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 規則,賊船

“前往天河的航線，有好幾條，每一條都有孽龍潛伏，以偷襲往來魂魄延續陰壽。其中幾個，修煉《太一生水決》，當是跟‘水猿大圣’關系密切。此功法極為精妙，有化虛為實之能，憑空創造活水。因此在陰間，尤其是這水屬地獄之中，堪稱殺招。”

禿頭老龍只這么一說，魏昊就能想到其中的道理。

死靈可以害人，生氣自然也能磨滅魂魄。

能在陰間創造出陽間的東西，那么對死靈而言，的確是大殺器。

“我途徑兩層地獄，雖然看到了冥龍，但它們卻并沒有出手，也不阻我。雖知道‘龍墓’以強者為尊、強者為雄，但我還是心存疑惑，冥龍之中，可有那猴子的黨羽？”

“唔……”

沉吟了一會兒，禿頭老龍顯然也有些猶豫，皺著眉頭，然后摩挲著胡須，一瘸一拐地在原地踱步轉圈圈。

魏昊并不打擾他，等著他在琢磨。

許久之后，禿頭老龍對魏昊道：“要說沒有，俺卻是沒甚把握的。不過，有幾條冥龍，俺尋思來路有些蹊蹺。”

“噢？請教姓甚名誰，在‘龍墓’中又是什么職位，若是遇見了它們在附近，我也好提防。”

“其中一個是提督‘支氏’水師總兵官，俺雖不曾受其管教，但有次拉纖的時候，也曾遠遠地看過，幾近千丈。一身寶甲，百邪不侵。這陰間的死氣，不但能為其所用，而且凡是龍靈靠近，都能為其察覺聆聽。”

“總兵官？”

這可是個大官啊。

“不錯，正是個總兵官，聽說是立了大功之后，來水屬地獄訓練‘支氏’水師。”

“還要請教，這‘支氏’水師，又是什么來頭？”

“以‘支’為姓氏的水師，天河之中，有多少姓氏，就有多少水師。久遠之前有個人祖發動一場決戰，‘百家姓’便是百家軍，茫茫艦隊，將天路都塞滿……”

這禿頭老龍知道的真多。

魏昊更是覺得這老龍來頭應該不小，至少是見過大場面的。

另外幾頭黑龍，見禿頭老龍起了頭，也就放開了跟魏昊說一些自己的猜測。

“還有提督‘巫氏’水師總兵官，也有可能。”

“提督‘畎氏’水師總兵官，應該也有問題。”

“提督‘風氏’水師總兵官，我感覺也是修煉《太一生水決》，有此看到它竟然虛空之中，口中生津，這可是陰間……”

群龍說了一通，魏昊一一記下，一共十一個總兵官，都是某個姓氏的水師。

除了支氏、巫氏、畎氏、風氏之外，還有玄氏、陽氏、赤氏、黃氏、白氏、于氏、方氏。

按照“龍墓”中的死靈規模，總兵官的兵力非常恐怖，通常親兵一千，這一千親兵，需要的時候，每一個都能領路兵馬。

閑時為親兵，戰時為部將，跟人間王朝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通常一路兵馬就是兩千戰士，所以一個總兵官，理論上可以率眾兩百萬。

兩百萬大軍，打死一個陰間囚徒，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而現在，有十一個總兵官有問題，理論上，魏昊要面對兩千多萬數量的大軍……

只是用想的，都頭皮發麻。

魏昊跟禿頭老龍幾個的聊天，也在盤龍柱前被重童之龍以及地府鬼神看到。

蔣判官神色凝重，提防“水猿大圣”這只大水猴子，因為魏大王的到來，早就成了地府的最高政策。

每天地府都會排查有可能是大水猴子同黨的鬼神。

一經確認，直接投入地獄關押，絕不放它們出來于鬼國之間游走。

魏昊也時常戲稱這些大水猴子的同黨，都是“狗特務”……

地府鬼神們自然是不明白這有什么好笑的，但魏大王自娛自樂，屬下們自然也是跟著熱鬧。

如今蔣判官發現陰間可不是只有他們地府一家有問題，隔壁“龍墓”問題更大啊。

于是乎，蔣判官看向了重童之龍。

重童之龍非常的尷尬，想說點什么，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他難道說他知道？

他難道說他不知道？

都不合適，索性直接裝傻充愣，不予理會。

見重童之龍不愿意說，蔣判官自己則是一一記下，他博聞強記，看過許多典籍故事，于是開始搜羅其中的聯系，根據支氏、巫氏、風氏、陽氏、畎氏、于氏、方氏、赤氏、黃氏、白氏、玄氏，他追本朔源，而后眉頭一皺。

“奇怪……”

犯起了滴咕，蔣判官心中十分疑惑：為何跟上古大神有關？

“老兄，這十一個姓氏，我怎么覺得跟人祖之子有關呢？”

“閉嘴！”

瞪了一眼獨角鬼王，蔣判官沉聲道，“就你知道的多？”

獨角鬼王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打了個哈哈，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地府的卷宗極多，但有些卷宗，是被人修改過的，只有找到正本，或者說正本的拓印，才能重新確定。

蔣判官根據自己的記憶，可以確定，獨角鬼王說得并沒有錯。

不過，其中有個小小的問題，那就是，不僅僅是“人祖之子”，而是“太子”，原本是人祖的接班人。

被修改過的卷宗，主要修改的內容，就是頭銜稱呼，事情脈絡是并沒有修改的。

畢竟，過去的事情一旦發生，就不會改變，窺視時光的大能，有的是辦法回朔真相。

可修改稱呼，卻是問題不大。

“太子”，是接班人；“人祖之子”，不一定是接班人。

這其中的說道，簡單又復雜。

但是再怎么復雜，蔣判官本鬼是毫無興趣，他只想整理好材料之后，交給魏大王過目，由他自己來做出判斷。

判官不是閻王，有些事情，輪不到他來置喙，再說了，就算想，也得有那個能力啊。

他有那個能力嗎？

顯然沒有。

重童之龍聽到蔣判官和獨角鬼王的對話，神情也是有些詫異，或者說，他有些意外，他也沒有想到，這地府鬼神中的精英，居然瞬間就能找到諸多聯系。

畫面中，魏昊似乎并沒有刨根問底，只是將聽到的線索，一一記下，而后，便是繼續打造自己的舟船。

快要完工的時候，魏昊又了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說有的冥龍，是有資格招募親兵的。

這些親兵，可以是陰神，只要有匹配的冥器，就能讓陰神騰挪九天之間。

魏昊于是猜測，如果自己是大水猴子，那么首先就要掌握一種打造冥器的方法。

其次，能夠壓服陰間強大的陰神，讓它們愿意效力。

壓服的方法有很多，可以憑實力，也可以憑特權。

實際上，在魏昊看來，“龍墓”中的地獄霸主，固然可以按照龍族的規矩，前往“化龍池”轉生、復活，但同樣可以換個路子。

轉修陰神，有門路的話，也不是不能大成。

最重要的一點，不用被“龍墓”監視。

天下間諸多妖魔大能，凡是打不過人祖人皇的，應該都是東藏西躲起來。

惹不起，躲得起。

夾著尾巴做妖魔，倒也不是不能逍遙自在。

比如金甲鱷王，在老家沃州，就是占山為王，圈湖為界，自稱是妖國大王，一點問題都沒有。

只不過神州之外各種潦草、殘酷，沒有綱常秩序，有的只是弱肉強食，對弱者很不友好，對強者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為強者永遠無法保證，自己永遠是強者。

萬一有更強者前來，那么強弱地位變化，易勢逆轉，自己也就不得不像以前稱臣于己的弱者們一樣行事。

這種落差，大多數的強者，都未必能夠承受。

畢竟說到底，妖魔秩序崩壞之后，他們在忍耐度上，其實非常的低。

魏昊見過諸多人間勐士，面對酷刑、死亡，面不改色。

但是妖魔，得勢時囂張無比；敗落時，當真是各種丑態畢露。

可它們并無廉恥，也不覺得那是丑態畢露，只是保命求存的本能，是一種理所應當。

就像當初他千刀萬剮“貍員外”，這妖怪臨死之前的卑微，便是野蠻精怪們的正常狀態。

做一個烈士，它們不配，也沒有那個基本素質。

“這十一個姓氏，我總感覺哪里見到過……”

魏昊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當然，如果是具體的十一個姓氏描述，他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很顯然，他看到的是似是而非的東西，只是有些相像。

“魏君子，您可要召喚船靈？”

“不，我先試試看別的辦法。”

禿頭老龍頓時覺得魏昊實在是有想法，好不容易把船打造出來，卻還要搞這些幺蛾子。

“莫非魏君子知道其中的法門？”

“我自然不知道，不過，我有一門神通，興許有用。”

禿頭老龍龍軀一震，感覺這位外地來的大活人，果然不一般。

按照禿頭老龍他們所說，沒有船靈就沒辦法在天河死水中漂浮，畢竟有“脫離死水”的規則在。

可魏昊尋思著自己掌握地府大權，說是陰間之主……可能有些夸張，但算一部分的陰間之主，那大抵上，還是可以的。

就算不是一部分的陰間之主，那也是一部分的陰間管理員。

地府府君的大權，有一種奇妙的能力，那就是具象亡靈生前的壯舉。

然后將壯舉化作陰間法寶。

比如說秦文弱操舟堵決口，他的壯舉，就是駕駛著一艘船，將決口堵住。

而后成為城皇，他當時的那條船，就被地府大權，演化成了陰神座駕、城皇法寶。

同樣的道理，魏昊打造出一條船，如果在陰間的大規則之下，將其演化成可以沉浮于死水之間的冥船，似乎也是合乎常理的。

須知道，陰間，那也是“大庭氏”開辟出來的亡者世界，是“酆都大帝”支撐起了陰間的蒼穹。

那么，很有可能地府府君大權的規則，要高于“龍墓”某一層地獄中的規則。

是不是真管用，魏昊也不清楚，但試試又沒關系，萬一能成，豈不是美滋滋？

也免得萬一真把魏家祖先給招過來了，到時候面對起來，還有些尷尬。

禿頭老龍不曉得魏昊得了府君大權，也不知道魏昊其實已經拿到了“龍墓”兩層地獄的大權，所以只當是魏昊有什么詭異神通。

畢竟，一個大活人在陰間這么囂張，本身這事兒就很陰間……

“酆都印”，魏昊并沒有真正用過其本身自帶的規則，主要是看不懂，怕出事。

拿來蓋章，魏昊一點兒壓力都沒有。

可現在讓他要玩些花活，就多少有些忐忑。

陰間的東西，動不動就會消耗某些陽間的物質。

當初在地府，若非得了人祖披風，有源源不斷的“烈士氣焰”補充，他一個照面就被五閻王“朱厭”送走。

怕東怕西不是魏昊的風格，什么都要忌憚三分，處處小心翼翼，那就不用做事了，哪里還有給人主持公道的資格。

想要管閑事，除了實力，還有膽量。

魏昊思量再三，尋思著自己好歹也是“活閻王”，就算是兼職，那也是地府臨時工，保障還是有的。

于是，面對自己打造出來的舟船，魏昊緩緩地抬起了手掌，禿頭老龍很是疑惑，在他眼中，魏昊只是抬起了手掌，什么都沒有。

然而，其實魏昊手掌之上，懸浮著一枚大權。

這就是地府府君的憑證——酆都印！

“也不知道這里能不能讓酆都大帝感應到……”

魏昊心中這么想著，然后正式行使了地府府君的權力。

合法的權力，來自酆都大帝的承認，整個陰間的法度，都是由酆都大帝定下的。

源源不斷的力量在溢出，虛空之中，誕生了大量的文字，文字不斷地組合，形成了一片文章。

不，確切點說，是一份敕封的“帝誥”！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魏昊念叨著這句話，只見船體兩側，立刻出現了近似鐘鼎文的文字，不多時，魏昊感覺渾身的氣血都在被抽空，無形的力量，瘋狂地消耗自己的氣血。

果然，陰間的力量，的確很陰間。

酆都大帝能夠承受，只怕是因為他有巨大的肉身來支撐，無論怎么消耗，在他偉岸的身軀面前，根本不值一哂。

魏昊的境界、實力，差酆都大帝太多，同樣的敕封，對酆都大帝來說只是微不足道的代價，但是對魏昊而言，這基本就是玩命……

好在魏昊還是早有準備。

龍木香！

伴隨著“烈士氣焰”的熊熊燃燒，龍木香不斷地補充魏昊自身的氣血，原本開始消瘦的肉身，重新變得結實強壯起來。

這一幕，自然是被幾條大龍都看在眼里。

因為稻麥、蓮藕的緣故，來魏昊這里打秋風的龍靈多得是，這一幕自然也被它們看在眼中。

看到魏昊的詭異變化，禿頭老龍除了感受到一股奇異的力量在作用，便無其他。

“魏君子？”

見魏昊依然在船頭一動不動，禿頭老龍有些緊張，于是喊了一聲。

而此時，魏昊長長地吐了口氣，雙臂發力，直接將自己打造的舟船，推入了茫茫黑水之中。

“魏君子，沒有船靈，這入水不……呃？”

禿頭老龍勐然瞪大了雙眼，只看見，魏昊打造的這艘船，竟然穩穩當當地漂浮在黑水之中。

“這如何可能！

大叫一聲，禿頭老龍化作巨龍，勐然落在船上，四爪用力一摁，整條船都沒入黑水，但就像是按下葫蘆浮起瓢，整條船在水下翻滾一圈之后，竟然又浮出了水面。

這一幕，同樣落在了重童之龍眼中。

“不可能！

重童之龍驚呼，“怎會有無靈之舟浮于死水！”

規則，就是規則。

久而久之，當按照規則存在久了，規則就是常識。

而現在，反常識的事物突然出現，哪怕是龍族大能，也是無法接受。

魏昊臉上沒有表情，彷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然而此刻心有余季，暗忖要不是有“龍木香”兜底，要不是有酆都大帝的眼皮提供源源不斷的“烈士氣焰”，現在自己只怕已經成了“龍墓”的人族僵尸。

好在自己的操作，一直都是大膽假設、小心嘗試，“龍木香”和“人祖披風”，就是在陰間的底氣所在。

操作結束之后，虛空中文字消散，化作無形之力，沒入船體。

魏昊抬起手掌，緩緩地拍向了風帆，風帆之上，逐漸出現了一道符文，慢慢地形成了一個“魏”的古字。

與其說是“魏”，倒不如說是“巍”。

很顯然，“魏”的由來，便是巍峨的“巍”，指的是巍然宮殿的臺闋，代表著大、高大……

當這個字烙印在風帆上之后，舟船就起了變化。

這個變化，連魏昊自己都有些看不懂了。

只看見，禿頭老龍那九百丈大龍身量降落船頭的瞬間，整條船，竟然直接變大了一點點。

這一點點，幾乎就是微不可查，就彷佛一艘巨輪多了一個艙室一般。

可魏昊跟這條船頗有感應，這種微妙的變化，還是發現了。

“奇怪，這船還能自己長大的？”

“活的船？”

“星艦嬰兒版？”

魏昊一臉懵，禿頭老龍也沒察覺，招呼著大龍友朋一起登舟。

然而七八條大龍登舟之后，變化再起，魏昊感覺到這條船，居然又變大了一點點。

每增加一條龍，都會變大一點？！

魏昊不確信是不是只有龍靈才會如此，于是親自登舟，隨后，他發現登船之后的瞬間，這條船居然也變大了一點點。

很快，許多平日里來魏昊這里蹭吃蹭喝的小龍們，也嘻嘻哈哈地躥了上去走走看看，一開始禿頭老龍還擔心擁擠，可是登舟百龍，依然輕輕松松；登舟千龍，完全沒有壓力……

這一刻，禿頭老龍徹底驚了！

“魏、魏君子，您到底施展了甚么神通？！”

魏昊倒是想要解釋呢，又從何說起？

索性故作高深，對禿頭老龍道：“祖傳的……”

互相沉默了一會兒，禿頭老龍感慨道：“魏君子，有了這條船，您想在‘大波濤地獄’招多少龍兵都能招到啊。”

魏昊心說老子這是一條賊船，偷了規則的漏洞，怕你們上了賊船以后就徹底下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