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7 天界傳訊

魏昊跟人戰陣廝殺的經驗其實不多，最接近兩軍對壘的一次，那大概還是在夏邑被人圍攻。

“封鎖水路！”

空中，貓頭鷹四散盤旋，將所見所聞一一記下，返回本陣之后，立刻有狐貍執筆，于龜鱉之上制圖作畫。

隨著魏昊下令封鎖水路，一眾鰱鳙、人魚、蚌精，各有手段，制造出大量氣泡，連成一片，形成數十里泡沫圍欄。

此刻，五潭縣青蓮湖，“青蓮圣母”手指絹帛，手指快速劃動，一個個金色文字落于其上，絹帛很快燃燒，從文字開始向四周蔓延，不多時，這些文字煙消云散，直接飛向空中。

“父王，還請告知詳情。”

半個時辰之后，諸多文字匯聚廟宇之內，“鯨海三公主”手捧文字，竟是化作一卷竹簡，其上內容詳實，同時有陣陣吟唱，旁人完全聽不懂其中深意。

“鯨海三公主”美眸驚訝：“竟是這般處置？”

她頓時連忙喊來海夜叉，叮囑道：“你速去跟魏大象匯合，將此物親自交到他手中。記住，必須親自交給他。”

“殿下，臣若離開，誰來護衛殿下？！”

海夜叉單膝跪地，誠懇道，“此番必有劫難，殿下不如前往五潮縣受汪相公庇護，他如今是操江同知，又非迂腐之人，定會以備不測。”

一向倔強的“鯨海三公主”，這一回卻是應了下來，然后道，“汪伏波明日將會來此巡視，我便在官緳中住下就是。”

“如此大好。”

海夜叉得了承諾，又點了蝦兵蟹將，先行去了江畔“操江同知”的分理衙署，略作收拾，再讓“鯨海三公主”移步前往。

待一切妥當，海夜叉便動身前往淮水。

這一趟，倒是沒有駕乘雙髻鯊，而是騎著一條五丈花鰻鱺，走運河直接北上。

日夜兼程，走了五百里水路，終于見著了北上蕩魔的后軍。

“好家伙，真是頗有氣象。”

只見蝦兵蟹將往來穿梭，魚怪鱉精勤懇忙碌，一條條運糧的舟船，從五雉縣一路逶迤至入江口，每條船上的力工都是赤膊赤足，賣力做事。

這光景是借不著東南風的，全賴纖夫賣力。

岸上，是一個個精赤上身的漢子，把身子壓得跟地面幾乎平行；水里，那一條條鰱鳙將身上的韁繩拉得繃緊。

漫長的運糧船，管著的，是大軍蕩魔的糧秣軍需。

“來者何人——”

一道道臨時水門在運河之上建立，每一座水門都是蝦兵蟹將看管，大多是巢湖來的兵丁，一個個飽含殺氣，跟尋常太平水域的精怪完全不同。

它們手中的兵刃，也都不簡單，多有一點星光附著，較之海夜叉手中的三叉戟，都不差多少。

“幾位太尉，某非奸細，乃是奉了‘青蓮圣母’之命，特來傳書魏公。”

海夜叉模樣丑陋兇惡，體型更是碩大，尋常精怪本就畏懼，這時候適逢大戰，那就更加警惕。

“且去小站少待，我等這就前往通稟。”

兩個站班的黑熊精邀著海夜叉去了一處小站，這里營寨林立，多有保養兵器的后勤輜兵，多是猴兒成精，或是長臂猿成怪，看上去極為奇特，荒誕又分外合理。

“還請稍作休息。”

黑熊精說話間已經給海夜叉奉上茶水，外加一碟粗糧餅子，隨后便站在門口，不再攀談。

見軍容嚴整，海夜叉心中佩服的同時，卻又暗道可惜：要是給魏相公一些時日，少不得能編練出一支強軍。

正焦急等候的光景，魏昊還在尋找阻攔義軍北上密林的破綻，精怪們只要入內，大多悄無聲息便沒了蹤影，他有“烈士氣焰”，倒是不懼那些障眼法，但是每每嘗試迫近，就發現這突如其來的密林并不簡單。

“竟然有意跟‘烈士氣焰’對沖……”

他天克法力，一般妖怪只要拿不出上等法寶，就是被他一通完爆。

可這一片密林，卻有不同尋常之處。

饒是被他“烈士氣焰”灼燒，那些妖氣也源源不斷，依舊跟“烈士氣焰”碰撞，消耗多少也不在乎的樣子。

轟！！

一刀砍斷數棵參天大樹，本以為會是化作虛無，卻不料這些參天大樹，竟然都是真的實木。

貨真價實的樹木，并非是法力幻化出來的假物。

“難辦了。”

魏昊眉頭緊鎖，被砍伐的參天大樹，留下了一圈又一圈的年輪，但是年輪四周又不斷地誕生出嫩芽，嫩芽不多時就成了樹枝，樹枝不多時就成了樹干。

速度之快，讓魏昊嘆為觀止。

人世間要是有了這種手段，還愁惱什么木料所用，蓋房建屋再也不需要擔心沒有材料。

可惜這樣的好事兒不可能沒有代價。

“魏公！”

一頭大龍卷著焰云，從空中落下，化作一個鐵塔般的漢子，沖魏昊抱拳行禮：“這片密林東西有七十里，南北也有七十里，周遭活物進入，都會修為耗空。”

“水脈怎么說？”

“周遭流水都出不得此處。”

作為井龍王，對流水的變化極為敏感，這光景將地下水圖全都描繪了出來，呈上給了魏昊。

“土地何在！”

話音剛落，有個神魂虛弱的土地神步履蹣跚小跑過來，見他踉踉蹌蹌顫顫巍巍，魏昊上前攙扶住，然后問道：“怎會如此虛脫？”

這土地神的形態，已經是忽隱忽現、忽明忽滅，顯然是遭受了重創。

“稟大王，小神是白馬湖畔土地，被這陣法壓住了神位，這才如此……”

聽聞土地神的答復，魏昊若有所思，他在陰間行走，除了兆億鬼民交流之外，各處神宮中的藏書，便是信息收集的大頭。

只聽這土地神受創的法子，魏昊已經有了些許頭緒。

“持我令牌，你可離開此間，前往地府恢復精神。”

土地神不能擅離職守，屬于神明中有著嚴苛守土職責的，一旦離開自己的轄區，神職削弱都是小事，稍有不慎就會神魂崩壞。

通常在野的大妖，遇見擅離職守的神明，都是喜出望外，直接吞食干凈之后，還能假借神權作威作福。

魏昊以府君之權，給這土地神予以方便，絕對算得上是一樁福利。

那土地神趕緊給魏昊行禮，領了令牌，忙不迭去了。

適逢大戰，像他這樣的小神，連個炮灰都不算。

“如此說來，這密林就是陣法的一部分，并且具備‘鎮神’的能力。”

魏昊立刻拿出《六重地仙錄》查閱，不多時，就羅列出十二個擅長這種頂級厭勝之術的地仙。

這十二個地仙，看似毫不相關，但都有一個特點，是袁君平再三批注的。

歷經九代，元會地仙。

說的是這十二個地仙，經歷了九個人間時代，同時修為穿越了地仙巔峰，化不可能為可能，有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的修為。

原本這是傳說，是絕無可能，魏昊是不信的，想當初三妖施展神仙之力，借來的十萬載修為，其聲勢之大，壓得五潮縣上下盡數絕望。

之后魏昊斬妖除魔，跟地仙、神仙都有交手，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年，就是地仙的桎梏。

不能將修為徹底轉化為精氣神三花，神仙境界就算近在咫尺，那也依舊是遠在天邊。

但是現在，重看《六重地仙錄》，其上批注，想來不是袁君平刻意夸大，而是有意為之。

“元會地仙……”

羅列出來的這十二個地仙，只有他們是這樣的，并且，從分布上來看，頗為奇特。

以神州為中心，東西南北四個海外大洲，各有三個元會地仙。

“井龍部繞過去，多久抵達淮陰府城？”

“正常三刻便至，不過之前環繞密林飛行，末將皆發現蹊蹺之處，凡有水網，必生不適。四周水汽，隱隱有侵蝕法力之害。”

“就是說有毒？”

“可以這么說，但這毒不害肉身，專攻法力。”

魏昊聞言頓時眉頭緊皺，他知道，淮水的大水猴子，這是早有準備，甚至在他十日巡淮水之前，就已經布置好了。

或許，還要更早，早于他進京之前。

“這種手段，不像是江湖野怪的本領，必是師從正宗。”

急也急不來，魏昊索性返回義軍大營，然后召集頗有見聞的精靈，匯聚一堂商議此事。

其中最有經驗的，當屬“鯨海三公主”的首席幕僚龜丞相，此刻老龜聽了魏昊分析之后，連忙道：“魏公，若魏公所言不差，那依老朽所見，這有點像‘太一天庭’瘟部的手段。”

“瘟部？”

“這瘟部兵馬，出手多是悄無聲息。以往龍宮出戰，群龍若遇綿綿不絕大軍，便會有瘟部真龍隨行，可專門散布龍族不中的瘟疫。”

“能侵蝕法力？”

“能。”

龜丞相又連忙解釋了其中的精妙手段，除了專門針對法力的瘟疫，還有專門針對精氣神的，并且變化多端，可以隨敵應變，一法可抵萬法。

“老丞相，若是瘟部手段，怎會出現在人間？就算在人間，又怎會出現在那大水猴子的陣中？”

“這必是天界有變化。”

經歷過諸多事情的龜丞相頓時臉色凝重，“比如魏公在大夏造反，天界是管不了的，這是人間變化。但魏公帶著陰鬼，在夏邑斗了一場，這就在兩可之間，判一個陰陽沖撞，并不為過，但程度有多深，卻又不好拿捏。”

說話間，忽然外頭來了個沼蝦牙兵，背上插著旗幟，特來報信。

將牙兵召喚進來，聽了稟報，才知道南邊來了個夜叉，還是騎著五丈花鰻鱺的海夜叉。

“咦？”

龜丞相一愣，頓時道，“怕是殿下派來傳信的。”

魏昊有些奇怪：“這時候傳信又是作甚？”

“莫非……”

遲疑了一下，龜丞相沖魏昊傳音入密：“魏公，殿下最近偶爾能跟龍王聯系上，或許有龍王消息。”

打探天界消息的渠道，魏昊有，但不多，他通過星輪，是能感應到其余星辰變化的。

可變化中產生的信息非常不穩定，有些消息甚至是過時的，感應到星光的時候，星光所屬的星辰，沒多久就消失了。

其中有價值的信息，自然不剩下多少。

如今要是能夠從東海龍王那里獲得消息，絕對是極大收貨。

當下魏昊便帶著龜丞相，前去會見海夜叉。

到了小站一看，果然是“鯨海三公主”屬下海夜叉。

“見過魏公！”

海夜叉也是激動，他聽說魏昊大鬧夏都的時候，驚得說不出話來，刺殺李懷柔這樣的重臣之后，還能全身而退，遍數歷朝歷代，這是頭一等的兇猛。

如今更是召喚江湖在野義士，組成義師，北上蕩魔！

若非他身上還有護衛“鯨海三公主”的職責，也早就率眾前來共襄盛舉。

“殿下有什么囑托，竟是如此急切，讓你親自來一趟。”

“此乃殿下再三囑咐，必須親自交到魏公手中。”

海夜叉摸出一只青色麻布袋，其中裝著一卷竹簡，遞給魏昊的時候，還發出了嘩啦啦的聲響。

魏昊聞言，知道怕是個要緊情報，連忙拿出來翻閱。

竹簡上文字奇異，常人無法辨認，須精通龍族古語之輩，才能破譯。

“鯨海三公主”是知道魏昊在龍墓中有奇遇的，所以也不擔心魏昊看不懂。

實際上，“鯨海三公主”本人并不懂龍族古語，她跟東海龍王之間的時空傳訊，依靠的是龍吟音節，而非文字本身。

這些音節重組為文字之后，便是龍族古語。

“哼！”

魏昊看完竹簡上的內容，頓生怒意，按照竹簡上所說，天界已經準備正式派出天兵天將鎮壓擾亂人間的邪祟。

正常來說，除了鎮壓那些魔頭之外，魏昊這個大鬧夏邑的家伙，也在其中。

可現在天界卻有意模糊魏昊的存在以及行為，并且首要討伐的目標，竟然是“淮下妖魔”。

只是在天界檄書之中，對“淮下妖魔”的范疇，卻十分模糊，其中一個描述，便是“凡有妖異不服天道，盡數討之”。

就這一句，魏昊就明白，天界這次下凡鎮妖，鎮的絕不是“淮下妖魔”，還有他背后數萬北上蕩魔的義軍。

凡是盤亙在淮下的非人妖異，全都可以當作“不服天道”的存在，而已經模糊魏昊身份的天庭，遇上了魏昊的精靈大軍，完全可以全力出手，把這支北上蕩魔的義軍，直接當作禍亂人間的妖魔即可。

嘩啦。

將竹簡重新卷起來，魏昊目露兇光，捏碎了竹簡之后，心頭已經有了計較：天庭想要不承認北上蕩魔義軍的存在，那老子偏要鬧得三界盡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