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那一抱,直接讓星見凜子貼上了“敗犬”的標簽。
這件事也成了學期末最有趣的八卦,為這年北川學園的第一學期畫上了一個完美句號。
暑假第一天早上起床時,藤原臨也聽到屋外有雨聲。
往窗外看了看,雨不大,站在路上不撐傘需要兩分鐘才能把一個人淋濕的程度。
下床時,手機響了起來。
“弟弟”
笠原太太嫵媚多情的聲音,大清早的真是一呼即硬。
“姐姐好。”
“出來陪姐姐逛街。”
“今天下雨呢……”
“彌子也在哦。”
“……我沒睡醒。”
“只有我們三人哦。”
“時間地址!”
“中午,高島屋新宿店,不見不散,Mua”
掛掉電話,藤原臨也伸了個愜意的懶腰。
“啊”
穿著短褲和涼鞋洗漱完,換上運動褲下到一樓。
空氣中泛著一層薄薄的霧氣,白T恤貼在身上,才走到玄關處,皮膚就已經能感受到濕氣了。在鞋柜前彎腰換鞋,準備出門的前一刻,他往鞋柜看了眼。
雪野小姐的三雙鞋,靜靜躺在里面。
一雙藍色帆布鞋,一雙黑色漆皮的尖頭高跟,一雙白色休閑板鞋。
三雙鞋都在,說明她今天沒有出門,也就沒有開店……不過在二樓沒看到她,應該是在后面的庭院里。
藤原臨也關上鞋柜,往后門走去。
推庭院門,視線穿過氤氳的濕氣,綠意昂揚的小庭院鋪展開來,四周充滿水氣及泥土的腥味。盡管下著雨,野鳥依然在不停地鳴啼。
泛著漣漪的小池塘邊上,小涼亭映入眼簾。
雨落在鋪著地磚的小道上。
潮濕的地磚,微微映出樹葉的色彩。
長發及腰的嫻靜女人,正把啤酒舉到嘴邊,輕輕瞥了他一眼。
穿著藍色薄外套,白襯衫和短裙的雪野小姐,看起來像世界上最溫柔的全職太太。
“藤原君好。”
雪野里穗笑著打招呼。
她的聲音有些孩子氣,但很好聽,像吹過一整片森林的風。
“今天怎么不開店了?”藤原臨也穿過層層綠葉,走進涼亭,在只有一側的長椅坐下。兩人中間,放著兩罐啤酒,一杯咖啡,一些巧克力和餅干,茶色紙袋里抓著幾本雜志。
雪野里穗啞然一笑:“反正也沒客人。”
“生意還是不好……”藤原臨也用手將翹起的頭發捋順,跟著無奈地笑了下。接著他把手伸向餅干盒,拿了一塊薄脆餅干塞進嘴里。
“卡察”
清脆的咀嚼聲,在雨中很響亮。
雪野里穗微微抿了抿嘴,隨后很無奈地拍了拍額頭:“東京人太忙了,都沒空吃早餐。”
“早就跟你說過了,純粹賣面包不如改成咖啡店,東京人血液里留著的一半是沙拉醬,另一半是咖啡。不聽我的話,現在吃虧了吧。”
“我又不會沖咖啡。”
“可以學的嘛,多簡單的事……”
雪野里穗稍稍歪著頭,用哪種“你認為我是能學得會沖咖啡的人嗎”的無奈眼神看他。
“哦,也對……”
藤原臨也哈哈一笑。
在這里住了那么久,雪野里穗是個怎樣的人他大概摸清楚了。長得純潔美麗,性格和也外貌一樣單純,不諳世事,有些反差萌的孩子氣,又或者說傻氣。她確實沒什么經營的才能,面包店的生意不好,一開始藤原臨也或許還每天要安慰一番,混熟了后免不了要打趣她幾句。
靠賣面包的營業額,還不夠她一天的飯錢。
不過好在她還有別的生計,聽說是教人上音樂課,收入不菲,才能租得起這棟帶庭院的小樓。之所以開這家面包店,也并非是生活所迫。在藤原臨也的觀察里,她這么做似乎是為了讓自己適應一種更普通的生活方式。
這個觀點并不是無端猜測。
雪野小姐的生活還沒到捉襟見肘的地步,守著一家虧本的面包店,她也是樂在其中。
“……昨天早晨,河對岸的韓國餐廳和中華料理店打起來了,說是什么泡菜起源的爭論……還有隔壁藥妝店的招牌被風吹掉了,差點砸到行人……涼子前天說要搬來跟我一塊住,說怕你晚上騷擾我,哈哈,我故意說自己已經是你的人了,她還傷心一整晚……”
藤原臨也吃著餅干,聽她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小事,他偶爾也跟她閑聊幾句。風搖晃著樹木,光影婆娑雨水飄飛,余光里,雪野小姐的腿慢慢地晃著,漸漸地,他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
她穿著一雙很普通的拖鞋。
蹺著二郎腿,無所事事般一上一下地晃著。
足型纖巧秀氣,光潔白嫩,腳趾微微翹著,腳背部分白得近乎透明,青色血管清晰可見。看著這純潔無垢的雙腳,藤原臨也會下意識想到,雪寶那白絲襪里面裹著的小腳,應該就是這樣的。
樹木淋濕后后散發出清香,再加上一雙美腳在前,藤原臨也的心情非常愉悅。
這時,雪野里穗把手擱在長椅邊上,微微把身子探過來問道:“你怎么發起呆了?”
藤原臨也早就從她的動靜判斷出她的舉動,不假思索地回答:“覺得樹好多啊,就這么看看。”
說這話時,眼角的余光還是沒離開她的腳。
心思單純的雪野里穗沒察覺有異樣,而是頗為滿意地把目光看向庭院:“這里的樹很漂亮吧,我有精心維護的。”
“花了不少保養費。”藤原臨也心不在焉地答道。
“確實挺花錢的,不過……”雪野里穗答了句,隨后腳趾隨著生氣的情緒一起蜷縮著,“能不能別那么世俗!”
“也是。”
藤原臨也臉上帶著些許笑意,點了點頭。
這時他想起了什么,便像自言自語似的滴咕了一句:“要是面包店倒閉了,雪野小姐去當個制鞋工人吧。”
“咦,”雪野里穗似乎有點困感,“為什么?”
“總覺得你缺一雙漂亮的鞋子。”藤原臨也嘆息道。
“我一直都沒有漂亮的鞋子呀……”雪野里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隨后笑了,“離開北海道那會,我那已經去世的奶奶帶我去鎮上鎮上的鞋店,給我買了第一雙鞋。自那雙鞋壞了以后,我就再也不考慮鞋子漂不漂亮的事了,能穿就行。”
藤原臨也抬頭看她:“所以才要去當鞋匠嘛!”
雪野里穗不解地問:“為什么不買一雙?”
“街上買的鞋,怎么配得上雪野小姐的這雙腳。”藤原臨也很認真地說道,“但是定制的話又很貴,所以才要自己去當鞋匠。”
“努力賺錢不就行了嗎!”雪野里穗握了握小拳頭。
“好世俗哦。”藤原臨也回給她這句話。
兩人會心一笑。
遠處隱約響起雷聲,風吹拂而過,密集的水滴落在小池塘,砸出一陣漣漪。
雪野里穗把目光轉向水面,拿起啤酒喝了一口。藤原臨也盡情舒展雙腿,無所事事地看起風景來,傾聽雨滴順著涼亭落下的節奏,水珠奏響的節奏聽著挺悅耳。
看了一會風景,聽了會雨聲,雪野里穗繼續喝著酒。
藤原臨也看向她握著啤酒罐的纖細手指。
液化的水珠從指間滑落,和雨水一起滴在地上。
注意到他的視線,雪野里穗轉頭問:“要喝啤酒?”
“要啊。”
“你這個高中生怎么整天喝酒……”雪野里穗推了一罐給他。
藤原臨也拿起來喝了兩口。
凍過的冰啤酒,沁涼沁涼,口感順暢。
“雪野小姐也喜歡喝酒?”藤原臨也問。
“不怎么喜歡,味道不好也不壞……”雪野里穗抬眼看涼亭上方的樹葉,接著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說道:“這就和人生一樣呢。”
“什么?”
“從味道不好不壞的日常中,找出一絲值得品味的東西,這就是人生啊。”雪野小姐的表情,似乎是覺得自己燉出了一鍋美好的心靈好雞湯,于是便露出驕傲的神情看向藤原臨也,“怎么樣?我說得很棒對吧!是不是像大文豪才說得出的名言?看你還說我是蠢女人……”
“這話有北野武的味道!”藤原臨也贊嘆道。
雪野里穗開心地晃著雪白的雙腿,視線則移向上方的雨空:“北野武是誰呀?”
這時候她,空有一張漂亮的臉蛋,舉止神態什么的,和一個小孩沒什么兩樣……藤原臨也欣賞著她的孩子氣,和她閑聊。
“北野武是個糟老頭子。”
“寫書的還是拍電影的?”
“拍電影。也寫點書,玩點音樂。”
“音樂?”
“嗯嗯,想聽不?”
“好哇。”
“把酒喝光,空罐子給我。”
雪野里穗喝光手里的就,把啤酒罐遞給他。
“我想想……”藤原臨也手里拿著兩個空啤酒罐,敲了敲尋找節奏,隨后腦海里靈光一現,“就《淺草小子》吧!”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響,在這自然的伴奏聲中,少年純粹而富有感情的嗓音,緩慢鋪開。
與你相見在仲世
那間只有煮菜的鯨肉店
我們談論夢想
汽酒泡沫里消失的約定
在燈火暗去的淺草
第一次買了同樣的西裝
做了同樣的蝴蝶結領帶
卻沒錢買同樣的鞋
樹葉嘩啦響,雪野里穗坐在長椅上,身體動也不動,瞇細眼睛聽著雨。
把托付著夢想的一百元硬幣
投出去,一本正經地祈禱
你臉上浮現孩童般的純真
我再次被你吸引
聽到這兒,雪野里穗張開眼,笑靨如花。
當時她的笑容啊…
怎么說呢,藤原臨也這渣男絞盡腦汁也找不出合適的詞形容,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她傻氣中含有的純粹。
不要說
我們已拋棄夢想
我們明明是
沒有其它路可以選的兩個人
“好聽好聽!”雪野里穗拍著小手,眼里映著綠葉與晨光,“有股很奇怪的滄桑味,像四十歲大叔唱出來的一樣。”
“我唱歌可是能賣錢的。”藤原臨也得意道。
“哈哈。”雪野里穗感到十分愉快,雙手捧起長椅上的巧克力,“來,給你吃巧克力。”
“不想要這個。“
“居然拒絕人家的巧克力,不可理喻。”
“大早上不想吃這么甜膩的東西。”
“那就喝咖啡。”雪野里穗把往咖啡往他這邊推,“這是對同租之人的真情回饋。”
“謝謝……不過,”藤原臨也打趣道,“一邊喝啤酒,一邊和咖啡,還有巧克力和餅干,這是走什么風?”
“本來是打算自己喝酒的嘛。”雪野里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咖啡和巧克力以及餅干,是早上出門去去面包工廠,結果半路下雨去不了,就順便買了點回來當早點吃。”
藤原臨也掰開紙杯的杯口,啜起咖啡來。
溫度微涼,加了奶泡的歐蕾,沒有放糖,口感微微苦。
“不好喝嗎?”雪野里穗緊張地看著他。
“不會啊,很好喝,謝謝款待。”藤原臨也輕輕地舉了舉杯子,看到她臉上重新露出笑容,問道:“你還沒吃早點?”
雪野里穗舉了舉手中的巧克力:“吃這個就行。”
“下雨天在涼亭里喝啤酒吃巧克力,會被認為是個怪女人的。”藤原臨也打趣她一句,起身往屋里走,“我去給你弄點吃的,等我一會。”
“謝謝藤原君!”
雪野里穗搖晃著小腳丫,開心地看著濕漉漉的庭院。
回到二樓,藤原臨也打開冰箱物色食品。發現有剩下的鱈魚子,便放進烤箱烤了一下,隨后用昨晚的剩飯揉了兩個飯團,往里放入梅干、肉松和烤魚子,再用海苔卷起來。接著打了雞蛋,撕開一袋白高湯調味,做了份高湯蛋卷。再準備一些腌漬菜,將食物分成兩份裝進便當盒里,回到庭院。
“一直都是你給我做飯,這算回禮吧。”藤原臨也便當盒打開。
看著里面賣相精巧的便當,雪野里穗露出疑惑的表情。
“看傻了?”
“這……你出去買的?”
“怎么可能,我在廚房做的!”
“哈?”
“很意外嗎’
“嗯。”雪野里穗直直地盯著飯團,“沒想到你做飯也有一手。”
“請享用!”藤原臨也自己先吃了起來。
雪野里穗對著飯團仔細研究了半天,才用指尖夾起,小小地咬了一口。
咀嚼了幾口,那清秀的瓜子臉上,浮現出濃濃的驚訝:“你做的料理居然這么好吃!”
是你做的太難吃了……藤原臨也心想,這都是襯托出來的。
“明明自己會做,卻一直讓我在廚房里滿前忙后……”雪野里穗一邊埋怨他,一邊小口小口吃著飯團,彷佛舍不得一下子吃完似的。
怎么說呢,她看起來實在太享受了。
藤原臨也情不自禁地盯著她的側臉看了很久。
有那么好吃嗎?
他自己吃起來就覺得味道很普通,和街邊小店賣的快餐相比,味道應該沒什么兩樣。
雪野里穗慢悠悠地吃完了這份樸素的早餐,瞪著眼看藤原臨也:“藤原君壞!”
“為什么這么說?”
“你是故意讓我做那些難吃的東西給你看,好嘲笑我蠢的對吧!”
“說得好像你不蠢一樣。”
“雪野小姐警告你,不許用‘這女人真蠢’的眼神看她。”說到這時,雪野里穗噗嗤地一笑,望著那張天真無邪的笑臉,藤原臨也在心底暗暗喊了聲:啊,不妙!
“為什么你就能做出這么好吃的東西?”雪野里穗一臉不解地問。
“因為我有一雙料理之手。”
“什么?”
“這世界有些人天生就擁有料理之手,可以自動讓食物變得美味哦。”
“好強!”雪野里穗發自真心地相信了他的話。
沒救了,蠢到家了……藤原臨也笑了出來,和她解釋:“這世上哪有料理之手啊,只是認真去做了而已嘛……”
雪野里穗臉蛋微微漲紅。
“可恥,非常可恥!”她握著拳頭,冬冬地敲著長椅抗議,“藤原君老是利用我的無知來騙我,這行為不對!請你改掉,馬上給我改掉!”
“哈哈……”藤原臨也靠在椅背上笑了。
雪野里穗氣呼呼地喘了幾口氣,瞧著他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自己也沒忍住笑了出來:“我還以為你會回答我什么‘因為飽含著真心’之類的話呢。”
“那話有什么用?”藤原臨也說道,“難道雪野小姐給我做飯時就沒飽含真心嗎?還不是一樣……”
說到這,他閉上嘴了。
“……”雪野里穗知道他后面想說的是什么,不由地氣得鼓起了臉頰。
風吹著雨滴,落在她微紅的臉龐上,旋即她輕嘆了口氣,喃喃道:“光有真心或許不夠,人很難感受到無形的情感吧,要是再有一點愛的話,或許我就能做出美味的料理了。”
“就算有愛,眼睛也看不到。”
“好啦,知道了,我就是不行。”
“雪野小姐指什么
“做飯啊。”雪野里穗嘆著氣,用指尖把被風吹亂的頭發撩到耳朵上,“不管多努力,就算照著美食節目來做,味道都很一般啊。你不用安慰我,看你吃我做的料理那一臉復雜的表情,我什么都知道的。”
藤原臨也看著她纖細的手指劃過漆黑的發絲,說道:“但你的指甲修剪得很漂亮。”
“欸?”雪野里穗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粉嫩的指尖,隨后像是要把指甲藏起來似的握緊拳頭,看著藤原臨也嗔道,“你有時說話真的不像高中生呢。就算你這么說了,我也只是一個除了會剪漂亮指甲外什么都不會的女人行了吧!”
“料理不好吃只是技術問題啦。”藤原臨也安慰道。
“是嗎?”
“料理能不能做好,就和妝化得好不好看是一個道理。需要經驗和靈感,缺一不可。”
“啊,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理論呢。”雪野里穗湊過來,沖著藤原臨也眨眨眼,“你覺得我的妝化得好看不?”
“很下功夫。”藤原臨也笑著說,“幾乎看不出化妝的痕跡。”
雪野里穗略顯得難為情似的,小手揉著耳垂:“因為每天要和藤原君見面,所以每天化妝都特別花心思呢。”
“真的假的”藤原臨也驚訝道。
“假的啦。”雪野里穗一邊笑,一邊無力似的靠在椅背上,“讓你整天想著法子逗我,我也從你身上學會了一點點小手段啦。”
“雪野小姐變壞了!”藤原臨也痛心疾首地看著她得意的眼睛。
“哈哈,不過在化妝這事上,我還從沒被人說過蠢呢……”
那是因為你化的妝壓根就看不出來啊……藤原臨也被她這蠢萌的驕傲給逗樂了。
“藤原君這么會做飯,將來不如當廚師吧。”雪野里穗開玩笑似的說。
“也不錯。”藤原臨也隨口回了句,“反正將來的事誰也說不好,當不了神官了去當廚師也行,甚至糕點師都沒問題。”
“不不,我開玩笑的。”雪野里穗趕緊搖頭,“我還是覺得藤原君當神官最合適了!”
說罷,她在心里補充一句:哪怕神官和妖怪是死對頭。
雨勢小了些。
四周可聽見歡悅的鳥鳴聲,伴隨著雨滴落入水面。
對話暫時停下來,雪野里穗從紙袋中拿出雜志,放在膝蓋上翻開。
看到是蛋糕制作的雜志,她最近想自己動手試著制作蛋糕,看能不能入口,可以的話,就能用這個表現來反駁可惡的藤原君了……想到這,她側頭看了眼藤原臨也。
少年低著頭,拿著她的筆記本在上邊畫什么,鉛筆滑過紙張的輕柔聲很動聽。
真好啊……雪野里穗感嘆一聲。
可隨即,她又想到,暑假過后,藤原君就要搬出去了,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陰霾,原本燦爛的心情緩緩沉。
從北海道初來東京,她一直跟在古川夫人身邊。
花了足足十年才認識了這個世界,并且在五年前離開古川夫人,開始獨自行走。可她只是一只有點蠢的雪女,這些年來,始終都走不好自己的路。一想到連摩托車都開不好,就覺得自己蠢得可笑。
想著這些事,她把手伸出涼亭外,能夠微微感受到接近霧氣的細小雨粒。
側邊坐著的藤原臨也,腦海里回憶著川島美記的一雙鞋,在紙上慢慢畫著。焦茶色的正裝女士高跟鞋,腳踝上有綁帶,腳后跟是深一點的黑色,鞋跟高度在五厘米左右。
畫完后,他覺得還不夠,又試著在綁帶的末端花上冰晶狀的裝飾。有了這樣的裝飾,雙腿晃動時,冰晶也會跟著擺動。
畫著畫著,藤原臨也舉高筆記本,視線看向雪野里穗穿著拖鞋的腳丫。
腦海里,試著把川島美記這雙鞋穿到她的腳上,想象著那種美感,他忽然有些想出門去買材料。
淺草是日本制鞋師的麥加圣地,制鞋店鱗次櫛比,無論是買皮革還是找工具都一應俱全。
對了。
做一雙鞋給她吧。
就當是對雪野小姐善意的回報。
下雨天要撐傘,人要穿鞋,美麗的雙腳更要穿一雙美麗的鞋子。
腦海中冒出這個念頭時,藤原臨也感到一股活力頓時從身體里用了出來。
“我說……”
雪野里穗的聲音忽然傳來。
正在觀察她腳踝和腳趾,悄悄將這美麗的雙足素描下來的藤原臨也趕緊低下頭。眼神不能露出異樣,否則肯定會被雪野小姐視為變態的,他的確是個足控,可并不是個變態啊!
“藤原君什么時候去集訓?”雪野里穗興致全無地問。
“過幾天吧……”藤原臨也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瞄著她的腳,筆在紙上畫著。
“整個暑假嗎?”
“大概是的。”
“哦。”
聲音停下來。
雨水被風吹,嘩啦啦地傾瀉下來。
藤原臨也停下筆,把筆記本合上,閉著眼思考該做什么鞋好。
直紋鞋、凋花鞋懶人鞋,有開放式鞋翼和封閉式鞋翼,有低幫鞋和長靴……他喜歡的鞋有好多種,其中綁帶后空那種能看到腳后跟的高跟鞋他最喜歡。
“暑假回來,神社也建好了吧。”雪野里穗靜靜坐在他身旁。
“是的啊。”
“要搬回去了嗎?”
住進這里兩個多月了,她是第一次討論這個話題。
“當然啊,”藤原臨也睜開眼,看向頭上層層疊疊的綠葉,“給你添了那么多麻煩,怎么好意思賴在這里不走。”
雪野里穗打起精神,笑了下:“以后終于不用挨你罵了。”
“少了一個可以一起讀書的朋友。”藤原臨也無奈地攤攤手。
這兩個月里,他知道了雪野小姐是個喜歡讀書的人,或許是為了更好融入世界吧,她幾乎什么書都看。很多愛看書的人都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就老喜歡給別人推薦書,她卻完全不會這么做,說實話挺難得的。
按照她的說法,就是:喜歡的書得靠自己去發現才行,聽人推薦不就和相親一樣嗎?
想到這件事,藤原臨也忽然看向情緒明顯低落了的雪野里穗,問她:“你在東京這么久,有沒有相親過?”
“你覺得呢?”雪野里穗奇怪地反問他一句,大概不理解他為什么忽然問這個。
“有過?”
雪野里穗呵地笑了下,說道:“我連相親要干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相親過。”
“所謂相親嘛,就是兩人坐下來,一起討論喜歡的東西和未來……”藤原臨也一本正經地和她解釋,“還有就是兩個人一起逛街,一起在庭院里賞雨,電視劇里常有這種場景。”
“這樣啊……”雪野里穗的表情,似懂非懂。
“我們現在這樣也算相親。”
“嗯?”
雪野里穗側頭,似乎在偷偷觀察他的表情。
要說她沒有被藤原臨也這壞壞的口吻嚇到,那顯然是騙人的。
“抱歉,抱歉……”藤原臨也嘿嘿地笑著,連聲道歉,然后站起來,低頭看她精致的瓜子臉,“這種時候只要說兩個字就可以讓對方閉嘴了,雪野小姐知道是什么嗎?”
“是什么?”
雪野里穗表情微妙,詫異中混雜著不安與困惑。
“不懂了對吧?”藤原臨也笑了笑,朝屋里走回去:“蠢女人喲,你這樣會吃大虧的啊!”
涼亭里,雪野里穗用指尖撥開阻擋視線的頭發,看著他的背影,微微地笑了。
吃大虧就吃大虧吧,也是沒法的事。
畢竟啊,她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喜歡的雪女。
出了門,藤原臨也站在自動販賣機前,在150円的綠茶和120円的可樂之間猶豫了一下,最終選了可樂。
拉開環。
勐地喝了一口。
“唔——”
快樂水就是爽!
撐著傘,邊走邊喝。
路上的水洼倒映著城市的燈紅酒綠,臨街店鋪窗玻璃上的水滴流瀉出光點,混居大樓的燈光格外清晰,這樣的光景令人感到陶醉。
等進了淺草橋站,喝完可樂,把罐子扔進垃圾桶。
站在月臺上等候電車時,雨水順著傘滴落下來,打濕了褲腳。
總武線電車黃色的車廂減數減速駛入車站,車上擠滿人。
鉆進人車廂后,就連座位旁的金屬桿都蒙著水氣,空調出風口的風吹過鼻尖,帶著旁邊乘客西裝上的樟腦丸的刺激性氣味。
下雨天就是這么個樣子。
藤原臨也并不討厭,相反他還很喜歡。
對氣味一向很敏感的他,能在這樣的雨天,聞到不一樣生活氣味。
到了新宿站,下車。
藤原臨也混在人群當中,抬頭看了眼月臺屋頂被裁切成百葉窗條狀的天空,代代木電波塔聳立在朦朧的雨中,很像新海誠動畫里永遠都不會缺席的場景。
好想飛一會呀。
但他現在不能,兩位太太約了他呢,要是不去的話,會被罵的。
藤原臨也從南口走出新宿站。
聽著雨點敲打在傘上的聲響,他想到兩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太太正在等著自己,頓時就不想飛了,男人還真是善變。
穿過氤氳的濕氣,藤原臨也來到高島屋(新宿)商場,站在門口等待。
造型奢華的黑色邁巴赫,緩緩減速,停靠在商場前。
行人、顧客、店員、保安,視線不約而同地轉過來,藤原臨也同樣如此。
車門打開,一只黑色漆皮高跟鞋,緩緩探出,接著曲線優美的小腿和圓潤精巧的膝蓋出現在眾人視線里,隨著鞋跟踩到地上,這條性感美腿的主人從這里出來。
穿著黑色五分牛仔褲,一件寬松棒球服的笠原太太走下車,年輕漂亮的臉蛋和時尚帥氣的打扮,使得她很像一個剛出社會的女大學生。
另一邊的車門也打開。
穿著短裙和長袖T恤的星見太太站出來,朝商場門口擺手:“久等咯,藤原弟弟。”
兩位太太。一位清麗脫俗,一位精致絕美。
緊接著,眾人就看到俊美清秀的少年迎接上去。美麗高貴的太太,身材挺拔的美少年,三人往那里一站,構成了世界上最浪漫的畫面。
“明日香和凜子都沒沒來嗎?”
“我和姬子沒叫她們。”星見太太答道。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就像外面下著的雨。
“為什么?”
“今天是我們和女婿的約會,把女兒叫多沒趣。”笠原太太多情婉轉笑著。
“就是。”星見太太手輕輕搭在藤原臨也的肩膀上,聲音格外清澈,“你今天的任務,就是伺候好我們兩位母親大人,不許想女兒。”
來來往往的人,目光頓時變得奇怪起來。
不少人都在心里想到:這就是有錢人的圈子嗎,真的好羨……,不,真的好淫蕩啊……
“明日香聽到這話又要生氣了。”藤原臨也很頭疼地說道。
“那我可不管,”笠原太太插進褲兜里的雙手,稍稍抬起一只胳膊肘,“今天要是讓我不高興了,回頭我和明日香說你想輕薄她媽媽。”
難怪學妹一出場就陷害我,原來是遺傳的啊……藤原臨也看著她那抬起的胳膊肘,心想你讓我挽住你胳膊我就得挽嗎,那多沒面子。
手剛伸出去。
星見太太搶先一步抓住那條手臂,不滿地看著藤原臨也:“凜子都當敗犬了,你怎么不關心一下凜子的感受?”
沒等藤原臨也狡辯,笠原太太馬上就出聲:“在明日香面前,凜子注定是要當敗犬的。”說罷,她又凝眸打量藤原臨也一眼,“你可不能背著明日香和凜子發生超友誼關系。”
星見太太馬上反駁:“明明是明日香會背著凜子和藤原君發生超友誼關系!”
對對對。
星見姐姐說的太對了。
而且不止一次了啊,求您好好勸勸你妹妹,讓她也主動一點吧……藤原臨也微微彎腰,笑著說:“兩位姐姐請。”
“哈哈”
兩位太太清脆地笑著,像閨蜜那樣,挽著各自手臂踏入商場。
跟在后面的藤原臨也,看著她們扭動的腰臀,感受著她們舉手投足不經意間散發出來的高貴魅力,心底又是享受,又感到糾結。
‘藤原君,堅持住啊,她們兩個有可能是岳母的啊!’
‘做人不能無藥可救!’
‘有什么關系?’
‘不都是一家人嗎!’
一樓大廳的區域,有活動正在舉辦,臺下面站了很多人。三人不喜歡在里面擠這,兩位太太討論一番后,決定上二樓買浴衣。
“為什么要買浴衣?”
“夏天啊,怎么能不穿浴衣去逛夏祭?”
“哦……”
“等會還要去買泳衣。”
“……我就知道!”
“藤原君很興奮?”笠原太太帶著笑意的眼神看過來。
“沒有沒有,一點都沒!”藤原臨也趕緊自證清白,“對于笠原理事長,我的心底只有尊敬,完全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我呢我呢?”星見太太像個小女孩一樣湊過來。
“同樣的,星見理事長也是我最尊敬的人。”藤原臨也肯定地說道,“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誠實,絕對不說慌。”
“哈哈”
兩位太太風情萬種地笑了出來,笑聲回蕩路人耳邊。
在浴衣店挑選了五套浴衣后,三人來到泳裝店,本來打算跟著進去的藤原臨也,被笠原太太手臂一攔,擋在門外。
“表現你敬意的時刻到了!”
“嗯?”
“去給兩位姐姐買奶茶。”
“可是……”藤原臨也看著店里各種性感的泳衣,心有不甘。
“難道說,”笠原太太湊過來,親密女友似的在他耳邊問:“你想趁姐姐試泳衣的時候熘進姐姐的試衣間?”
這說出來就沒意思啦……藤原臨也無辜地眨眨眼。
“讓藤原君跟著進來吧。”星見太太笑著出聲。
藤原臨又朝她看過去。
星見姐姐那清冷精致的少婦臉,在燈光的輝映下光彩奪目,簡直就像天使!
下一秒,天使說道:“剛好可以讓藤原君評價一下我們誰的身材比較好。”
“……我去買飲料!”
藤原臨也一個轉身,有多快跑多快。
“哈哈”
兩位太太再次不顧形象地,清脆歡快地笑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的人,絕對不會想得到,她們這時尚年輕的美貌之下,藏著怎樣強大的實力和尊貴的地位。
等藤原臨也買了三杯奶茶回來,兩位太太已經提著購物袋,在泳裝店門口的椅子上休息了。
“兩位姐姐請。”藤原臨也把奶茶遞給兩人。
接著,兩位太太很有默契地挪動屁股,讓開中間的位置給他,然后不約而同地用習慣戳破奶茶蓋,戳了小口。
“嗯,太甜了。”笠原太太皺著眉說。
“我覺得還好。”星見太太一臉滿足。
“攝入的糖分太多,小腹會贅肉的!”
“我吃不胖。”
“可惡,你在和我炫耀。”
“就是炫耀啊,不服你也和我吃得一樣多,看會不會胖成球。”
聽著兩人斗嘴,中間的藤原臨也悠閑地喝著奶茶,視線穿過濕漉漉的玻璃,看向下著的新宿天空。
被嘲諷了的笠原太太,眼神一瞄星見太太那起伏不大的胸部。
“如果是這種吃不胖的話,那我寧可不要。”高高在上地嘲諷了句,這位屹立于權力頂點的女人,身體往椅背一躺,然后把奶茶杯放在胸上。
一邊低頭喝奶茶,她還一邊舒展著雙臂,愜意地說:“雙手終于可以解放了,真棒!”
下流……藤原臨也目不斜視。
下流……星見太太同樣目不斜視,只不過她不看笠原太太的胸,而是看著自己手中奶茶杯。
笠原太太笑吟吟地望著老對手兼閨蜜:“不敢挑戰嗎?”
星見太太被氣到了,胸口一陣起伏不定。
剎那間膨脹起來的弧度,似乎比往常大了不少,望著那賞心悅目的波浪,藤原臨也忽然覺得,多氣幾下學姐也不是什么壞事,起碼可以豐胸。
喝完奶茶,三人繼續在新宿區掃蕩。
燒烤用的工具、海灘露營帳篷、潛水道具、吉他小提琴薩克斯等樂器、畫板畫筆顏料,各種昂貴的食材一股腦打包送回家……一家一家店掃下來,藤原臨也懷疑這兩人不是去南尹豆度假,而是在準備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