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起風了

“路上小心……”

皮鞋踩踏地面的聲音逐漸遠去，公寓內忽然變得萬籟俱寂。坐在地上的沙優用單手撐著門扉，緩緩站起身來。

“……好。”

她輕聲呢喃著，從玄關回到了起居室，開始整理起擺在桌上的早餐餐具，準備拿去廚房清洗。

早餐后清洗碗盤。

自加藤悠介出門開始，這是她每天的第一件工作。

水流從管道中涌出，然后沖到手上，帶著些許冰涼，讓荻原沙優的思緒逐漸清晰。

“叮叮當當”的聲音在水池內響起，清脆的碗盤觸碰聲傳入耳中，令獨處而感到寂寞的內心得到了幾分緩解。

由于家里沒有可供陰干的空間，所以在洗好碗盤后，沙優會立刻拭去上面水珠。

等做完這些事的時候，已經過了大約十分鐘左右。

從這兒走到最近的車站大概有十分鐘的距離，悠介是否已經搭上電車了呢？那樣的話只要坐一站地就能到學校了。

想著這樣的事，沙優隨即感到有些好笑。

「就算坐上電車又怎么樣呢？」

（無論我再怎么自言自語，都沒有人在聽，也無人會回應。每當悠介不在家的時候，我獨語的頻率就會大幅提升，就連寂寞也會跟著成倍增長。）

“話說回來，悠介說過我們可以一起去外面吃飯，這算是約會……嗎？”

沙優喃喃著，臉頰變得羞紅的同時，心跳也有些微微加快。

“啊……”

她輕聲叫了一聲，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

又來了。

“我又在想悠介的事情了。”

沙優后知后覺地小聲低語道，將擦干的盤子收進柜中。而后由鼻子哼了一口氣。

迄今為止離家已經有二十來天了，拿著哥哥給的錢，抱著「只要能離那個家遠一點」這樣的想法，不斷的在各個酒店獨自度過，一路輾轉著從北海道來到東京。

直到花完了身上的最后一分錢。

記憶中的那罐咖啡依舊清晰可見，隱約想起來的還有那個喝醉酒的中年男人。

面孔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只記得那個人好像跟自己搭訕來的。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惡意。

在明知道自己是一名「女高中生」的情況下，那個中年人卻仍想著邀請我這個社會上的不定時炸彈到家里去，應該是充分享受著JK這個身份吧。

沙優漠然思索著：“我當時的心情是什么樣來著……？”

不安、無助、猶豫不定，似乎差一點就要答應了。

然后便神奇的遇上了那個少年。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明明比我還要小兩歲，卻讓人感覺既成熟又可靠。”

“就這樣輕易的把我帶回家中，作為借住的條件，給出的僅僅是以「幫做家務」這種隨便過頭的理由……”

“真搞不懂……”

（我可是一名朝氣蓬勃的女高中生啊，而且，雖然由自己來說好像不太對勁，但我認為自己的姿色算是很棒的。這并非自夸，只是一件客觀的事實罷了。）

“最起碼會有一點……那種念頭吧……？”

話出口之后，沙優的心情變得莫名郁悶。

（為什么呢？）

她搞不明白。

先前從未感受過此種不安。

加藤悠介不在的時間令她感到極度的漫長，家務這種差事馬上就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等一個人回家。

他為她買回來的漫畫雜志，雖然看的很慢，卻也是幾天就看完了。看書時，比起內容，「加藤悠介刻意為了她而買的書」這點反而更讓她感到開心。

那些和加藤悠介一同所度過的時光，令她覺得安心而愜意。

不過在安心過后，她反而有些害怕。

（我何以能置身在如此幸福的環境當中呢？我有提供給悠介什么樣的好處嗎？完全想不明白。）

每天都活在這種被來歷不明的不安所糾纏的日子里，沙優甚至心想著。

「如果悠介能干脆的對我下手就好了。」

那樣她也能輕松許多。

被以這種簡明易懂的方式所需要著，她也覺得可以給加藤悠介碰沒關系，甚至在內心深處還有著一絲期許。

荻原沙優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結果卻是顯然的，加藤悠介至今從未有過任何的越線行為。

“唉……明明放心，卻又變得不安。明明不安，內心又感到溫暖。”

她用擰好的抹布擦拭著桌面，嘴里的嘆息傾瀉而出。

“我能夠在這里待到什么時候呢？”

她喃喃著，一屁股坐在床上，柔軟的臀部隨著床墊一陣抖動。

（一旦不方便的時候，悠介會選擇把我趕出去嗎？）

比如說交到女朋友之類的……

茫茫然的，她又想起了昨晚的洗衣機中，那件加藤悠介的藍色襯衫。

以及襯衫上的那絲淡淡花香。

這么一想，沙優便感受到心臟好似被揪住了一樣的痛苦莫名。

“畢竟悠介是那么地溫柔嘛。”

所以對于會有女孩子喜歡上他這一點，沙優一點都不感到懷疑。

而倘若有某個女孩子對悠介進行了告白，悠介也正好答應下來的話……

屆時毫無疑問的，自己的存在就會變成障礙。

沙優如此想到。

在她的印象里，即使是高中生，交往中的情侶都會常常跑到對方家去玩，特別是男方還是獨居，邀請到家中也就自然而然了吧。

（那樣一來的話，根本不可能有空間容得下我。）

自己的男朋友和一名沒有血緣關系的女生時時刻刻的同住一個屋檐下，無論再怎么大度的女生恐怕都無法接受這一點吧。

“哈哈，如果他交到女朋友的話，再怎么說我也只能離開了呢。”

沙優嘴里發出尷尬的笑聲，腦袋里的負面情緒產生連鎖反應，讓她忍不住想到了多余的事情。

妄想中的畫面在腦中不斷閃現，令沙優的內臟像是緊緊地縮了起來一樣。

「悠介和我不認識的女生翻云覆雨。」

只要一想到那個景象，荻原沙優便覺得非常討厭。

“這跟我沒有任何的關系。”

“即便悠介真的交了女朋友，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交往后會有那種狀況也很正常。”

她嘗試著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

可是越是去想象，內心就越是感到極度不悅。

“唉唉……這是怎樣呀……”

她頹然的躺在床上，胃部傳來的不適感令她身體蜷縮了起來。

至今從未體驗過的孤獨感和負面情緒組成一個漩渦，幾乎要將她吞噬。

“悠介……你快回來呀。”

求助般地輕聲吟詠著那個人的名字，沙優就這么逐漸睡去。