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長江畔,魏昊看著這滾滾東流水,一時有些發怔,倒不是說又近鄉情怯,只是他心情陡然平復了下來,少了許多濃烈殺氣。
“真是不痛快!”
于一處大埝之上盤膝而坐,魏昊看著江水東流,拿出了“水龍吟”,竟是吹奏起來。
龍吟陣陣,江波之下各種水族紛紛前來。
好幾只機靈的江豬兒探出圓滾滾的腦袋,沖著魏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這些江豬兒只是機靈,卻并沒有誕生智慧,然而隨著“水龍吟”的聲調變換,竟是有一只江豬兒哼哼唧唧頭生靈光。
剎那間,竟是開慧。
這江豬兒誕生“智珠”之后,連忙沖魏昊搖頭擺尾,時不時從江水中高高躍起,又一頭扎出個水花。
魏昊這是體會著“水龍吟”這件龍墓地獄大權的微妙變化,根據“北海大神”提點,他已經知曉,雖說不修法力對于明了各種至寶的用法有些困難,但并非不能。
只要得心應手,最終也不過是“唯手熟爾”。
“多謝老爺點化!”
一住s://
“多謝老爺點化——”
那江豬兒不多時,竟然已經可以口吐人言。
不過魏昊聽得出來,它并非是天生聰慧,而是往日里就把往來行船上人們說的話記住了,于是一句“多謝老爺點化”,卻是有三四種腔調。
“去吧。”
魏昊摸出一塊魚干,投喂了這頭江豬兒。
“帶著親族,尋個安全去處,休要在此逗留。”
“多謝老爺點化!”
“多謝老爺點化!”
翻來覆去,也只是說著這句話,可見雖然開慧,但這智慧也不算多。
叼著魚干,開慧的江豬兒哼哼唧唧兩聲,帶著一群江豚,便奔西邊去了。
此時,魏昊發現長江之中,無形的水脈產生了感應,順著水脈,仿佛能前往天下萬水。
整個神州的水網,頃刻間都被自己感應到。
這種微妙的感覺,讓他大為震驚。
更驚異的是,他甚至能感覺到不同水網之中的節點,那些個節點,就是一個個水君洞府,其中蛟龍龜鱉鯉魚青魚……應有盡有。
不同的水脈,有著不同的大小,其中最為壯觀的,一南一北。
魏昊眼前的在南,正是長江,浩浩蕩蕩,直奔東海。
而水脈連接的北方,也有一條,正是黃河。
河水之中,有水君府邸似有靈感,竟是一道神念傳來,魏昊驚訝之余,只聽那神念道:“老朽‘河水龍神’座下長史,聞聲而來,還請賜教……”
魏昊尋思著自己就是為了把陰間的寶物變得在陽世也好使一些,所以拿出來吹一下。
真沒想那么多。
“賜教不敢,不知使君想要什么?”
“老朽聞聲知雅意,若能得文字若干……足慰心愿。”
這就難辦了,他一個明算科的,懂個鳥的雅意。
吹笛子他是不會的,可這“水龍吟”是地府大權,本質上來說,不是他會吹,而是他作為大權的所有者,可以為所欲為。
不過也是靈光一現,穿越前的諸多詩詞歌賦,原本是記不得兩句的,可這時候,記憶如洪流,瞬間涌現篇章。
于是魏昊開口唱道:“濁波浩浩東傾,今來古往無終極。經天亙地,滔滔流出,昆侖東北……”
是真正的唱,并非是念白。
周遭無絲竹和歌,也沒有琵琶相伴,魏昊不過是摸出祖傳寶刀,然后手指彈刀,擊節而唱。
“……神浪狂飆,奔騰觸裂,轟雷沃日。看中原形勝,千年王氣。雄壯勢、隆今昔……”
倘若只聽前兩句,只當說的是長江。
而隨著后兩句的到來,立刻就是知曉,這說的是黃河。
于聽者而言,既然是“河水龍神”座下長史,那肯定是聽得渾身愉悅,什么馬屁都沒有這般彩虹屁帶感。
魏昊也是奇怪,自己怎么就能記得這首《水龍吟》。
不過他大概也能猜到,是吹奏“水龍吟”之后,形成了感應,于是將自己曾經的見識,完美地顯露出來。
“多謝尊駕溢美之詞……他日若來黃河,老朽定為尊駕擺下‘鯉魚宴’……”
這位長史也是厚道,黃河鯉魚做個宴席來招待。
魏昊聽了,頓時大喜:“三月夏邑,或可一見。”
“善。”
言罷,這神念陡然退去,而后,一片紅鯉魚的魚鱗,通過水脈,緩緩地凝聚而成,然后緩緩地落在了魏昊眼前。
拿起這枚紅鯉魚的魚鱗,魏昊才發現這是個名刺,上面寫了主家的身份、官職、住址,持這份名刺,就能登門造訪。
“難不成這個長史,是條紅鯉魚?”
魏昊忽然表情有些神奇,“這鯉魚得道的,居然要請我吃‘鯉魚宴’?!”
但一想這其實也沒什么,開慧的鯉魚,就不能算作鯉魚,而是精靈。
沒有智慧的,就是一般魚蝦動物,兩者除了祖源一樣,剩下的,那是半點沒有一樣的。
“真是奇怪……”
盯著手中的笛子,這“水龍吟”的神通,還真是不容小覷,居然能夠溝通天下水脈,而且還能通過水脈傳遞神念。
驚人的寶物。
就是魏昊不知道這神念傳遞,是偶然性的,還是說可以主動呼叫……
他靜靜地觀察了一會兒,發現水脈聯合起來之后,宛若一張大網,大網之上,那些個節點如果有兩處同時出現神念震蕩,便很有可能是在交流。
于是魏昊有了一個大膽想法:“莫非‘鯨海大公主’的千里傳音之術,其實就是以水脈為媒介?”
仔細想想,很有可能就是這樣。
只不過“鯨海大公主”境界地位,實力也不行,所以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千里傳音之術怎么用,為什么能夠千里傳音,就完全不懂。
“好寶貝!”
可惜自己不修法力,不然真是好用。
但魏昊思來想去,覺得自己精神意志強橫,一樣可以試試。
天下水脈,陽間的固然難搞,可陰間也有水脈,黃泉、忘川、弱水、龍淵……都可以試一試。
魏昊想到了就做,他直接尋找著神州水脈網之外的水脈,然而神州之外,則是四處驚人泉眼。
其中一處在北方,魏昊甚至能夠感應到那泉眼釋放出來的冰冷徹骨。
不過,除了冰冷徹骨,還有一個重大發現!
“咦?大象?”
“神君!”
通過水脈,竟然感應到了“北海大神”的存在,這種感覺,真是太奇妙了。
“你怎會找到北海泉眼的?”
禺強很是詫異,“你不修法力,應該……原來如此,這可真是另辟蹊徑。”
贊嘆之后,禺強又笑道:“你的‘烈士氣焰’,能支撐多久?”
“猶如一場大戰,撐個三天三夜,應該不成問題。”
“你這也算是半個神游天下了。”
“也是誤打誤撞,無意中發現的。”
“照理說,能感應四海泉眼的仙神,唯有執掌一方的江海水君,你沒有神位,居然也能做到,著實有些匪夷所思。”
思來想去,禺強忽然想通了,“怕是你得了龍族地獄大權的緣故,那‘大波濤地獄’,何嘗不算是一處江海?你也是一方江海之主,只不過這一方江海,不在人間,而是在冥界罷了。”
“原來大權在握,還有這么多妙用。”
“所以戀棧不去者多,坦然放權者少。正是因為大權在握,方有號令之能……”
這番話說出來,語氣平平淡淡。
然而落在魏昊耳朵中,卻是猶如警鐘。
是了,自己現在掌握諸多大權,現在為了“大公”“大義”,能夠公平公正,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習慣了大權在握的便利,那么有朝一日,該自己放權的時候,自己會舍得嗎?
會不會也成了戀棧不去之輩?
忽地,魏昊又想到自己對《水龍吟》這樣的詞句,應該是記不清楚的,可因為“水龍吟”,卻把穿越前的見識,都清晰地重現了出來。
這說明,權力能夠影響到靈魂深處。
倘若有朝一日,自己潛移默化地被影響,到時候,究竟自己是大權的主人,還是成為大權的附庸?
想到這里,魏昊陡然一個激靈,今日的參悟,果然還是有用的。
“多謝神君提點。”
“非吾之功,乃大象之智。”
收了神通,各自道別,魏昊也沒有空耗“烈士氣焰”維持神識搜羅,待一切平靜下來之后,魏昊再拿起“水龍吟”,就少了許多雜念,此時的“水龍吟”,在他眼中,不過是一種工具罷了。
“將來到了奇特地域,或許也能參悟別的大權功能。”
有了這個想法,魏昊折了一支大埝旁的蘆葦,隨手一扔,蘆葦便飄浮在了江面。
一躍而起,落腳葦葉,手一揮,便是激起波濤,蘆葦好似離弦之箭,由北向南,破浪疾馳。
只是,魏昊前腳“一葦渡江”,后腳就有數道神念掃過大埝,片刻之后,才逐漸散去。
盞茶功夫,順利渡江。
此時江畔的客船、貨船之上,都懸掛著各種辟邪之物。
最為普遍的,便是桃符,除此之外,就是“赤俠像”。
兇神惡煞、持刀揮舞的壯士模樣,貼在了船艙的門簾、門板上。
這讓魏昊多少有些無語,如此模樣,別說辟邪,興許都可以。
進入五峰縣內河的港口碼頭,并沒有妖怪襲擾的痕跡,客船還能行走,可見沒有動蕩到不能行走的地步。
裝著金銀珠寶的魏家寶船還在,除了兵丁看守之外,水下還有諸多精靈,魏昊不動聲色,自己操舟返回魏家灣。
一路上慢條斯理,欣賞著久違的春景。
兩岸迎春花、桃花、杏花已經次第綻放,紅黃粉白隨處可見。
這等安逸祥和,著實讓人歡喜。
然而此刻有多歡喜,回想淮下慘狀,心情也就有多沉重。
毫無疑問,若是不未雨綢繆、早做打算,江東將來的局面,不會比淮下好到哪里去。
世道艱難,妖魔鬼怪自然就興盛起來。
“也不知道家中如何了。”
狗子心心念念的豪宅,應該是要比花義的“皇宮”還要大吧?
魏家灣一如既往平靜,水流平緩,兩岸稻田如今是麥苗旺盛的辰光。
時不時就能聽到呼喝聲,牛兒慢條斯理地幫主人家干活,牧童折枝為笛,吹得歡快,春季就是這般,說忙也忙,說不忙也確實懶洋洋得很。
“汪!”
“哈哈哈哈哈哈,摘星、摘星,幫我們捉幾條刀鰍唄……”
“汪汪!”
狗子的叫聲,充滿著無奈,才麥田中躲閃著熊孩子們的追逐,然后一溜煙竄回了一處宅院。
那宅院大是大了不少,卻不豪華,房前屋后,多的是女子在忙碌。
糯米蒸糕、紡紗織布……只是看一看這等畫面,就有田園牧歌的逍遙感。
“摘星,又出去玩耍了么?”
“汪!”
狗子沖白星叫喚了一聲,然后坐在門檻前,抬起后腿撓著狗頭。
自己踢騰腿顯然有些費力,好在有瑩瑩,坐好了見狗子抱在腿上,撓得狗頭發顫,狗眼瞇成了一條線。
“眼看著就要‘春闈’,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時候回來……”
正在刺繡的白星,有些愁惱地說道。
“君子就這幾天回來哩!”
四腳朝天的狗子,舒服得直哼哼,但還是大聲說道。
“人間一天,陰間一年……”
“君子說不定還樂在其中,正好可以修煉。”
“哪有活人總在陰間呆著的……”
“白娘子,君子可是閻王爺哩,在陰間呆著,也沒什么不……嗷兒嗷兒嗷兒嗷兒……”
狗子一陣慘叫,原來是整個兒后頸皮被人揪了起來,然后就這么懸在半空中。
突然從很爽到很不爽,自然把狗子嚇得嗷嗷叫。
須知道,如今狗子也是自認實力不俗,能把親爹按在地上摩擦的那種,這世上,還能有拿捏住它后頸皮的?
近身出手,還讓它反應不過來,可不是神通廣大?
自然是把它嚇得不輕。
“你這狗子,許久不見,膽子小了這么多。”
“汪汪汪汪汪汪……”
狗子一通狂吠,然后伸出舌頭狂舔,小尾巴搖得飛起:“君子!終于還陽啦!”
“說的什么話,我又沒死,是返回人間!”
“是是是,是是是,君子君子,快說說這次又干了甚么了不得的大事!”
狗子非常激動,“我這幾天一直都去城隍廟,那秦老爺說了一通有的沒的,也不知道個真切,不過聽說坐了冥船漂洋過海,這可真是厲害了。冥海是甚么模樣的?里頭可有能吃的魚蝦……”
嘰里呱啦說了一通,魏昊卻是不多說這個,而是徑直走向了白星,然后笑著道:“白妹妹,幸不辱命,白兄的龍魄,我找了回來!”
“啊!”
白星輕呼一聲,原來是繡花針,一不小心戳破了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