團建來了?”
衛燃說著,已經一屁股坐在了鐘震和李羿忠的中間。
“少整那個虛頭巴腦的”
秦二世咬了一大口酥脆的燒餅,“衛大學者,你這是抽的哪門子瘋?沒事整這么個照相館是要干嘛?”
“我準備回國發展了”
衛燃說著已經挽起袖口,同樣拿起一個燒餅撕開,往里面夾了一筷子咸菜,“等下個月,我花倆錢兒給我那個副博士的畢業證搞下來,我就準備回來了,到時候我總得有個養家糊口的事業。”
“就這個神經病似的照相館?另外,你這是外面惹了多大的簍子?怎么打算回國發展了?”夏漱石問出了一連串周圍人好奇的問題。
“我又不缺錢,每個月營業一天得了,我還真天天的給人拍照片兒啊?”衛燃理所當然的反問道。
“你在外面惹麻煩了?”含糊不清的重復問出這個問題的,是那位拿著個肉夾饃吃的滿嘴流油的劉哥。
“我一本本分分老老實實的留學生能惹什么麻煩”
衛燃攤攤手,“真就是學成鍍金歸來,自主創業,以后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你和穗穗小姐怎么說?準備結婚了?”佳雅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
“沒這打算”
衛燃咬了一大口燒餅,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我倆是毫無血緣關系的表兄妹,咋能結婚呢?”
“你大爺的這個時候記得你們是表兄妹了?”秦二世直接被逗樂了,“你們這是演的哪一出?”
“我倆就不能結婚”衛燃咽下嘴里的食物,“這樣最好”。
“看來穗穗小姐很自信”佳雅微笑著說道。
“我也挺自信”衛燃笑瞇瞇的回應道。
“以后不打算出去了?”
劉哥說話間已經拿起了第二個燒餅,熟練的撕開之后,往里面夾了幾片灌腸又撒了一把蒜片,然后還不忘澆了一勺醋。
“劉哥挺會吃”
衛燃比了個大拇指,然后才答道,“以后不打算出去混了,就老老實實的在家混吃等死就行了。”
“老實的住?”
“再野的瘋小子進家門兒前還知道拍打拍打身上的土呢”衛燃笑著回應道。
“那就行,等下咱倆單獨聊聊。”
劉哥說著,已經咬了一大口燒餅,“你先和他們聊吧,我先吃一會兒,對了,有稀的沒有?”
“那邊那個保溫桶里,鹽水豆腐湯,我都燉了好幾個鐘頭了。”衛燃抬手指了指墻邊桌子上放著的保溫桶。
“咱們誰先來?”佳雅說完捏起一片灌腸送進嘴里不緊不慢的嚼著。
“尊老愛幼,您先來。”
秦二世嘴上欠了一句,招呼著夏漱石三人也去了墻邊自己盛湯喝。
“衛先生這是準備撂挑子還是準備放手給下面的人去經營?”佳雅問出了一個似乎忘了限定于某件事的問題。
“韁繩已經拴緊了,跑不了。”衛燃淡然的答道。
“以后有合作的機會嗎?”
“要看什么事情”
“打鬼子呢?”
“這件事情上,我隨時可以梭哈。”衛燃幾乎下意識的給出了回答。
“我越發確定”
佳雅哭笑不得的搖搖頭,“我絕對不能讓你和我的老板見面。”
“我在佳雅小姐眼里還是這么危險嗎?”衛燃微笑著問道。
“你和我的老板一樣是個瘋子”
佳雅說道,“王不見王,瘋子也一樣,兩個瘋子湊到一起將會是一場災難。”
“好吧”衛燃倒是格外的痛快,“以后歡迎來光顧我的照相館。”
“我會常來的”
佳雅說著已經放下了筷子,“好了,我該走了,祝衛先生開業大吉。”
“謝謝”
衛燃微笑著起身,目送著佳雅獨自上樓離開了這里。
“接下來該我了”
秦二世說話間已經端著一碗濃白咸香的鹽水豆腐湯坐回了原來的位置,“就兩件事兒,拍電影和投資.”
“樓上,去找我們家女王談。”
“好嘞!”
秦二世格外干脆的端著那碗湯就往樓上走。
“大學者,我就問問漫畫和排雷學校那邊的培訓工作以后怎么搞。”鐘震坐回來的同時還不忘幫著衛燃盛了一碗湯。
“都不變”
衛燃這次的回答無比的清晰明確,“這兩件事找瑪爾塔,那些事情都歸她負責。”
“我沒問題了,知道你沒撂挑子就行。”
鐘震說著,拿上個剛剛夾滿了燉肉的燒餅就往樓上走。
“衛大哥,我想知道的是我這次收集的那些老兵的事情,我沒什么頭緒了,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了。”
李羿忠走過來說道,剛剛其他人聊的那些都沒避著他,但是說實話,他其實一個都沒聽懂。
“這件事以后你找夏漱石,他能幫你。”
衛燃想了想補充道,“我有辦法讓他能幫上你。”
“有衛大哥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李羿忠徹底松了口氣,端著一盤夾好了各種菜的燒餅就往樓上走,盧悅還沒吃午飯呢,這些端過去正好。
“你倒是說說,你有啥辦法讓我幫上小李。”端著一碗湯走過來的夏漱石坐下來,一邊吸溜著滾燙的豆腐湯一邊問道。
“你臺前我幕后,以后你就是風光亮麗的夏大學者。”
衛燃說道,“另外,水壺那件事查到了,明天你跟著我.”
“噗!咳咳咳咳!你特碼.咳咳咳!你特碼剛剛說啥?”
夏漱石抓起幾張抽紙一邊擦拭著從鼻孔里噴出來的豆腐湯一邊在咳嗽中問道。
“多大的人了,咋還漾奶呢?”衛燃笑瞇瞇的調侃道。
“你咋找著的?”
夏漱石用力擤了擤鼻子難以置信的問道,“這特碼才幾不對,你從啥時候開始調查的?”
“李羿忠把水壺送到我手里我就開始調查了”
衛燃說道,“先做,做的酒吧不離食了再說,這才能裝個大的。”
“下回我試試”
夏漱石并沒有問調查過程,反而問道,“你查到啥了?”
“查到了一個地址和收信人”
衛燃說道,“等下我發給你,你先看看能不能找到,能找到的話,明天咱們就出發送信去。”
“衛老板這是考我呢”
夏漱石可不傻,他知道這是衛燃在試他呢,試試他能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找到對應的人,這關系到他能調動多少人,或者說調動什么人幫自己去查。
“算不上考你”
衛燃吸溜了一口熱湯,“咱哥兒倆這關系,你就算是坨爛泥,我也能把你糊在墻上摳都摳不下來。”
“咳咳咳!”
這話說完,咳嗽的人變成了明顯在旁聽的劉哥,當然,這也是一個試探,試探衛燃是否愿意讓他旁聽他和其余人的“秘密”,而衛燃的態度,也決定著他們二人之間接下來的交往能有多深。
這件事劉哥知道,衛燃也清楚,兩個人對于這場試探,可以說心里像明鏡似的“知己知彼”。
“你要是都這么說了,發我地址吧。”
夏漱石說著,同樣端起一盤提前準備的燒餅夾菜就往樓上走——他哪能讓李羿忠這個海島小摩托給比下去?
等這彌漫著菜香的地下室里只剩下衛燃和劉哥的時候,后者也端著只剩下半碗的湯走過來坐下,直來直去的說道,“吃飽喝足了,說說正事兒?”
“好啊”
衛燃將手里最后一口食物連同一些芝麻都送進了嘴里,隨后抽出幾張濕巾仔細的擦了擦手和嘴角,然后才再次抽出幾張遞給了對方。
“那個網絡組織是你的?”
“哪個?”
“有幾個?”
“你知道的有幾個?”
“所以是你的?”
“是”衛燃干脆的承認了。
“上次送的那些底片我都收到了”劉哥幾乎挑明了一般說道,“你想要啥?”
“給點免稅政策唄?”衛燃笑著問道。
“你是說穗穗小.”
“我這個照相館”
“你這小微企業,用不著繳稅,沒人和你說嗎?”
“沒啊”
衛燃茫然的攤攤手,“那我沒啥想要的了。”
“要不然送你一份兒工作怎么樣?”劉哥突兀的問道。
“什么工作?”
衛燃立刻追問道,“先說好,朝九晚五的工作就算了,我這曖昧對象比較多,時間不是很夠用。”
聞言,劉哥哭笑不得的搖搖頭,“我身邊缺個歷史顧問,不用你朝九晚五。”
“這是打算拴著我?”
“為什么不是借一場東風給你呢?火借風勢才能燎原。”
“有道理,我也不想做被拴的狗,不過當一把野火挺不錯,我早就想試試燒點啥了。”
“你打算怎么燒?”
“給京都生一個小男孩兒一樣的燒”衛燃這次說的隱晦了一些。
“眼光放的長遠點”
劉哥撿起一根掉在桌子上的咸菜絲晃了晃,“它們已經算不上像樣的對手了”。
“村子和村子打團仗之前都還提前殺個雞祭天呢”
衛燃同樣捏起一根咸菜絲丟進嘴里,“不如先用這只雞試試這火夠不夠野,也試試這東風夠不夠強怎么樣?”
“這可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
“我都退休了,一退休不老頭兒,腰好腎好有的是時間。”
“退休不老頭兒?”劉哥啞然,“工資待遇有什么要求嗎?”
“工資就算了,好歹給上個社保吧?”
衛燃開玩笑一般指了指樓上,“那幾個漂亮毛妹以后在我這照相館里兼職模特,不得給個工作簽什么的?”
“就這?”
“這就夠了”
衛燃頓了頓,仰頭看著透亮的窗子額外補充道,“要是原房主兒回來了,提前跟我說一聲,我給她們騰地方。”
劉哥聞言怔了怔,隨后痛快的點點頭,“行,這些我都答應你。”
“那就這么說定了”衛燃說著,主動朝對方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劉哥用剛剛仔細擦干凈的手和衛燃的手握在了一起。
“當然,老板請多關照。”初入職場的衛燃微笑著說道。
“衛大學者多關照關照我吧”劉哥說著,同樣站起身,干脆利落的走向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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