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的兵卒蜂擁而來,將城門堵的水泄不通,趕車的胖道人下意識的抬袖將臉遮住,瘋老頭從蓬里站起一只腳踏在木欄,手指翻飛比劃,口中學著張飛‘哇啊呀呀呀~’叫出聲來。
下一刻。
百余衣甲整齊的兵卒‘嘩’的抬手一拱,齊聲喝道:“拜見先生。”
為首都尉司馬按著刀首上前站去牛車前,向著陳鳶屈膝單跪而下。
“我家右都尉有請先生過府一敘!”
聽到這聲,胖道人連忙放下袖子,干笑起來:“嚇死本道,原來這事。”拍去踏著護欄,還在叫喳喳的瘋老頭,后者這才收聲正經起臉色:“這是又不打架了?”
兩人說話間,陳鳶皺著眉頭起身下了車攆,拱手還禮。
“在下不過雜耍賣藝,哪里當得先生稱呼,更何況,我與你家都侯并不認識,怎的在此攔我,莫不是認錯人了?”
這里人多眼雜,那司馬也不明說,起身稍稍靠近些許,壓低嗓音道:“先生莫非忘了小江鎮客棧?”
小江鎮?
客棧?!
昨日下榻的小鎮客棧,陳鳶怎可能忘記,當下心里提防起來,官府的速度倒是快,連他畫像都準備好了。
轉念一想,對方過來相請過府,而不是縣衙那邊直接派人來抓,足可以說明其中另有他事。
搞這么大場面,可謂給足面子,應該是有事相求。
大抵想通了這點,到了這節骨眼上,陳鳶不好推辭,只得伸手一攤:“那勞煩前面帶路。”
聽到這話,那都尉臉上頓時綻出笑容,急急忙忙走去前頭,揮散多余的兵卒,只帶了十余人幫忙護衛牛車,旋即走在陳鳶一側。
“先生這邊請。”
陳鳶看他慢上一步,不難看得出這樣的人,太適合阿諛奉承,應該是那都侯的心腹。稍慢一步的都尉司馬此時也在悄悄打量面前這位看上去頗年輕的先生。
看他衣裝樸素,牛車簡陋,還有一個胖乎乎的道士和邋遢老頭,甚至車里全是一些木偶,徹徹底底就是一個街邊雜技之人,若非都侯特地叮囑,哪里看得出是什么高人。
雖說讀書不多,可臥虎藏龍這樣的詞匯,他還是知道,說不得眼前這位就是世外高人,不過短暫的接觸,沒有那種傲人之態,反倒有種親近溫和……唔,準確的說接地氣!
“還沒請教司馬名諱。”
路過前方街口,行人紛紛退避,陳鳶沉著氣,隨意找了個話頭問道。那邊,司馬也畢恭畢敬回答:“先生,在下姓陳。”
“呵呵,倒是跟我一個本家。”
“不敢不敢。”
“哦對了,你可知道你家都侯為何事尋我?”
見陳鳶看來,那司馬搖了搖頭:“此事上,我也不清楚,都侯只說了讓在下憑這張畫紙,在四門盤查,若遇到先生,就請他過府有事相商。”
“原來如此。”
陳鳶點點頭,至于為何有他畫像,就不去問了,客棧掌柜每日接觸的人很多,對于人相貌自然記得清楚。
何況那天,是深夜投宿,較為特別,對方將他相貌記下,轉述給衙門的人聽,這個并不難辦到。
一行人穿過喧嘩集市,不久后,來到一處宅院前,一對白巖雕琢的石獅威武雄壯,檐下漆紅的門板,上面縱橫幾排銅黃門釘,那司馬拍響銅環,片刻,有門房老頭打開門扇,看到是自家老爺心腹,當即開門將陳鳶三人迎了進去。
“先生里面請。牛車就放此間,麾下兒郎定好生看護。”
“嗯。”
陳鳶點點頭,掀了掀袍擺,舉步踏進門檻,入目的風水墻兩側,粗狀的青桑枝葉繁茂蔽去了上方的日頭,墻磚縫隙爬上些許青苔,兩側是大小不一的磚石鋪砌的甬道通往東西兩院。來往過幾個宅院,陳鳶也能光憑結構便能看出這是一座大宅,就是有些陰森。
越過風水墻,往后就是前院,那司馬請了陳鳶待客的側廳等候,他徑直去了后堂,待丫鬟過來給三人上了茶水,不多時,那司馬陪著一位年紀約莫三十有余的男人過來。
對方尖腮寬額,山羊胡,身材卻是生的粗大,顯然也是常年帶兵的人物。
見到陳鳶的剎那,急忙上前拱手:“臨江縣右都侯徐懷遇,見過先生。”
“在下陳鳶。”這邊,陳鳶拱手還去一禮,端詳著面前這位武人,對方周身血氣翻涌,卻無法力,想來是常人無疑。
一旁,胖道人用著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提醒:“裝,要裝起來。東家,這事我熟。”
陳鳶沒理他,與那徐都侯說了幾句,便相繼落座,隨后,陳鳶聲音放緩,還是問道。
“不知都侯,遣兵卒守在城門,是有何事尋我?”
丫鬟給主家上了茶水離去,那司馬也跟著出去將門扇關上,待人都走后,徐懷遇忽然起身,呯的一下跪去地上。
“先生還請您,救我家玉兒,他才三歲,在家中不見了數日,如今下落不明……”
“都侯先起來說話。”
陳鳶到底經過劉府上的母子一跪,眼下倒也沒嚇到,過去將男人攙起,“我不過游歷四處表演木雕雜耍的,當不得都侯高抬……何況尋人之事,府衙捕快不是更好嗎?”
“先生就不要自謙了。”
徐懷遇雙目濕紅,難以想象一個軍中漢子會如此垂淚,他坐下來,輕聲說起如何知曉陳鳶的事。
“若非先生在小江鎮大展神通,我也不知有先生這樣的高人……衙役回報案情時,在下就在縣令那邊商議我兒的事……那棺木中尸體早已死去數月,卻還能不腐,可見已是非常物,手上還有木屑,正好與損壞的棚柱吻合……僵尸身首異處,必然是被先生斬下,至于客棧中那些運尸之人,想必也是作惡之輩。”
“都侯推斷的倒是精準。”陳鳶笑了笑,“可尋人這種事,在下不曾做過,說不得幫不上什么忙。”
漢子唰的站起,又是一個屈膝,跪了下來。
“先生!徐某懇求先生援手,往后若有差遣,徐某決不推辭!”
說出這番話,徐懷遇其實也是無法可施了,數日前,兒子忽然在家中走失,府里上上下下,甚至茅廁、水井都撈了一個遍,也不見人影。
最近城中也有過好幾起,丟失孩子的事,有時甚至連即將臨盆的婦人也一起不見。
心里一急,他將軍中斥候、衙門里經驗豐富的捕頭都一一調來搜索排查,也難有線索,成親十余年,女兒已有七八個,心心念念的兒子才呱呱落地,這可是傳宗接代的‘香爐’,若是沒了,他這脈可算就絕后了。
往日,他也并不信鬼神一說,可事到如今,加上城中發生丟失孩子、孕婦幾起案子,那更不能耽擱,若時日拖的太久,后果他不敢想象。
推斷出小江鎮的事后,趕緊派了人手等候,若萬一真讓他遇上高人了呢。
說不得就有了救心肝寶貝兒的希望。
……
接連丟失孩子、連即將臨盆的婦人都不見了。
上一世,陳鳶算是躺平的人,可對小孩、孕婦下手這樣的慘事,心里終究是有火氣的。
聽完他講訴的始末,那邊的陳鳶沒有急著答復,更不會把話說滿,只是讓徐懷遇先起來。
“不妨這樣,都侯先取你兒子的衣物,我試上一試。”
“謝先生援手!謝先生援手!”
徐懷遇激動的連忙叫來管事,高興的讓他趕緊去后院。
“速去通知夫人,拿一件玉兒常穿的衣裳過來。高人要做法顯神通找玉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